脫歐,對英國政治的極限施壓

孫興傑

一個星期之內,英國脫歐的劇情經歷了一次大翻轉。10月17日,約翰遜政府與歐盟達成了新的脫歐協議,市場反應是一片歡呼,長達三年的脫歐遊戲是不是走到了一個終點呢?歐盟官員也許會長舒一口氣,“終於”要有個結果了。不過,脫歐協議並不是第一次達成,此前,特蕾莎·梅也與歐盟達成過脫歐協議,但是,在議會中三次被否決,梅黯然下臺。約翰遜現在取代梅當了首相,他發現自己不過頂替了梅的角色,劇本還是沒有換。

長達三年的脫歐已經耗盡了英國政治的信任資源,政黨之間,政客之間,議會與政府之間,甚至女王與首相之間,已經沒有什麼信任了。毫不誇張地說,脫歐是對英國政治制度的極限施壓,三年來,世界已經見識到了英國政治居然有如此之多的玩法。每次議會的辯論和投票都要比電影還要精彩,但是,英國民眾也累了,最近有上百萬英國人走向街頭要求舉行第二次公投,進一步說,就是要以公投的方式來否決脫歐,從而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政治遊戲。脫歐成為政治的泥潭,從卡梅倫到特蕾莎·梅,再到約翰遜,每一位首相都不是政治素人,都是非常有經驗的政治家,但是為什麼沒有從泥潭中走出來呢?

脫歐和英國政治格局形成了一個相互促動和加強的死循環,最初的脫歐公投以及後來的卡梅倫辭職,只是一個開始,轉折點在於特蕾莎·梅接任首相之後提前舉行大選,這次大選讓保守黨喪失了議會多數席位,雖然是執政黨,但是在議會中並沒有牢固的基本盤。從特蕾莎·梅到約翰遜,並沒有改變保守黨政府的尷尬狀態,政府和議會之間是對抗性的關係,是一種否決政治。雖然有一次又一次的投票,一次又一次的辯論,但是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否決,尤其是在脫歐協議達成之後,議會政治變成了否決政治。脫歐變成了議會中最重要的議題,甚至是壓倒性的政治議題,無論政府還是議會,以及英國社會都被這一件事牽著鼻子走。久拖不決,已經讓公眾和媒體都疲倦了,有的媒體推出了“零脫歐”的頻道,也就是在這個頻道中沒有任何關於脫歐的信息。因為任何關於脫歐的新聞都不算新聞了,僵局已經形成,泥潭越陷越深。

這一個星期內的戲劇性變化進一步確認了“脫歐陷阱”的存在。約翰遜與歐盟達成了新的脫歐協議,核心就是消除北愛爾蘭的“後門方案”,以免北愛爾蘭與愛爾蘭之間出現硬邊界,威脅北愛爾蘭的穩定。協議達成之後,歐盟各國領導人基本已經同意了新協議,脫歐也算是露出了曙光。10月19日,英國議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約翰遜向歐盟提出延期的請求。在約翰遜上臺之前,議會達成的最大的共識就是反對硬脫歐,如果在10月19日沒有通過脫歐協議,就要向歐盟提出延期要求。有意思的是,約翰遜寫了兩封信,一封信是請求延期的信,但是約翰遜並沒有在這封信上簽名,另外一封信則是表達了自己不想延期脫歐,這封信上籤了名。那到底要不要延期呢?約翰遜把難題拋給了歐盟。

在10月22日,議會先是通過了脫歐協議,也就是說約翰遜的脫歐協議算是得到了認可,但是脫歐協議中涉及到的事宜要先進行立法。緊接著議會又否決了約翰遜政府的“快速立法”的動議,議會不會在幾天內進行立法,所以,10月31日之前不可能走完立法程序,也就無法在10月31日脫歐。約翰遜這匹桀驁不馴的野馬還是被議會的韁繩馴服了,他非常憤怒,並且暫停了立法程序。無協議脫歐早已被議會否決了,所以,除了延期別無選擇。

延期之後,是不是就可以在下次脫歐期限到來之前順利脫歐呢?未必如此。“脫歐陷阱”並不是因為協議的文本,而是英國現在的政治格局。分裂的議會,缺少強有力的執政黨,代議制並沒有發揮整合和動員民意的作用,相反,議員、政黨的利益壓到了國家利益。除非改變現在執政黨的弱勢地位,否則,“脫歐陷阱”難以擺脫。約翰遜之前就釋放出提前舉行大選的信息,但是工黨反對提前大選。2011年的《固定任期議會法》規定,提前舉行大選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對當前政府不信任;二是三分之二議員投票贊成提前大選。約翰遜要提前舉行大選就需要獲得三分之二議員同意,但是分裂的議會很難形成這樣的共識,尤其是反對黨如果認為提前大選會削弱自己地位的話,必然不會同意提前大選。

對於觀察者來說,“脫歐陷阱”是對英國政治體系的綜合測試,曠日持久的投票和否決並沒有讓這套系統崩盤,從另一個側面可以看到英國政治制度具有相當的韌性。不過,這套制度的效率以及自我調整和修正的能力的確令人著急。對於決意要帶領英國脫歐的約翰遜來說,只有執政黨的基本盤擴大了,脫歐才能順利,但是,“脫歐陷阱”已經讓保守黨陷入其中不能自拔,首相成了不斷翻拍同一劇情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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