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除的老宅子

家鄉地處冀南太行山脈的丘陵地區,大沙河南岸,南依綿延長嶺,北擁蜿蜒小河。村子不大,六七十年代,還只有三條小街,十幾條小巷,七八十座院落。房子多以中式的瓦房四合院為主,間或點綴幾間新蓋的磚石混搭的平房。

記得那時候,村北的大沙河支流一年四季清水流淌,大片的溼地野生著一望無際的蘆葦,村東沙土丘上不知多少年樹齡的老杏樹、老梨樹遮天蔽日,地堰上的棗樹把村南的梯田階成一個個五顏六色的棋盤格,村西較為平坦的土地有菜園、有莊稼,還有幾架用手推或牛拉的舊水車,東南西北不同的景色圍繞村莊的房舍像極了一幅逐步展開的山水畫卷。

村子的中心有棵老槐樹,三四個人合抱不住,樹心已空了大半,據說是建村時栽的,已經有幾百歲的年紀,被村裡的老人繫上塊紅布,尊為槐仙。老槐樹的樹蔭像一把巨傘,把樹底下的數百平空地密密地遮住,圍成了一個天然的村民活動中心,每天的中午和傍晚,吃飯的、聊天的、納涼的絡繹不絕,幾百年間,老槐樹就這樣無私地包容、清苦並自在守望著。

家裡的老房子位於離老槐樹的不遠東南方,是一座標準的四合院,北屋五間瓦房,西屋五間瓦房,東屋五間平房,南屋三間平房,西南門,宅子建築年代已經很早了,連父親也說不清,但從西屋和北屋的建築風格來看,當時還是相當講究的,東屋原是瓦房,後因閣樓失火,南三間和南屋後來翻建成平房,標準就很一般了,由此也驗證了爺爺輩後家境的衰敗,北屋南屋以及東屋的南三間在父親兄弟分家時分給了大爺,西屋及東屋的北兩間給了父親。我就在西屋出生並長到十幾歲。

老宅的西邊還有一個院落,最早是連到一塊的,西屋的一小半在西院形成個大抱廈,嚴格說,西屋就是一個連接東西院的過廳屋。不過,西院很早就成別人的了,後來,在大哥結婚時,父親又買回了西院北屋三間平房,抱廈就成了一個堆放雜物的儲藏間。

我記憶中的西屋北邊是個大土炕,中間放著一些簡單的桌櫃,南半部分通過一個內門進去,靠東邊有個土炕,向西還有個小裡間。西屋的房子不僅結構奇特,而且還是個二層,上面有個閣樓,當時瓦房的閣樓是不住人的,有的用來儲物,有的用來養鴿子,如北屋樓頂還有讓鴿子通過的窗戶眼,西屋樓上的窗戶相對較大,並且已經用磚封死了,閣樓是木地板,以前見慣了農村房屋葦箔編織的屋頂,木板頂就顯得格外氣派,閣樓沒有樓梯,上下都是踩著屋門的橫擔,樓板的厚度可能有三四公分,輕輕地走過,也會有統統的聲音,上面經常涼些花生、紅薯片等還未乾透的糧食,由於上面不透光,小時候上去的就少了。

西屋的坡形頂覆蓋的是傳統的瓦片,據說,瓦頂時,祖輩拿出最高的工錢、最好的招待,可工程進度卻一天天延緩,問起原因,工匠回答說:你待我越好,我越得拿出最好的手藝,幹出最好的活道,不信您往後看,這個屋頂是幾輩子不會壞的良心頂,果不其然,其他屋頂往往十來年就要大修一次,西屋頂卻很少發現有漏的時候,每每說起這些往事,父親就會和拿西屋和其他的一些瓦房做些對比,原來以前的房屋為了減少成本,磚牆了往往摻些土坯,土坯最怕屋頂漏水,浸溼了的土坯變軟,就會引起牆體變形,父親最後總不忘感慨幾句:敬人一分,人敬一尺,為人還是厚道些。

祖輩往日的輝煌還體現在方磚鋪設的西屋地面上,雖然那時候就被磨得坑坑窪窪了,但仍可看出一塊塊正方形藍磚碼的整齊規範,而且方磚的地下還有一層方磚。再有就是老屋門的門插是帶有機關的,上住門插,就有一個上下活動的卡子自動別在門插的凹槽處,不把卡子復位,門插便不能再動彈,卡子隱蔽在門插的橫當中,留著手指粗的復位小孔,絕對是一件精緻實用的木工工藝品。西屋門的右手邊有一堵迎門的看牆,看牆上有一組不太精美的磚雕,好像是牡丹或是荷花的圖案,若干年後曾經有人上門收購,沒有買,但隨著大爺、大娘的離世,荒蕪多年的老宅東牆倒塌,那些磚雕殘片也不翼而飛了。

時間轉瞬而逝,前幾年,村裡要蓋新農村,老宅和附近的那一片舊房子被拆了個一乾二淨,可惜的是,拆除前沒能去老房子再看一眼,只聽說西屋拆除後,專門有人在地基處挖了個遍,想要尋找點寶藏什麼的,估計是無功而返了。現在老房處聳起了兩棟單元樓,現代文明已經迫使那些歷史的痕跡無聲無息地退位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