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若有天下之志,就應該採納韓生的意見,定都咸陽,龍盤關中,虎視東方。但事實很明顯,項羽並無做皇帝的意向,他一進咸陽,就殺了末代秦王子嬰,又一把火燒了秦宮室,若是想做皇帝,他就該給自己留幾間住住。換成劉邦,就絕對捨不得燒哪怕一間房。“敗家啊,多好的房子啊,俺老劉多咱蓋過這麼闊氣的宅子啊!”
項羽是破落的楚國貴族後裔,絕沒有農民兒子劉邦的憐香惜玉,況且秦的宮殿越豪華奢侈,越容易勾起項羽的亡國之恨。“可惡啊,當年白起攻破我大楚的郢都,火燒夷陵的先王陵墓,今天我項羽也讓你們嚐嚐火燒的滋味。”就是一般的六國出身的戰士,也會因痛恨秦皇帝的暴虐而遷怒代表秦朝作威作福的宮廷,快意於這一把火。
當富麗堂皇的巴比倫毀滅,猶太人歌唱道:“大巴比倫傾倒了!傾倒了!成了鬼的居所,和各樣汙穢之靈的巢穴,並各樣汙穢可恨之鳥的巢穴。”六國人對秦的痛恨,正猶如猶太人對巴比倫的憎惡。所以項羽放這一把大火,意在洩憤。一個志在天下的政治家,是不會在這樣的時刻做匹夫洩憤之舉的。項羽的舉動,恰好與劉邦的寬容形成巨大的反差,對比之下,關中的百姓,對於項羽,有太多的失望和不滿。
宮室已經成為廢墟,民心不再依附,再加上屠殺秦軍降卒二十萬的心理陰影,使項羽絕無留在關中的可能。所以項羽說出了這樣的話:“人富貴了,不回故鄉,好比穿著錦繡衣服在黑夜裡走,誰看得見!”項羽無心天下,只滿足於做家鄉——楚國的一方霸主的心意,至此明瞭無疑。那麼,我們就從項羽的這個心願,審視他的作為。他先是排斥了懷王,將其流放湖南郴州。關於這其中的恩怨曲折,另有專題論述,暫且不表。懷王一去,項羽就自稱西楚霸王,成了楚國的正統,定都彭城,擁有江蘇、浙江以及河南、安徽的一部分土地。
很多人對項羽的這個稱號“西楚霸王”不解。所謂三楚,“淮北沛郡與陳郡、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一帶,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一帶為南楚。”從方位看,東楚在江淮以東,南楚在江淮以南,而西楚,可以說是江淮以北,也可以說是以西,但楚人通常以北指中原,所以習慣上稱為西楚。
項羽自己不要關中,卻也曉得關中的重要,不願意給劉邦(可見韓生的話其實他是理解的)。他把從前秦國的本土切分為四塊,三塊在關中,分別給了有恩項家的司馬欣、降將章邯和勸說章邯投降的董翳。巴蜀漢中那一塊,給了劉邦。項羽的用意是要用章邯等三位秦人把外來人劉邦封鎖在秦嶺以南,老死異鄉。可見此人也並非全然莽夫,對劉邦的戒心,並沒有解除。
其他土地的處置,完全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跟隨項羽打仗、為革命立過功的將領們,得到了最好的土地,而原來的諸侯王,統統安排到了荒僻的角落。前一類人,有河南王申陽、殷王司馬卬、趙王張耳、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燕王臧荼、齊王田都、濟北王田安等。後一類人,有代王歇(原趙王)、遼東王韓廣(原燕王)、膠東王田市(原齊王)等。
後世多批評項羽的這次分封是毫無政治頭腦的愚蠢行為。的確,項羽的分封看似就像一個孩童在地圖上隨意塗鴉。但是仔細揣摩項羽的用意,其實他是在樹立自己的權威,提拔自己人以鞏固勢力而已!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項羽這樣做,其實別人也這樣做。為什麼別人都在乾的事情,項羽幹了就招來那麼多罵呢?
原因很簡單,項羽沒幹成功。也不是都不成功,燕地的替代就很順利,不服帖的遼東王韓廣乾脆讓臧荼給滅了。南方也基本順利。紕漏出在三個環節。首先是齊,齊國的實權人物田榮不讓齊王去膠東,毅然與項羽對抗,齊王田市害怕項羽,偷偷去了膠東。“我可沒惹你,項王,都是田榮在搞鬼。”田榮大怒,殺了齊王田市,自己做齊王,又擊退田都,斬殺田安,儼然統一了齊國。田榮還聯絡游擊戰專家彭越,讓他在梁地造反。
其次是趙國,張耳從前的好朋友、現在的仇人陳餘聯合了田榮,趕跑了張耳,把原來的趙王歇接回了祖國。張耳雖然得到項羽賞識,卻不給項羽面子,去投奔了劉邦。可見項羽拉攏張耳、冷落陳餘的做法多麼糟糕。最後一個環節,是關中,這是最嚴重的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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