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傳統文化精神與儒道均衡對稱思維在詩劇《浮士德》中的體現


試論傳統文化精神與儒道均衡對稱思維在詩劇《浮士德》中的體現


試論傳統文化精神與儒道均衡對稱思維在詩劇《浮士德》中的體現


摘要:

以上這段引文,是當代翻譯家楊武能先生在他的譯著《浮士德》中所作序裡的一段話。受楊先生的啟發,筆者試圖從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和儒道均衡對稱思維的角度出發,對《浮士德》中兩個典型人物的精神內涵進行一番粗淺的闡釋。

關鍵詞:典型人物 中國傳統文化精神 自強不息 儒道均衡對稱思維 修齊治平 兩個賭賽 五種追求 小宇宙 大宇宙 互補

“德國大文豪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的詩劇《浮士德》,是一部曠世不朽的鉅著和傑作。它在問世後的近兩個世紀裡,先在德國繼而在歐洲乃至全世界,引起了越來越大的重視,不僅一再地翻譯成世界各國的文字,而且每一個文化稍微發達的國家和民族都有不止一種譯本,研究它的著作、論文也成千累萬,汗牛充棟。人們不斷地從不同的角度,在不同的時代和文化背景中,帶著不同的審美眼光對《浮士德》進行觀察,而這部傑作呢,就如同一塊碩大的水晶體,隨角度、背景和審美眼光的變化而變化,永遠閃爍著美麗迷人的異彩……” (1)(【德】歌德 著 《浮士德》 楊武能 譯)

以上這段引文,是當代著名翻譯家楊武能先生在他的譯著《浮士德》(以下簡稱《浮》)中所作序裡的一段話。受楊先生的啟發,筆者試圖從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和儒道均衡對稱思維(2)的角度出發,對《浮》中兩個典型人物的精神內涵進行一番粗淺的闡釋。

一.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在《浮》中的體現

眾所周知,歌德在《浮》中為讀者塑造了兩個典型的人物形象。一個是浮士德(以下簡稱“浮”),另一個是魔鬼靡菲斯托(依楊武能譯本,以下簡稱“靡”)。前者是善的代表,是人類積極精神的象徵;後者是惡的代表,是消極、否定精神的象徵。靡自己也說:“我就是那個精靈∕它慣於否定∕……你們所謂罪過啊、破壞啊∕簡言之,被稱為惡的一切∕正是我的本質特徵。”(3)

通過閱讀作品,筆者發現,一生都在不斷追求的浮,不正像我們中國傳統文化中儒家所推崇的“君子”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4)用這句話來概括浮的精神再合適不過了。同樣地,一直不斷製造陷阱,妄圖引誘浮墮落的魔鬼,不正是“小人”的化身麼?誰料,事與願違。魔鬼越是引誘,浮卻越是進步。最終,浮的靈魂得到拯救,升入了天堂。

就靡在全劇中所起的作用而言,正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道家思想觀念:“反者,道之動。”(5)確實如此!靡不經意間道出了玄機:“老想作惡卻總是把善促成∕我便是這種力量的一部分。”(6)多麼有趣啊!筆者雖不敢肯定歌德一定受過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在《浮》中體現出了儒、道精神是確鑿的。接下來,筆者就來探討一下這兩種精神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

試論傳統文化精神與儒道均衡對稱思維在詩劇《浮士德》中的體現


《浮》全劇共分兩部,第一部共計二十四場,分場不分幕,第二部則為五幕十七場。此外還包括一段《獻詞》,緊接著是《舞臺上的序幕》和《天堂裡的序幕》。就其故事內容,可以簡單地歸納為:一出悲劇,兩個賭賽,五種追求。

我們先來看看這“五種追求”都指的是什麼?一、對知識的追求;二、對生活(即愛情)的追求、三、對政治的追求;四、對美(即藝術)的追求;五、對事業的追求。這五種追求,尤其先後次序,它可以看作是詩劇主人公浮一生追求的五個不同境界。

前兩個追求,可以看作浮在“小宇宙”(即自我)當中的不斷探索和完善;而後三個追求,則體現了他在“大宇宙”(即社會)當中的不斷探索和完善。有意思的是,這五種追求可以用儒家倡導的“修、齊、治、平”四個字來概括。雖然不可能完全相符,但大體上是一致的。“修”即修身,包括個人品德的修養和知識的儲備;“齊”即齊家,指的是管理好自己的家庭,這裡當然包括愛情了。如果沒有愛情作為基礎,何談婚配、進而組織家庭呢?哪兒更來的家可“齊”啊?這兩點也就是上面所提到的浮在“小宇宙”中的作為,即就是詩劇第一部所描寫的內容。

有了足夠的知識儲備和道德修養,家庭也治理好了之後,一個人要想有所進步,就必須向更高的境界(層面)邁進。於是,浮開始了“治、平”之旅。“治”即治國,要求他投身政治,發揮自己的才幹,把國家治理好。所以,浮便由靡帶領著,來到了神聖羅馬帝國,為皇帝效力。他們利用魔法,變出許多紙幣,暫時緩解了帝國的財政危機。(參看《皇城》、《寬闊的大廳》、《御苑》等章節)“平”即平天下,有平定動亂之意。浮在追求“美”的幻想失敗後,又回到神聖羅馬帝國。這時的皇帝正走投無路,被國內的叛軍逼進了狹窄的山谷。他們再次利用魔法幫助皇帝扭轉敗局,平定了叛亂。之後,皇帝賜了一片海疆給浮。他便發動群眾,填海造陸,改造自然,開闢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王國,達到了事業上的鼎峰。(參看《連綿的群山》《前山頂上》《偽帝營帳》《曠野》《宮殿》《深夜》《子夜》《宮中寬廣的前院》等章節)至於“美”的追求,儒家早已將其無形地分化滲透進了“修身”、“治國”當中。儒家所言的“美德”、“美政”,即對“美”的追求。筆者在這裡便不多舌了。這樣,我們便清晰地看到了浮在“大宇宙”中的探索與作為。這“五種追求”也就成了儒家自強不息精神的具體寫照。

再來看看“兩個賭賽”。

前一個是靡與天主在《天堂裡的序幕》當中打的賭。靡認為人的本性是惡的,只要給他機會,便可以將其引入魔道。天主則認為,人的本性是善的。人活在世上,要奮鬥失誤免不了!於是他們就拿凡人浮作賭注,看人的本性究竟是惡,還是善?於是,天主說:“好吧,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要是你能將他的靈魂逮住/不妨引誘他背離他的本原/領著他同走你的墮落之路/但是你的認輸/如果發現/善良人在追求中縱然迷惘/卻終將意識到有一條正途。”(7)他對正義戰勝邪惡充滿了信心。靡也對自己的觀點充滿了必勝的把握,並且已開始有些得意忘形,“行啊!不久自有分曉/我不擔心我會輸給你/請允許我歡呼雀躍/當我終於達到目標/我要他津津有味吃泥土/像那著名的蛇——我的嬸母。”(8)(楊注:典出自《舊約·創世記》:變作蛇的魔鬼引誘人類始祖夏娃吃了禁果,天主便罰蛇以腹爬行,終生吃泥土。)天主看到靡得意忘形,並沒有和他爭論,卻道出了與魔鬼打賭的真正根由:“……人在努力時太容易鬆懈/很快會愛上絕對的清閒/因此我樂意造一個魔鬼/讓他刺激人,與人做伴……”(9)在這裡,天主將魔鬼當作了促使一個人不斷進取、自強不息的推動力。老子曾這樣說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10)體現了樸素的辯證法思想。

我們可以套用老子的話來概括魔鬼在詩劇中的作用,那就是“惡之為惡,斯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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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看天主在人間的代表——浮,他與魔鬼打賭,構成了第二個賭賽。《夜》這一場戲中,浮自言自語,道出了心裡的煩惱:“如今,唉!哲學、法學、和醫學/遺憾還有神學/我全已努力鑽研/可到頭來仍是個傻瓜/並未必當初聰明半點/枉稱碩士甚至博士/轉眼快到十年/牽著學生們的鼻子/左右東西原地打轉/最後發覺一片茫然/我因此真叫憂心如焚/……我既無產業也無金錢/也沒有榮耀沒有盛名/這麼活下去啊/連狗也不肯/……朗朗的月光啊,但願今夜/你最後一次看見我的煩惱/……唉!難道我仍要困守牢獄/……誰想你竟然問,為什麼/你的心在胸中悶得可怕/為什麼一種難言的痛楚/會把你所有的生機扼殺/上帝創造生氣勃勃的自然/原本為讓人類生存其間/可你卻將它遠離,來親近/煙霧、腐臭和死屍骨架……”(11)這時的他,已對自己封閉的書齋生活十分厭倦,想要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他的對新生活企盼的慾望急劇地膨脹著。此時,魔鬼及時趕到,經過一番口舌,終於說服浮走出書齋,去感受外界的新生活。於是,雙方定下了賭約。浮是這樣說的:“一旦我安心地躺在軟床/那就隨你把我怎麼樣/你要能甜言蜜語哄騙我/使我自滿自足自我欣賞/你要能使我沉溺於享樂/那我的末日就已到啦/這就是我打賭的籌碼/……當我對某一瞬間說出/你真美啊,請停一停/就隨你把我套上鎖鏈/我心甘情願走向沉淪/那時就可以敲響喪鐘/你就滿了服役的期限/鍾會停止,針會墜落/我的壽數便算已耗完!”(12)

緊接著,魔鬼逼他用一滴鮮血簽了字。浮蔑視地說:“別擔心我會撕毀這契約/我用盡全力追求的東西/它正好是我對你的承諾/……請在神秘莫測的魔罩中/立刻準備好奇蹟一個個/讓我們投身時間的洪流/讓我們捲入事件的漩渦/任痛苦和享樂相互交替/任成功與失意彼此混合/真正的男子漢只能是不斷活動,不斷拼搏。”(13)靡一看浮決心已定,心裡一陣狂喜,認為他已經落入自己的陷阱,迫不及待地說:“對於您既無目標也無限制/您喜歡在哪兒都啃上一嘴/喜歡把飛逝的東西抓取/就儘量吃吧,只要對口味/就趕快抓吧,別冒傻氣!”(14)浮對他的低俗的說法給予了回擊,闡明瞭自己打賭的真正目的:“聽著,這兒講的並非什麼享樂/而是要陶醉於最痛苦的體驗/還有由愛生恨,由厭倦轉活躍/我胸中對知識的飢渴業已消釋/不會再對任何的痛苦關閉封鎖/整個人類註定要承受的一切/我都渴望在靈魂深處體驗感覺/用我的精神去攫取至高、至深/在我的心上堆積全人類的苦樂/把我的自我擴展成人類的自我/哪怕最後也同樣地失敗、淪落。”(15)這段話充分地體現了浮知難而進、“知其不可而為之”(16)的儒家積極進取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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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一出悲劇”就是對浮一生五次追求,五次失敗的概括。這五次追求在兩個賭賽串引下,由天上開始,再由上天而結束,演出了一出人類心靈共同發展的悲劇史。這些,都再一次印證了我的觀點——歌德在《浮》中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精神。

二.儒道均衡對稱的傳統思維方式在詩劇《浮》中的成功運用

有了以上對全劇內容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歌德在創作該劇時運用了中國傳統的“儒道平衡對稱”的思維方式(參看劉長林《中國系統思維》,第180~184頁),把儒道兩家的基本精神分別賦予了浮和靡。劉先生認為,“儒道平衡對稱”思維既有對稱,又有互補。在劇中,浮象徵善、美、正、積極、肯定……;靡象徵惡、醜、邪、消極、否定……。他們之間便可以是抽象的對立(或對稱)關係。既然是對稱的,他們之間便可以關於某個“原點”(或中心)重合。所以才有了魔鬼對浮的反方向促進作用,即靡身上的一些象徵意義轉化到了浮身上。於是,浮一方面奮發向上,另一方面還貪圖享樂,甚至還開了殺戒。比如他在靡的引誘下刺死了情人格莉力琴的哥哥。(參看《浮》第一部)

浮曾在《城門前》這一場中說過:“……我的胸中,唉!藏著兩個靈魂!一個要與另一個各奔東西/這一個沉溺在粗鄙的愛慾/用吸盤把塵世緊緊地抱住/另一個卻拼命想掙脫凡塵/飛昇到崇高的先人的淨土。”(17)這裡有連個對立的靈魂,可它們卻同時存在於浮一人身上(即以浮為“原點”),保持著平衡,構成了他靈魂的全部。因而,我們說這兩個靈魂既對稱又互補。失掉了其中的哪一個,都不可能稱其為“浮”了。於是,我們不妨這樣思考一下:靡是惡的代表,否定的象徵,但卻能促使浮不斷上進,不斷追求。那麼,他其實就變成了浮靈魂中那個“粗鄙”的靈魂。道理並不難,因為當時失去了靡的時候,浮以升入了天堂,他已不再是人間那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所以,靡對浮的思想內涵進行了有利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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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道理,列夫·托爾斯泰也曾說過:“聶赫留朵夫和所有的人一樣,由兩個合成。一個是精神的人,自己追求的只是也能使別人幸福的幸福。另一個是獸性的人,所追求的僅僅是自己的幸福,而且為了自己的幸福,不惜犧牲全世界一切人的幸福。”(18)可見,如果沒有獸性的人的存在,聶赫留朵夫還需要“復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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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全劇,歌德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道理:其實,人生本來就是一個賭局,而且是由無數個這樣的賭局構成的——不是“善”贏,便是“惡”勝。離開了“善”,你便失去了人情味兒(跟魔鬼沒什麼區別);離開了“惡”,你便不可能在人間存活(天堂畢竟是虛幻的)!

所以,善惡結合,才有了多姿多彩的人生。浮的自強不息、勇於探索的一生,便成了儒道均衡對稱思維的完美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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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1).【德】歌德著 《浮士德》 楊武能 譯

廣西師範出版社出版 2003年7月第1版

(2).劉長林著 《中國系統思維》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1990年7月第1版

(3).(6)(7)(8)(9)(11)(12)(13)(14)(15)(17):皆同(1)

(4).《周易正義》卷1,《乾卦· 彖傳》 見《十三經注疏》 中華書局影印清阮元核刻本 1980年第1版

(5).《老子·第四十章》 見《老子校釋》

中華書局新編 諸子集成第一輯 1984年11月1版

(10).《老子·第二章》 同(5)

(16).《論語·憲問》 見《十三經注疏》 同(4)

(18). 【俄】列夫·托爾斯泰 著 《復活》

汝龍譯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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