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在傳奇裡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裡尋找傳奇。”曹七巧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她是張愛玲筆下最具有悲劇性的人物。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我認為七巧的悲劇在於封建社會男尊女卑,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成為男權社會的犧牲品;其次在心理上,出身卑微,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決定了她的內心的自卑,面對患有骨癆的丈夫,“情慾”上得不到滿足;再次對金錢的佔有。

一、淪為封建社會下男權的犧牲品


曹七巧本是麻油店的女兒,人稱“麻油西施”,麻油店的活招牌。她美麗潑辣,滾圓的胳膊,雪白的手腕。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喜歡她的有肉店裡的朝祿,她哥哥的結拜兄弟丁玉根、張少泉,還有沈裁縫的兒子。喜歡她,或許只是喜歡跟她開開玩笑。

如果嫁給他們中的一位,也可以過尋常百姓柴米油鹽平淡的歡樂。然而兄長為父,為了錢將她賣給官宦姜家,給患有骨癆的二少爺做太太。

七巧不同於張愛玲筆下的白流蘇,對於婚姻她是被迫的“兄長之命,媒妁之言”,是兄嫂將她推向悲劇,成為一個受害者,出身卑微,丈夫又是殘廢,在姜家沒有一個人正眼看她。

鳳筱和小雙發牢騷道:“開麻油店!打哪想起的?像你們大奶奶,也是公侯家的小姐,我們那一位雖比不上大奶奶,也還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從兩個丫鬟的牢騷中可以看出來,如果不是二少爺身患骨癆,門當戶對的不肯嫁,便索性找一個小門小戶的做一房姨太太,老太太為了讓七巧死心塌地的服侍二少爺,便以太太的身份取了進來。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終究還是七巧高攀了,姜家上到老太太下到丫鬟都瞧不起她這個開麻油店的。就連丫鬟都在私下議論:

“咱們二奶奶家裡是開麻油店的。”


“麻油店的活招牌,站慣了櫃檯。”


丫鬟鳳簫問小雙:“你是她陪嫁過來的嗎?” 小雙冷笑道:“她也配!”


作為丫鬟都敢如此嘲笑七巧,足以見得她在姜家的地位還沒有傭人高。


七巧也知道滿屋子的人都瞧不起她,便和新來的人多親近些,於是便和蘭仙套近乎。


不難看出七巧的內心是多麼孤獨,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就是出身,連剛進門的蘭仙也早就看出她的為人和在姜家的地位,也只是表面敷衍她。


即使在最後分財產她做了奮力一搏,把姜家所有財產都調查了一遍,在九老太爺財產分割不公時,用潑婦的方法撒潑來抗爭,即使這樣,還是按原計劃分了家,孤兒寡母沒有依靠還是被欺負了。


這恰巧說明,在這個封建的男權社會下,她註定是悲劇的,註定要淪為男權社會的犧牲品。

二、需要得不到滿足


根據馬斯洛需要理論,分為五個層次需要由低到高分別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的需要。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這五種需求反應到曹七巧身上是怎麼的呢?

1.生理需要


人類最低層的需求也是最基本的需求。曹七巧做為一個正常人,青春活力,對愛情、婚姻充滿嚮往。但面對一個身患骨癆,“坐起來,脊樑骨直溜下去,看上去還沒三歲孩子高”的丈夫,無論是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無法滿足七巧的需求。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長期的壓抑需要釋放,在姜家,便把目光鎖在身體強壯、花天酒地的季澤身身上,試圖勾引他。


她試著在季澤身邊坐下,只搭著她的椅子的一角,她將手貼在他腿上。


七巧並沒有如願,對於季澤來說,玩歸玩,但是家裡人不能碰,一旦招惹了,躲也不躲掉,他不能冒這個險。


季澤侃侃道:“二嫂,我雖年紀小,並不是一味胡來的人。”


七巧哀求道:“我就不懂,我什麼地方不如人?我有什麼不好……”



性慾得不到滿足,長期的煎熬和折磨中,把她壓的喘不過來氣,逐漸變成一個變態。


2.安全需要


在生活中我們有獲得安全感的需求。


在封建社會,女人的安全感是男人給的,“女為悅己者容”女人打扮也是給男人看的,女人是男人的天,女人必須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被兄嫂當商品賣到姜家的七巧,也只能抱怨兩句。


七巧道:“你害得我好!你扔崩一走,你也不顧我的我死活。”


婚後七巧和很多封建傳統女性一樣依靠丈夫來過安穩日子。可七巧的丈夫是個殘疾,靠丈夫來護她是不能實現了,反倒還要照顧丈夫,孤苦無依。


因為錢,支撐著她從青春熬到夫死婆亡,分到一筆財產,另立門戶,當家做主。但錢似乎也不能帶給她安全感,只要談到跟錢有關的交易,她總覺得有危險。


當季澤上門來找她,雖然心中歡喜,還是疑惑他是來借錢的,加意防備。這是她等了十年的人,也是因為他才嫁到姜家。


她要他,就得裝糊塗,就得容忍他的壞。她為什麼要戳穿他?人生在世,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歸根究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錢是真的! 她還是狠心趕走了季澤。


對於錢,七巧已經形成了恐懼,覺得任何人覬覦她的財產。


自己親侄子扶了一下女兒長白,就訓斥他想霸佔財產。


告誡女兒:

“天下的男人都一樣混帳。你要自己曉得當心,誰不想要你的錢。”


“男人……碰都碰不得!誰不想要你錢。”



即使有人來給女兒說親,家境差點的,七巧也疑心人家是貪圖的她的錢。


可見她把對男人的依靠轉向了錢。


《我的前半生》中,我們都很羨慕的女強人唐晶,看似生活風光亮麗,但她卻最缺乏安全感,需要用工作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拒絕賀涵的求婚,不是不愛,是還沒準備好。只有自己更努力更優秀才能配的上賀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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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家叢非說,安全感就像一個洞穴,當人們感到危險,就會逃往洞穴,本能的認為洞穴可以抵擋外面的危險。


而當一個女人在情感上得不到滿足或無法確定,就希望用錢來獲得安全感。

3.歸屬與愛的需要


也稱為社會需要,渴望得到親情、友情、愛情的需要。


因為七巧的出身、市井氣和姜家格格不入,所有人都瞧不上她。


她知道她兒子女兒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孃家的恨她。


三十年來戴著黃金的伽,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夜晚的孤獨和寂寞是她的內心更加空虛。

知乎有人提問人為什麼需要朋友?一個高贊回答:


“因為人需要一個缺口,可以無所顧忌地傾吐秘密、傾瀉壓力,不用擔心是不是打擾到對方、對方是不是不耐煩。人不能24小時繃著勁兒,總需要一個地方緩口氣、歇一歇,這個地方就是摯友。”


七巧這一生是可憐的,她沒有一個朋友可以傾訴內心的痛苦。在遭遇姜家人的厭惡和嘲笑時,也沒有一個人安慰她。甚至沒有一個人同情她,都只拿她當笑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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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七巧也試圖補救過,讓大家感到自己的重要性,尊重她,因為打仗,七巧催促季澤和蘭仙提前完婚,她以為是成人之美,卻不知蘭仙生平最大遺憾便是結婚的日子非常趕,草草結婚。

七巧勸老太太寫信給彭家,早日把雲澤取了。她以為是在幫雲澤,卻不知那時候大戶家小姐講究的是矜持,她這麼一說,以後雲澤的面子往哪放?

好心辦壞事,季澤也曾說七巧:“自古好心沒好報,也都不承你的情。”

以致後來沒有一個人看的起她,就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活脫脫的一個瘋子,何來尊重一說?

4.自我實現的需要


自我實現的需要是最高層次的需要,是指實現個人理想、抱負,發揮個人的能力到最大程度,達到自我實現境界的人。


對於曹七巧來說,在姜家她看不到自己的價值,即使到後來夫死婆亡,另立門戶,成為一家之主,此時的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心理變態,靠吃人和復仇來平衡內心,何談實現自我價值?


又或許只有她十八九歲在麻油店做活招牌,面對她的追求者,為了見她排著隊來打麻油。這個時候她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吧。


由受害者轉向施害者



有人說人生最美的東西就是母愛;媽媽在哪,哪就是最快樂的地方。


在《阿甘正傳》中,母親面對一個殘疾、智商只有75分的阿甘,為了讓孩子像正常人一樣,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給兒子戴上矯正支架,母親教他不要害怕任何人的眼光。一遍又一遍遍叮囑他:記住,你和任何人一樣,你並沒有和他們有什麼不同。


對於她來說,既然命中註定我來當你媽媽,我就盡力做好她。


同樣是母親,曹七巧將母愛推向了對立面,她的母愛成了劊子手,摧毀了兒子的婚姻的正常生活,女兒愛情的埋葬。

1.摧毀兒子婚姻的正常生活


曹七巧的兒子長白從小就不好好上學,有打牌和跑票房的惡習,起初七巧並沒有在意,後來開始逛窯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害怕兒子敗家,趕忙給他取了媳婦。


她得不到的快樂,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她不允許任何人在身邊享受夫妻生活,她妒忌芝壽,妒忌兒子。


她(七巧)眯縫著眼望著他。這些年來她的生命裡只有這一個男人(長白)。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錢一橫豎錢都是他的。 可是,因為他是她的兒子,他這一個人還抵不了半個……現在,就連這半個人她也留不住了——他要娶親。


她更怕長白取了媳婦忘了娘,芝壽把兒子搶走。整夜讓兒子陪在她床頭,講與芝壽的閨房之事。第二天大家-起打牌的時候,便將這些事講給牌友聽。


七巧:“咱們新少奶奶見了白哥兒,她就得去上馬桶。”


讓芝壽聽了無地自容,如果有-個地縫空恐怕就鑽進去了。


最終芝壽被七巧折磨而死。


臨死芝壽嘆了口氣說:“這個瘋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丈夫,婆婆也不像個婆婆,不是他們瘋了,就是她瘋了。”


由此可見,七巧把芝壽折磨的多慘。


七巧又將娟許給兒子,芝壽死後便扶了正,不到一年也生吞鴉片自殺了。


自此,長白再也不敢取了,只是在妓院走走。


七巧這一生只有兒子這一一個男人,她不允許任何人來佔有。那是屬於她的,誰也別想得到。

2.埋葬女兒的愛情


曹七巧已經瘋了,她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擁有。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看到女兒長安的腳完好無損,也要把長安的腳裹起來,即使長安哭哭哀求喊痛也無用。


長安在學校把被子弄丟了,本來挺小一件事,七巧硬要去學校鬧,長安再也無臉在學校呆下去,只好不上了。


長安生病,七巧不讓吃藥,而是勸她抽鴉片,染上煙癮。


在長安遇到童世舫後,兩人碰撞出愛情的火花,偷偷把鴉片戒了,但還是被七巧發現了臉上難以掩飾的喜悅,便生出嫉妒之心,罵童世舫看上了她家的財產,還告訴他長安吸鴉片。


最後書中有一段提到長安越來越像七巧:


她學會了挑是非,使小壞,干涉家裡的行政,時不時的跟母親慪氣,可是她的言行舉止越來越像她了。



這讓我想到《都挺好》,故事圍繞圍繞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展開,母親囂張跋扈,家裡的一切她說了算,蘇明玉(女兒)從小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

張愛玲《金鎖記》:從三個角度淺析曹七巧悲劇命運的原因


《都挺好》中有一一個片段:父親蘇大強鬧著要和子女斷絕關係,離家出走。在派出所被蘇明玉教訓了一頓,蘇大強指著蘇明玉就喊:“趙美蘭!你就是趙美蘭。


而蘇大強嘴裡的趙美蘭,就是蘇明玉的母親,也是蘇明玉最討厭的人。


蘇明玉沒想到她努力擺脫蘇家,努力改變,到頭來卻活成了她最討厭人的樣子。


父母是孩子的鏡子,孩子是我們的影子。


高曉松也曾說,我一直以為我早就擺脫原生家庭,到後來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走出來。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癒童年。


結語:


張愛玲在《金鎖記》把曹七巧塑造成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七巧的悲劇是封建社會的悲劇,人性的悲劇,也是當時許多女性的悲劇。


從她身上可以看到她既是受害著,又是施害者,雙重悲劇;而這中間轉變的痛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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