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找到二十隻貪淫的烏龜，卻不容易找到一個規規矩矩的男人。”
威廉·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期英國最重要的作家, 也是世界文學史上影響最大的作家之一。《溫莎的風流娘兒們》是其經典喜劇之一, 講述溫莎城內機智、樂觀的婦女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應對戀愛與婚姻中出現的種種問題的故事。全劇既妙趣橫生, 又通俗易懂、貼近生活。
恩格斯曾經指出：“單是《溫莎的風流娘兒們》第一幕就比全部的德國文學更具有生活氣息。”也許它和四大喜劇相比，沒有那麼多濃郁的詩意，浪漫的情調和傳奇的色彩，但全劇所洋溢著的生活氣息是其他劇本無可比擬的。
平凡小人物的悲歡離合，才是最吸引人的
《溫莎的風流娘兒們》在眾多的莎劇中並不算最優秀，但難得的是他卻是十分寫實的，而且貼近市井生活，劇本中粉墨登場的人物樸實而親切，彷彿是在塵世煙火氣裡常常遇見的街坊鄰里。“這些小人物性格鮮明卻都有些小毛病, 可總體上都是‘善良’的。”
如福德老爺, 他雖然頭腦簡單、疑心重、愛吃醋, 卻也忠厚老實、知錯能改。由於輕信他人謠言, 他懷疑妻子與福斯塔夫暗渡陳倉, 千方百計暗中調查, 大張旗鼓前去捉姦, 但明白真相之後亦能自我批評, 真誠地向妻子道歉並改掉壞毛病。
再如培琪大娘, 她勢利、固執, 在選擇女婿時不顧女兒自身的意願, 而只考慮金錢、地位;但同時, 她又頭腦靈活、俏皮潑辣, 與福德大娘一起上演了一出一出出好戲, 來教訓膽敢調戲她們的淫賊福斯塔夫。
不難看出，莎翁對福斯塔夫這個角色寵愛有加，在莎翁的其他喜劇裡,還沒有出現過以通常所說的反面人物為主人公的劇作。作者破例把為人所不齒的福斯塔夫推到喜劇主人公的重要地位。
可以說這也是這出喜劇在藝術上，突出的,耐人尋味的特色。福斯泰夫固然心地汙穢不堪,可他並不是在戲劇舞臺上經常出現的丑角。莎士比亞不喜歡寫這類臉譜化的角色。在這個否定人物身上,居然不乏某些可親的天性。
他是個地道的樂天派,從而構成許多喜劇性格。年過半百的他,對生活還充滿了年輕人一樣的激情,不無感人之處。莎士比亞喜劇主人公的一些美好素質,在福斯泰夫的血管裡似乎還沒有完全泯滅，他雖幹了不少壞事,卻還沒有達到惡的貫滿盈的地步。人性的火種在他身上似乎還沒有消失殆盡,幾經捉弄之後,省悟到他的下場是咎由自取的。
力量的薄弱、性格的卑微, 並不令他真有可能做一個地道的惡人, 這一種無力的惡棍誰也不會覺得可怕, 也害不了誰———他便是隻是個喜劇人物了。他的個性閃耀，一點兒不亞於哈姆雷特，只不過一個是貪財好色的市井無賴，一個溫文爾雅的王子紳士。
相比於猶豫矛盾的哈姆萊特，膽才兼備的鮑西婭，亂點鴛鴦的精靈帕克……《溫莎的風流娘兒們》劇中的人物是更親切的，更觸手可及的，儘管他們盡是些小人物，儘管他們的語言舉止略顯粗俗，行為性格上也存在著或多或少小缺點，但他們卻是無比生動的，並不高高在上，而是彷彿就在身邊，接近於真實，接近於世俗的煙火。
我們要讓世人知道,風流娘們不一定輕狂。
在黑暗的中世紀，基督教會推行嚴酷的禁慾主義，摧殘人性，把婦女看作是淫慾的象徵、罪惡的淵藪。文藝復興運動的興起，婦女的個性解放、婦女的人格尊嚴和價值受到社會的普遍重視，歐洲歷史上第一次女權運動隨之而來。
作為敏銳的人文主義者莎士比亞，成了這場女權運動的急先鋒。他大膽同情女性、尊重女性、讚美愛情、歌頌女性，在他的劇作裡塑造了眾多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便是其中可笑而又可愛、可敬的一批。
風流娘兒們有培琪大娘,福德大娘和安·培琪小姐以及快嘴桂嫂。在莎翁筆下,這些娘兒們的性格都別具一格。她們美麗可愛,快活風趣,聰明機智,剛毅無比。她們爭取個性解放,男女平等,對婚姻和愛情有自己的看法和理想,風流而不輕狂。
作為沒落騎士階級的福斯塔夫貪財好色，先是縱容僕人偷盜，後因為財力不濟，預謀勾引兩位掌管丈夫財產的貴婦人，不知道這位長相愚鈍的大胖子到底哪裡來的信心認為那兩位溫莎的美婦人對他別有心思。
他寫了兩封情書，一模一樣的兩個版本差僕人送到兩位夫人手裡，然後開始幻想在“東印度”和“西印度”兩地之間開闢生財大道。
但溫莎的娘們兒儘管“風流”卻並不輕狂，福德太太端莊賢惠，培琪太太機機智貌美，在維護自己人格尊嚴上是寸步不讓的，她們對調戲玩弄的反應是睚眥必報,巧施妙計。
“好個膽大妄為的狗喊!曖喲,萬惡的萬惡的世界:一個快要老死了的傢伙,還要自命風流!”
“我應該怎樣報復他呢?我想最好的辦法是假意敷衍他,卻永遠不讓他達到目的,直到罪惡的孽火把他熔化在他自已的脂肪裡。”
他們聯合起來把這個貪財好色的大胖子結結實實的戲弄了一把，準確的說不是一把而是三把！
她們在和福斯塔夫的周旋中,表現出有德、有智、有膽、有識,並且風趣十足、笑容可掬。
福斯泰夫自作聰明認為兩位太太是他常打交道的那些輕浮放浪的女人。其實這兩個女子雖然待人親切熱情、談笑風生，落落大方,可是她們珍惜名譽、格守婦道，作風正派。
她們不怒、不急、不吵、不罵,利用福斯塔夫對女人死氣白賴的追求的特點進行心理戰,爾後採取果斷的懲罰行動,使福斯泰夫一次又一次大上其當大出洋相皮肉受苦直至認錯低頭方才罷休。
福德大娘和培琪大娘生活態度端莊,作弄福斯塔夫卻風流倜儻,嘻笑怒罵皆成文章，正所謂巾幗不讓鬚眉。福斯塔夫因為貪財好色惹出的這一幕幕鬧劇，也像極了《紅樓夢》裡的賈瑞。
王熙鳳自然是個風流人物，但她並不是賈瑞這等人所能輕薄的對象，相隔一百五十年，在東西方的兩位文學巨匠筆下的風流美婦，對福斯塔夫和賈瑞這一類人的態度驚人類似，鳳姐折磨賈瑞的方子與培琪太太的計策不謀而合。
無論是培琪太太、福德太太，還是掌管賈府財政大權的鳳姐，擁有實權的這些女人可不是膚淺男人想象中的花瓶，她們沒有傳統女人的嬌貴和矜持，沒有大家閨秀的才名和優雅，她們姿色一流，出言看似輕佻但為人可不輕狂。像極了那嬌焰玫瑰，帶刺的美麗，雖豔名遠播，卻不容許褻玩。
安·培琪是一個聰明、有主見的姑娘。她是作者著意刻畫的個性解放、追求戀愛自主的新一代進步青年。
她不愛父親看中的斯蘭德,他雖然有錢,卻是個白痴,根本不懂得愛情是什麼;她不愛母親看中的醫生卡尼斯,雖然他也有錢,但他輕狂魯莽;她愛上了青年紳士範頓,儘管他家的財產不夠他揮霍,但他“會跳躍,會舞蹈,會寫詩,眼睛裡閃耀著青春,身上有春天的香味,”且又真摯地愛著她。
她略施小計，既擺脫了父母相中的女婿，又跟自己相戀的範頓私奔完成婚禮，如此可見，即使是如安蓓琪一樣的閨閣小姐，芳名遠揚又是貴族出生，骨子裡依舊有著溫莎式的風流，與追求愛情的自由。
快嘴桂嫂是一個快活風趣的人。在兩位大娘與福斯塔夫鬥爭的過程中,她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她利用自己的“快嘴”去遊說,致使想洗手不幹了的福斯塔夫一次又一次地上當受騙。她又給追求安·培琪的三個男人牽線,但又最支持範頓。她活躍在人物之間,既風趣又機智,給全劇造成濃厚的喜劇氣氛。
本劇的四位風流娘兒們是莎士比亞精心設計的、值得讚頌 的人物。在打擊社會惡習、爭取個性解放之中,她們步調一致,態度堅決,取得了令人滿意的勝利。她們從世俗生活中走來,雖缺少理想、浪漫的光環,可是那種新鮮生動的喜劇色調都是絢爛多彩的。
笑聲背後是美化了的現實生活
據說劇中的“溫莎”是以莎士比亞的故鄉，斯特拉特福鎮為背景的，作者直接從時代的現實生活土壤中攝取素材，描寫當地的風流趣事和生活鬧劇。它忠於生活本源，頗有逼真的力度，樸實無華，簡潔明瞭，使喜劇舞臺逼近了觀眾的生活感受，彷彿觀眾，讀者也介入了戲劇人物之間。
《溫莎的風流娘們》不是在批判現實生活, 而是在虛幻中美化了現實生活。它永遠站在老百姓的立場, 展示一些可以化解的生活煩惱, 讓大家以樂觀的態度對待人生。”無論是福德、培琪二位大娘對福斯塔夫的三次成功戲弄, 還是範頓與安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都讓人感到此劇對現實生活的美化以及對人生的樂觀態度。
二位大娘對福斯塔夫的三次戲弄頗具戲劇性、幽默性與諷刺性, 充滿“善”的勝利與“惡”的蒼白。
福斯塔夫第一次前往赴約，情意綿綿之際被福德趕來捉姦，急忙之下鑽進了汙衣簍子，差點兒被悶死，最後被扔進了泰晤士河，差點兒真成了“浮屍”。第二次，利慾薰心、死性不改的他再次赴約，好事將成又殺出個福德，偽裝成勃倫府的老婆子的福斯塔夫未被識破，卻被棍棒打的紫一塊青一塊。最後一次，福德大娘和培琪大娘告知眾人真相，聯手在林子裡狠狠的羞辱了福斯塔夫一番。他不但飽受皮肉之苦, 還顏面掃地;終於明白一切, 羞愧不已。
範頓和安·培琪的愛情亦遠非一帆風順, 培琪夫婦各有自己中意的乘龍快婿, 而範頓遠在考慮範圍之外。在安和別的孩子假扮精靈戲弄福斯塔夫的過程中, 她略施巧計，讓父母親安排的結婚對象與男孩“成婚”她的父親令她身著白衣, 自己卻與範頓溜走了, 早已請好的牧師在教堂等候他們, 併為其主持了正式婚禮。
木已成舟, 培琪夫婦除了祝福這對兩情相悅的戀人之外, 亦別無他法。範頓和安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 成功地欺騙了父母, 掌控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避免了無愛的婚姻所帶來的不快樂的日子, “她所犯的過失是神聖的。”
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也常常會有同安·培琪小姐一樣的遭遇，心儀的對象得不到父母的滿意，或是父母對父母所安排的相親心生厭惡，也偶爾會遇到“福斯塔夫”的騷擾。然而我們清楚的知道，一地雞毛的現實生活，容不得一場略施巧計的“鬧劇”，也絕不會因為對象身上“散發著春天的氣息”而簽下一紙婚書，在愛情裡風花雪月，可以有情飲水飽，當步入婚姻生活，所面臨的卻是柴米油鹽 。
這只是一場喜劇，還好它是一場喜劇，它讓我們在捧腹大笑間，短暫的從現實生活裡剝離出來，感到一絲輕鬆，幾分愉悅，重拾對前路漫漫的樂觀，看到繼續前行的希望和動力。
莎士比亞是機智過人的，他“玩弄”情節的手法是如此熟稔，就像福爾摩斯，對於整個案件來龍去脈洞悉秋毫，不動聲色的一瞥，腦中便有了全部的脈絡和迴路。如果想體會莎士比亞喜劇的魅力，那麼就從《溫莎的風流娘兒們》開始吧。
如果說《仲夏夜之夢》是置身閬苑虛幻飄渺的夢境一場，那麼《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便是墜入凡塵，熱熱鬧鬧的人間喜劇，通俗，親切而歡喜。
閱讀更多 木辛子的藏書館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