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7 從歷史視角看“意境”,探尋古文學及藝術作品背後的意象化歷史

坊間五千年:來自四鄰八坊、涵蓋上下五千年的奇談史趣及文化話題

在今人看來,“意境”多用於描述文學及藝術等美學領域上的一種“立意境界”,理解起來頗有點空中樓閣的感覺,畢竟每個人的美學理解都不同、所能獲得的感受也有區別。

在我大學時的一節美學課上,上海著名藝術家、教育家邱光正教授曾對我們說:“意境,是歷代文人對文藝作品的一種意象化描述,大多數古代文學及繪畫作品的背後,其實都存在著相應的歷史背景,脫離了當時的社會背景,那樣的描述就成了空中樓閣。”

從歷史視角看“意境”,探尋古文學及藝術作品背後的意象化歷史

“時勢造英雄”,但時勢也造意境

邱光正教授的意思是說,對文藝作品的描述不能光憑一己的解讀、並非某些大師說該作品很有“看上去很有意境”,那作品對所有人來說就真的很有“意境”了!

談及“意境”,如今許多藝術家都能滔滔不絕說上個半天、所言既玄又虛,聽完後好像知道了一大堆理論,實際上換個作品後就又不得其解,這就是“境界”與“意境”被等同起來的原因。

“境界”本是很玄虛的意象性事物,對應的是“意”;而“境”,則代表一種具有歷史現實意義的創作背景、基於該創作背景上的“意”,才讓文藝作品具有了“意境”。

為何要這樣去理解呢?我們去了解一下古代士人們的生存狀態就知道了,惜墨如金的古代文人名家多不會去做“無病呻吟”之舉;他們無論是寫詩還是譜曲繪畫、為了寫實還是為了寄情,對應的都是某種歷史狀態下的“境”、在“有感而發”中形成了自己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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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有感而發”,在案頭上就無以下筆

涉世涉政的文人墨客,其作品也具備更深廣的“意境”

以書、詩、畫俱佳的蘇軾為例,他的作品立意浪漫誇張、又不失現實根底,這跟其政壇生涯其實有著莫大關聯。蘇軾是進士出身、曾任翰林學士、侍讀學士、禮部尚書等職,本身就具備了在朝野中以文論政的基礎;再由於他曾在多地為官,這就為他作品的“境”帶來了豐富多樣的現實背景。

在杭州、潁州、揚州、定州等地任職期間,蘇軾所著的文獻及繪畫作品都有著深厚的地方淵源背景,今日已成為寶貴的文史佐證資料之一;這說明,他的“有感而發”均是言之有物、而非空泛之談。

儘管蘇軾的作品慣用比喻和誇張手法,不過他有時會留下相關注解或序言,從而消弭人們對他作品的片面誤讀。比如著名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如果沒有“作此篇,兼懷子由(弟弟蘇轍)”的小序,人們很容易就從字面上產生歧義理解、覺得這說的就是男歡女愛的事情。

《水調歌頭》無疑極具意境,“在逆境中保持心態上的樂觀和美好”,這是蘇軾個人賦予的“意”,其“境”呢,則發生在“王安石變法”這歷史背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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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通過該作品,人們也感受到了王安石在變法過程中的複雜與坎坷、就連蘇軾、司馬光等人也成了他的“不同政見者”,孰是孰非、就需要人們從歷史典籍中探知究竟了。蘇軾正是在這歷史背景下請調離京、獨在密州,這才有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抒懷。

假如脫離了“王安石變法”這歷史背景單獨來讀《水調歌頭》,它充其量就是一勵志美文。《水調歌頭》的廣泛傳播還得益於它背後的宋代文人際遇,人們常說宋朝文人待遇好,那麼蘇軾的遭遇算好還是不好呢?趙匡胤曾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這也許就是宋代文人最大的幸運;跟被禁錮、被殺相比,蘇軾作為宋代文人的代表確實具有很強代表性,在古代文人當中、也算是際遇頗好的一個了!

“境遇”決定作品中所呈現出的意象,這也是古代涉世涉政文人常見的“意境”。

以此角度去欣賞他們的書、詩、畫作品,當中每每能挖掘到一段段被意象化了的歷史,這裡我就難再一一贅言,大家多瞭解一下有關士人的平生便知;作為一位涉政者,這些古代文人墨客們的歷史記錄往往也比其他“世外高人”更為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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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世涉政的文臣或“御用文人”,其作品更能融入歷史

隱世避政者的作品孤高清冷,“意境”往往化身為歷史傳奇

“高人的背後必有神人”,這是當今網絡對於歷史上一些“世外高人”的通俗說法。范蠡、張儀、張良、諸葛亮等人都是大家熟悉的高人了,在他們的背後,則還有著“計然、鬼谷先生、黃石公、水鏡先生“等”神人“。

事實上,有關這些人的歷史記錄多出自他人的轉述或資料引載,因為他們多屬隱逸者、”隱逸“,即代表著遠離朝堂和世俗,往往不存在直接的言行記錄。

對於這類隱世避政者,人們往往是“只聞其名不見其蹤”,對於他們著作中的“意境”也常常只有驚歎仰止的份。比如,世說計然著有《文子》一書,當今僅存於《隋書·經籍志》中的部分則早就被柳宗元認為是偽書;後來經過與《文子》的出土殘簡相印證,《隋書》裡也只有6章內容存在與殘簡相同的文字。由此可見,跟大量隱逸者的著作一樣,《文子》實際上也早已湮沒塵世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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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朝堂的他們,著作裡的“意境”往往亦是傳奇

其著雖多湮沒,不過我們卻可以從部分古代經籍中一窺其“意境”的端倪。如《漢書·藝文志》就這樣描述計然:“老子弟子,與孔子同時”,到宋朝時,人們則已公認他“師老子學,早聞大道”。

“道”歷來最重意境,其意“無形無狀,無所不包,無處不在”、其境“高不可及,深不可測,包裹天地”,這也是最高境界的一種“意境”。

若論計然“意境”中的歷史背景,那無疑正處於先秦“宇宙生成論”的時期。由於當時民智與思想八面齊放、“道”又是統治者的必由之路,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禁燬典籍時,《文子》就在禁燬之列。漢朝時曾廣開獻書之路挽救了部分先秦典籍,到了唐代,唐玄宗還詔令將此書更名為《通玄真經》。不過從當代的出土殘簡對比而看,唐玄宗所命名的《通玄真經》也未必就是《文子》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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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世避政者們的著書或譜曲,多是隱喻性的性情之舉

“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著有名曲《廣陵散》(基於古曲加工而成),按其隱世品格,他是寧死也不會留下該曲的。在臨刑前的最後一次彈奏後,嵇康說:“昔袁孝尼嘗從吾學《廣陵散》,吾靳固之,《廣陵散》於今絕矣”!所幸其侄曾多次聽摩並能將該曲完整記下,否則今人也就無從領略《廣陵散》中的意境。

在司馬氏大肆屠戮士大夫的魏晉歷史背景下,《廣陵散》中“聶政刺韓的意“和”激揚蕭殺的境”,無疑正是當時士人遭遇強酷迫害的強烈寫照,這也是一段被意象化了的、曾近乎湮滅的歷史。“意境”化身為傳奇,是隱世避政者作品的常見命運,跟涉世涉政者相比,他們在歷史上的生存狀態及存在感也相對隱晦、單一很多。

朝野更迭中只可言傳、無以意會的“意境”之嘆

“境生於象外、窺意境而運斤”等形容,是《文心雕龍》等古代典籍關於“意境”的歸結性說辭,不過由於太多作品已在歷史動盪、朝野更迭中遺失湮滅,人們對這樣的歸結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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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宮殿遺址的背後,也有著無可估量的文化財富損失

遠的不說,以長安城為例,我們今日所見的是“明長安”而不是“唐長安”、而更早之前還有“漢長安”,昔日的種種繁盛最後多成了典籍中的“言傳”。據今日統計,史籍中曾描述過的文獻及繪畫佳作等等,能保留至今的不及百分之一。

明代畫家仇英留有一幅《漢宮春曉圖》,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他正是根據典籍中的“言傳”去還原出曾經存在過的“漢宮古畫”,為”意會“中的佼佼者,故而有著巨大的歷史價值。

《漢宮春曉圖》中的各細節描繪,在《西漢會要》、《唐會要》中都能找到一一對應的“言傳”,實際上,畫面中的“漢宮”為漢唐的混合體、並非特指某一時期的宮殿。在仇英筆下,遠古典籍描述中的漢宮樣貌獲得了意象化的歷史還原,這也是它能成為“十大傳世名畫”的重大原因。

如果單從繪畫技巧、佈局形式而言,《漢宮春曉圖》未必就具備當代藝術家們玄之又虛的各種說辭,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說它沒有“意境”。仇英的“意”、在於他對古代典籍中“漢宮”的理解,他的“境”,自然也有著眾多傳世佳作遭到湮沒的現實。藝術研究者們甚至推測,《漢宮春曉圖》也許是基於一幅古代殘卷的臨摹之作,如果此說能得到驗證的話,《漢宮春曉圖》的“意境”無疑就在於它的歷史面貌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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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春曉圖》局部

一幅寥寥數筆的肖像畫、如果它能傳神地還原了該人物的神態,該肖像畫何嘗不也是一幅意境之作?不過就當代藝術理論而言,肖像畫似乎是談不上“意境”的,這確實是一誤區。

根據新舊《唐書》中的描述,唐代畫家閻立本、吳道子等都有大量描繪唐宮的畫作,他們的作品雖多湮沒,但我們依舊能夠從他們的少數作品中一窺當時的概貌,這就是歷史視角帶來的“意境”。如果單純以畫匠角度來看,也許有人會說:“這樣的畫有啥難度?有啥價值?”這就是他一輩子只能是一個“畫匠”的原因了!

意象化的歷史,往往也是正史的一個側面

詩詞、繪畫及音樂作品都是意象化歷史的一部分,這一點在魏晉、唐代及宋代體現得尤為明顯。尤其在宋代,宋徽宗趙佶自己就是一位藝術家,他這人的歷史作為往往也跟文藝作品深深捆綁、歷史文獻中沒有直接記錄的事情,往往能從他作品的“意境”中探知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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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趙佶與宮廷畫家們共同創作的《文會圖》

《宋史•徽宗本紀》中說崇寧三年(1104年)”置書、畫、算學”,如此簡單的史載背後,實際上卻佔據了宋徽宗最大篇幅的為帝人生。大力扶持宮廷畫院、在科舉中增設繪畫科、編撰《宣和畫譜》和《宣和書譜》等等,宋徽宗在這方面一直都不遺餘力,最終導致了他在治國理政上的孱弱,這一點,從《文會圖》中可見一斑。

如果將宋徽宗的作品年表與當時的歷史事件一一對應,也許你會感嘆說:“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原來歷史的側面,正是其作品的意境所在呀!”所以,對於北宋末期的這段歷史,史學家與藝術家們一直是爭論不休的,作為一段被意象化了的歷史,這確實為歷史學家帶來了研讀的難度,畢竟“意境”這東西是婆說婆有理、誰也辯不過誰。

單純從藝術角度去理解“意境”,這樣的“婆說婆有理”肯定會帶來空泛無益的爭論,其實迴歸歷史本源的話,“意境”遠沒那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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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共鳴,街頭塗鴉也會獨具“意境”

除了信口胡謅的打油詩之類,基本上所有傳世的文藝佳作都有其成因;當歷史背景結合作者的個人感悟,就產生了“意境”、如果那樣的個人感悟在你心中產生了共鳴,你就可以認為這是“意境上佳”的作品,哪怕它也許只是你家小孩的塗鴉之作!

在欣賞古典音樂時,CD上會刊有相關作品的創作背景;在欣賞畫作時,也會有相關畫家的生平介紹,這就是相關作品的“境”。而你在欣賞過程中產生的共鳴,就是作者帶給你的“意”,“意境”就是這麼個人化的東西而已,千萬別被某些人的大段理論給帶歪了。

如此看來,假如你實在看不懂畢加索等人的畫作、聽不懂譚盾們的音樂,就實在沒必要刻意附庸說它們“很有意境”,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丟面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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