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人間詞話》64則妄評(其一)

〔一〕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


詞作以境界為最高評判標準,有境界的詞作自然意高格遠,名句天成。五代和北宋詞作之所以獨到、卓絕千古正在於此——有境界。

境界”一詞非王國維首創,但王國維是第一個把境界作為文藝審美評判標準具體化和系統化的。

王國維《人間詞話》64則妄評(其一)

“境界”最早指疆界,如《後漢書·仲長統傳》雲:“當更制其境界,使遠者不過二百里。”

曹魏時佛家譯作《無量壽經》捲上有言:“比丘白佛,斯義弘深,非我境界。”此處的“境界”則指向內心觸達的範圍和深度。

清代魏源 《棧道雜詩》之七有言:“奧險半平淡,文章悟境界”,此處的“境界”跟王國維所講的境界則趨向於一致,主要指意境高下。比王國維早些的清代學者袁枚和陳廷焯也都有提到過“境界”兩字,例如袁枚在《隨園詩話·卷五(三七)》中就曾言道:“詩題各有境界,各有宜稱。”

但魏源也好,袁枚和陳廷焯也好,都沒有將“境界”具體化闡釋,只是簡單地提及。王國維卻將此二字拈出,加以發揮,獨成一套詩詞評判的標準,功勞不能說不大。

王國維《人間詞話》64則妄評(其一)

評論詞以境界為最高標準。此話如果作為一家之言,自然有可取之處。歷來評判詩詞標準不一,有氣象說、興趣說、神韻說、格調說、性靈說、肌理說等等,各有各有優點,但沒有一種觀點是盡善盡美的,詩詞作為一種主觀意識下創作的“產物”,理應有不同的評判標準,孰高孰低,各取所需。但好的詩詞無論用什麼標準來看,都絕對是直擊心靈或帶來較強審美愉悅感的。

王國維《人間詞話》64則妄評(其一)

何為“有境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講道:“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這樣理解的話則是有真景物、真感情,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這裡的“真”如果理解成真摯自然、體察入微可能說得通,如果只當真實講,恐怕人人都是詩人,都有境界。進一步講,做到真摯自然、體察入微就一定有名句和高格嗎?恐怕又不見得。漢魏六朝詩通篇佳而無名句者多有。宮體詩詞和閨情詩詞寫得細膩動情的不在少數,若論其格調恐怕看不出高在何處。例如:

溫庭筠《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這首詞恐怕很少有人說不是佳作吧,然而實在看不出格調高在何處,若論音韻之美和用辭之豐贍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當然這首詞營造的意境如在眼前,自有一定的境界)。用王氏境界說的標準界定,實難說服我輩。境界之說只能是一家之言,境界有大小、深淺、真假、有無(我)、高低,能看出一些詩詞是不是好詩詞,但不能強行單以此標準評判所有詩詞。

王國維《人間詞話》64則妄評(其一)

“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這句話似乎在講五代和北宋詞在詞史上是難以超越的,之所以難以超越是因為五代和北宋詞有境界,自成高格和名句。北宋和五代詞佳作眾多,自然是事實,但說其難以超越實不敢恭維。南宋像辛棄疾、姜夔、史達祖、吳文英等人的詞實不比五代和北宋詞人的詞差,姜夔更是以善於營造意境,格調高雅而著稱,辛棄疾粗疏豪邁、史達祖體察入微、吳文英幽深繁麗也都自成一格,有五代和北宋難以企及處。

南宋以後詞人也有個別人個別詞可接踵五代和北宋,像元好問的《摸魚兒·雁丘詞》、楊慎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等等,不再一一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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