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景”受挫,軟銀鉅虧,孫正義難尋第二個阿里?

中國經濟週刊—金臺資本組 記者 謝瑋

當“願景”受挫,大佬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4月13日晚間,日本軟銀集團(下稱“軟銀”,9984.T)發佈了2019財年(2019年4月1日-2020年3月31日)業績預測。預測顯示,基於市場環境惡化的判斷,預計本財年經營虧損1.35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80億元),預計本財年淨虧損7500億日元。

這是軟銀在過去15年中的首次年度虧損,也是公司成立39年來的最大年度虧損。

軟銀對此解釋稱,主要是因為旗下軟銀願景基金(vision fund)的投資在2019財年將出現1.8萬億日元的巨幅虧損,再加上如今遭受疫情衝擊,基金所投資的公司價值出現了大幅下跌。

接受《福布斯》的採訪中,投資界的“教父”式人物,軟銀會長兼社長孫正義(Masayoshi Son)罕見地“低了頭”。他表示,隨著該公司收緊財務支出,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繼續撼動日本經濟,願景基金(Vision Fund)投資的88家公司中至少有15家將會破產。

初創企業成也資本、敗也資本的故事屢見不鮮,而資本因“獨角獸”而陷入泥潭的故事卻少有耳聞。

“愿景”受挫,软银巨亏,孙正义难寻第二个阿里?

軟銀集團官網截圖

“願景”受挫,軟銀15年來首陷虧損

軟銀2019財年業績預測顯示,基於市場環境惡化的判斷,預計本財年經營虧損1.35萬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80億元),預計本財年淨虧損7500億日元。

而軟銀在前一財年的盈利為2.3萬億日元。

軟銀在預測中表示:業績虧損主要是由於預期旗下願景基金的投資損失約為1.8萬億日元。在2019財年,市場環境惡化削弱了其願景基金投資標的的估值。

軟銀表示,在願景基金之外,軟銀自己的投資將額外虧損8000億日元。軟銀已經減記了對一些公司的投資價值,包括辦公共享初創公司WeWork和衛星運營商OneWeb,後者上個月已申請破產。軟銀也表示,最終業績可能會有所變化。

發佈全年業績預測之前,軟銀的股價下跌了3.4%,至4200日元。

軟銀會發布這樣的財報,市場其實並不意外。

一切早已有跡可循。

最近幾個月以來,願景旗下項目的各種“壞消息”長期佔據著財經新聞的頭條。

2019年9月30日,軟銀投資的網紅企業WeWork母公司We Company宣佈撤回IPO申請,推遲上市計劃,成為當年資本市場最大的黑天鵝。此前,WeWork還一度是全美估值最高的創業公司。而在撤回招股說明書後,WeWork的估值過山車般的下跌,從最高點的470億美元,調整至100億-150億美元之間。

WeWork的模式也遭到了投資人質疑,雖然前者不斷強調的“空間即服務”(Space as a service),自稱是輕資產的共享經濟企業、一家互聯網技術驅動的高科技企業。但有投資者認為,“科技應用”並沒有改變其“二房東”的本質。

其後,願景的投資版圖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來。

今年2月份,被稱為“美版拼多多”的美國知名電商平臺Brandless正式宣佈破產,成為軟銀願景基金成立以來首個死亡項目。

3月底,美國明星創業公司OneWeb官方宣佈申請破產保護,並且已經解僱了約85%的員工。OneWeb是馬斯克旗下SpaceX的強勁對手,商業航天領域的“獨角獸”,就在宣佈破產之前的一週,OneWeb才剛剛將34顆衛星送入軌道。

致OneWeb破產的直接原因是融資失敗。OneWeb公告稱,公司自年初以來一直在為了新一輪融資而奔走,但由於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財務影響和市場動盪,融資最終沒有進展。

而在此之前,OneWeb曾累計融資34億美元,投資人包括軟銀、高通、空客、維珍集團、可口可樂等。軟銀是其最大的金主,累計投資額高達20億美元。

孫正義還曾在採訪中公開表示,OneWeb是他投資組合的基石之一,甚至借這筆交易向當時新當選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做出承諾,將為美國創造數萬個就業崗位。

新冠肺炎疫情給願景的投資版圖再敲了一記重錘,WeWork、滴滴、OYO酒店等共享項目 更加難熬。

截至2019年年底,軟銀負債已達1730億美元(約1.2萬億人民幣) ,其中接近一半的負債由旗下公司產生。

由於這些鉅額欠債,軟銀的信用評級也常年在“垃圾級”區間徘徊。

3月13日,軟銀集團發佈回購自身股票消息。標普將軟銀集團的評級展望由“穩定”調整為“負面”。原因在於軟銀集團在股價走低資產減少的背景下,使用資金購買自身股票,將導致債務的償還能力下降。

3月25日,穆迪將軟銀的信用評級從投機級類別(垃圾級的)最高級Ba1下調兩檔,降至Ba3。

漏屋偏逢連夜雨。4月7日,WeWork還在軟銀撤回了購買30億美元股票的計劃後,起訴了軟銀。

1號基金提前“花光”,2號基金被迫暫停

規模達10萬億日元的願景基金成立於2017年,最初的投資期限為5年。

願景的“願景”一直很明確——尋找最具變革性的企業,使其在整個生態系統中建立互惠互利的關係,為其提供資本支持,力求使創始人避免短期壓力,專注於建立持久的公司。

Bold.Transformative. Inspired.(膽大的、變革性的、啟迪性的)這是願景基金對於投資目標的期許。

作為投資基金,願景的規模之大可謂史無前例,它的錢從哪兒來?

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是這樣的,2016年9月,孫正義與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BS)進行會面,王儲從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向孫正義的願景基金(Vision Fund)投入450億美元。

據彭博社報道,孫正義通過45分鐘的會談拿到了450億美元(約5萬億日元)的出資,他說,“我僅用了45分鐘就獲得了450億美元,算下來,這是每分鐘10億美元。”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在願景基金的構成中,有250億美元來自於軟銀自己,有600億美元來自阿聯酋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剩下的來自於蘋果及其他企業合作伙伴。2018年,所有美國風投公司的募資額約為550億美元,而願景基金的規模幾乎是其兩倍。而在其注資中,有大約40%是通過貸款的形式籌集,年利率為7%。

從這個意義上說,願景的資本結構實際上是40%的債務+60%的股權。

負債,可是要實打實、連本帶息償還的。

孫正義對願景1號基金的核心期許是人工智能,但願景投資的領域非常廣闊,包括消費、機器人、共享經濟、自動駕駛、金融科技等眾多領域。1號基金投資的部分公司已經上市,包括Uber、Guardant Health (GH)、Slack、眾安保險等等。

“我希望成為AI(人工智能)革命的指揮者”,在去年6月19日召開的軟銀集團第39次股東大會上,孫正義再次描繪出自己的宏偉願景,準備把AI領域的全球頂尖企業都囊括其中的“投資組合”。

不過,原計劃持續5年的1號基金,在過去2年內向88家公司出資,投資額度已經用完。

2019年7月26日,軟銀集團宣佈設立第2只願景基金,基金規模和願景基金一期相當,超過12萬億日元(1080億美元),軟銀集團自己投資380億美元,投資人工智能(AI)相關企業。

願景2號基金同樣充滿野心,軟銀同各大企業、銀行簽署了投資備忘錄。公開報道顯示,國際上,微軟、蘋果、臺灣鴻海精密工業、渣打銀行都成為出資者。在日本國內,瑞穗銀行、三井住友銀行、三菱UFJ銀行、第一生命保險、三井住友信託銀行、大和證券集團總公司也將出資。

但截至2019年底,外部融資仍未到位,軟銀只得採用自出資部分開展投資。

在2月12日的財報發佈會上,孫正義表示,“經過各種反思,認為此次應暫時縮小規模”,提出了僅以自身資金啟動投資的方針。4月14日,據外媒援引軟銀內部人士消息稱,軟銀正凍結2號基金,並將暫時不進行新的投資。

賣“寶”還債

在2019年11月16日的財報發佈會上,孫正義坦言投資Wework的教訓,他表示,“今後可能還會出現(和Wework同樣的)問題”,但他同時說:“這種投資不可能百發全中”。

孫正義表示,部分投資對象的估值縮水,但從整個願景基金來講,可通過成功的投資案例來彌補。

這其中,孫正義的一個重要的“財務支撐”就是其持有的25.2%的阿里巴巴集團股票。

3月23日,軟銀宣佈出售410億美元資產,以回購股票和削減債務,阿里巴巴集團和日本國內通信子公司等投資對象的上市股票被認為將成為主要對象。

在軟銀的官網介紹中,孫正義與馬雲的合影十分醒目。

被奉為近三十年最成功的投資者人,孫正義的投資事業中最大的成功案例之一便是阿里。2000年,孫正義投資阿里2000萬美元,2004年再度投資阿里6000萬美元。如今,軟銀持有阿里市值超過1400億美元。

“愿景”受挫,软银巨亏,孙正义难寻第二个阿里?

願景基金官網截圖

阿里上市之後,軟銀幾乎每逢危機都會率先從阿里套現。

據《日本經濟新聞》報道,2016年,軟銀首次減持阿里,籌集了100億美元。其中,34億美元直接出售給阿里巴巴和投資基金,其餘66億美元利用金融衍生品而籌集。通過抵押阿里巴巴股票,軟銀集團在2017財年(截至2018年3月)籌集到8423億日元,2018財年籌集到1610億日元。利用阿里巴巴股票借入的資金餘額截至2019年3月底超過5571億日元。

報道稱,軟銀在2019年4~6月期間,由於阿里巴巴股票的出售收益和相關金融衍生品而計入1.2萬億日元的合併稅前利潤。三個月就賺取了相當於2018財年(截至2019年3月)全年7成的稅前利潤(約1.7萬億日元)。

孫正義隨時可以“收割”阿里,但遺憾的是,在阿里之後,軟銀似乎並沒有尋找第二個阿里。

“資本催熟”還是“揠苗助長”

初創企業成也資本、敗也資本的故事司空見慣,而資本因“獨角獸”而陷入泥潭的故事卻少有耳聞。

不過,這並不都是“獨角獸”的錯。願景基金的“燒錢催熟”式的打法,反而增加了“揠苗助長”的風險。

一個廣為流傳的細節是,2017年,孫正義與WeWork創始人諾依曼第一次會面,聽了後者的願景後,還不忘叮囑一句:“在戰鬥中,瘋狂比聰明更好,WeWork現在還不夠瘋狂,要讓它更瘋狂起來。”(In a fight, being crazy is better than being smart —and that WeWork wasn’t being “crazyenough”)

2018年1月,初創企業溜狗軟件Wag尋求7500萬美元的資金。而願景基金則對Wag投資了3億美元,以幫助其在與競爭對手Rover爭取市場份額。然而,資本卻並沒能幫助Wag“揠苗助長”,後期擴張停滯、用戶數和營收持續下跌,Wag終究不敵競爭對手Rover。軟銀又將股權回售給Wag。

OYO的故事也十分雷同。

過去幾年,OYO發展速度令人側目。OYO成立於2013年,通過對單體酒店進行輕量化改造,品牌加盟等模式,迅速成為印度最大的連鎖酒店集團。2017年11月,OYO進入中國市場,擴張速度令人咂舌,其官方數據顯示,在短短2年多時間內其合作酒店已經擴張至超過19000家,覆蓋超過338個城市。

OYO的速度,離不開資本的資助,此前OYO累計的融資額為30億美元 。

然而,今年2月,OYO公佈2019財年業績,該公司淨利潤虧損擴大了6倍,從上一年度的5200萬美元擴大到了3.35億美元。4月22日,有媒體報道,OYO已將其印度所有員工的薪水削減25%,同時讓更多的全球員工休假。

激進融資、“閃電式”擴張、不斷擴張業務領域去支撐更高估值,營收增長迅速,但卻缺乏實打實的收入和盈利,甚至虧損不斷擴大……所有的故事似乎都如出一轍。

這也讓輿論對願景的投資邏輯產生了懷疑,軟銀“燒錢鉅虧”的操盤模式已經走到尾聲。投資人對持續不斷的“燒錢”虧損,“看似很有前景,但從未盈利”的商業模式不再買賬。

BullpenCapital的合夥人,Wag的早期投資者 DuncanDavidson說:“軟銀被視為是生態系統的妨礙者,而不是救世主。”Wag是一款按需遛狗的應用程序,軟銀給該公司投資了3億美元,最終卻虧本把股權回售給Wag。“如果他們不參與,整個行業會好很多。”

“軟銀美元的大量湧入使一些公司追求不良的商業慣例,並獲得了微薄的回報,並且在此過程中燒掉了很多美元。”Bessemer Venture Partners的合夥人拜倫·德特爾(ByronDeeter)說,“我敢肯定會有一些有價值的企業從該基金中脫穎而出,但這是一個實驗,已經在很大程度上進行了,不會重複。”

願景的“獨角獸們”還有機會嗎?這可能取決於軟銀是否繼續押注,為之“輸血續命”。

不過,地主家似乎也沒有餘糧了。隨著投資理念遭到質疑、二號基金募資並不順利,全球疫情的蔓延,留給它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接受《福布斯》的採訪中,孫正義承認,願景投資的88家公司中至少有15家將會破產。

不過,孫正義表示,“在互聯網時代的開端,我也受到過同樣的批評”,“甚至比現在更多。”

“在戰術上,我有遺憾,”孫正義說,“但從戰略上講,我沒變。願景也沒有改變。”

儘管過去一段時間遭遇了接連挫敗,這次他依然賭上了未來。

據《金融時報》報道,今年3月,孫正義在向多家銀行質押多達60%的軟銀股份,以獲得數十億美元個人貸款。在孫正義直接控制的軟銀4.62億股股票中,截至3月19日,向銀行質押的股票總額已攀升至2.8億股。而隨著軟銀股價下跌,公司市值的下跌還使得他面臨追加保證金的風險。

“我們想做什麼呢?軟銀集團是指揮家,Uber、DiDi、WeWork、OYO……這些公司是演奏家。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這些演奏家心情愉悅地演奏,讓觀眾來欣賞他們的演奏。我們想做這樣的生態。”孫正義說,“我們想創建這樣的生態。不拘泥於某一位演奏家,也不依賴於某一位指揮家,而是把信息革命當作我們的生態,一邊投資一邊創造相乘效果,持續成長300年。”

然而,願景還能實現自己的願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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