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坐堂二十年

本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就開始在本地的中藥店坐堂行醫,迄今已有二十年矣。從五十三歲至如今七十三歲,我已分別坐過三家藥店,各坐了七年、八年和五年,其間沒有間斷過。幾乎每天都在藥店裡接觸各式各樣的病人,也接診過各種各樣的病症。療效雖不敢自誇如何突出,但也算得上中等吧,故受到多數病人的信任。一年大約能接診五千人次。隨著年齒漸長,閱歷漸增,已積累了相當多的病歷資料,也時有所感悟。這些資料見證了我二十年來投入的精力與心血。

記得我坐堂的第一天上午下著小雨,還好,沒有白坐,當天診治了四人。當時收的診費是每人次2元。在我坐堂的第一年,全年僅診治不到兩千人次。以後逐年有所增加,但每天始終在十多人次上徘徊,沒有紅火起來。最多的時候也不過三十來往人次,這主要是跟本人在醫術上沒有什麼特別顯著的特長有關。二十年間,我收的診費已由2、3、4、5、8元漸升至現在的10元。當然,隨著物價的提高,中藥價格也漲了許多,基本上翻了數倍。尤其是一些常用的稀缺藥材,如川貝、砂仁、甲珠、阿膠、白芨、龜膠等,而且質量也有所減低。

去年我寫的《坐堂醫筆記》一書已由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該書收入了我的醫案八十則和論文五十五篇,承得著名中醫學者曹東義先生作序。他在序中這樣寫道:“他雖然是一位草根中醫,卻承接著中醫的傳統,腳踏著實地·····。有王昆文先生這樣的基層中醫堅守陣地,實在是當地民眾的一種福音。”簡單地說,我就是一個民間中醫,一個純中醫。

回想當年,即1997年5月,我在居住地的四川自貢自流井區衛生局領得了一張《個體開業行醫證》,所坐堂的第一家中藥店名叫“新生國藥店”,在一條較熱鬧的小街上。

當時,全國對於中醫坐堂還不是那麼提倡,還沒有怎麼放開。所以在我區中藥店坐堂的中醫並不多,可能不足十來位。但相對而言,比起其它地區來應是走在比較前面的。我的坐堂申請也是經過了一年多時間才得到批准。

十年前,也就是我坐堂已有10年後的2007年4月,我在《中國中醫藥報》上發表了第一篇文章,題目是“中醫坐堂,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文章不長,僅有短短的六百餘字,相當於一塊豆腐乾。編輯馬駿為此文發表,還專門打來電話,詢問我的基本情況。以後她又陸陸續續發表了我的好幾篇文章,包括我寫的“中醫坐堂有利於滿足群眾看病需求”等。另外,我還應該感謝該報的常宇、白曉芸等幾位編輯老師,經她們之手為我編髮了“坐堂醫醫案拾零”、“坐堂的那些日子”和“怎樣同中醫‘西化’劃清界限”等文。我先後給《中國中醫藥報》投稿約百篇,共被採用了62篇。

我認為,中醫坐堂要取得病人的信任,首先是要靠療效,要靠醫生良好的醫德。如某日上午,我在藥店接連看了十九位病人,從八點半至十一點半,大約三個小時沒有間歇。其中就有一對祖孫二人是專門從洪雅瓦屋山避暑地開小車四小時回到自貢來找我。因該小孩(現在四歲多了)在一歲多時發高燒,曾經我治癒,以後就對我產生了信任。這次,他因受涼咳嗽,其外祖父說,走,乾脆開車回自貢找王醫生診治。也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一位53歲的婦女劉某因咳嗽及晚間喉痛等來診,她就是我大約在三十年前治癒過的一位急性黃疸病患者,故給我留下了較深的印象。即是說,有的求診者是從小起就在我處看病,多年後仍或有時來診,甚至跨越一兩代人。這就是在醫患之間已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信任。

每天來看病的患者,大部分都面帶微笑,抱著一種虔誠、尊重和信任的態度,如實告訴我病情及前後治療經過及其效果,有的還抱著一大堆各種檢查化驗的病歷資料,自訴是“慕名”或遠道而來。有個別患者因為暈車,來看病時就只能步行,甚至來回一趟就要花六個小時。還有,如果是病人真正信任你,哪怕他在醫院裡住院,或在家裡輸著氧、戴著呼吸機,也會來請你去出診。

在臨床上,由於病情的複雜性和隨時會轉化,有時會遇到一個病人在一天內兩次來求診。如某女孩,十一個月大,上午來時主訴前夜嘔吐,今食納差。我給開了一劑健脾和胃之六君子湯加減方。孰知她回家後僅服了一次中藥,在下午二時許又出現發燒(39度)及腹瀉,雖在夏季而身無汗,再次由其父母帶來複診。於是,我囑其停服前藥,另擬一藥方。後來,她服藥後好轉。所以我平時處方,每次大多隻開一劑藥,多則兩劑,沒有像有的地方的醫生一次就開七劑藥。

中醫坐堂二十年


臨床上有一些慢性疑難病患者,包括一些癌症患者,他們往往更願接受中醫治療,並寄希望於中醫。如我曾治療一頑強的肺癌患者劉某,他在我這裡服了一年多的中藥,但同時他又在醫院裡做了13次化療和55次放療。我勸他最好不要再反覆去做放、化療了,但他說,他想賭一把,就這樣最後終於不治。惜哉!

臨床上有時也會遇到個別不大瞭解中醫,甚至對中醫存有誤解或偏見的人。他們往往是偶然遇見或抱著一種試一試的心態來就診。即使他來看了病,但仍將信將疑,不一定抓藥,或乾脆找個藉口(如說忘了帶醫保卡等)而離開。

又如某日,一位中年婦女來說,她的女兒在外地即將臨產,要求我給她開一劑產後的散寒藥做準備用。這種處方就不大好開,因為難以預料她產後是什麼情況,我就只好給她做解釋。總之,我是不開無把握的處方,也不開與病情無關的藥,不開大處方,更不向患者隨意推銷貴重的補藥和保健品之類。我也沒有開西藥。

現在我依然每天上午在本地康芝林藥房坐堂問疾,風雨無阻,哪怕是週末和週日也未休息。因我的家就在藥店附近,只走得三、五分鐘的路,所以即使我下班回家後,如有人來看病,一個電話打來,我是隨叫隨到,哪怕是正在吃飯,也從不推辭。

這些年,我從未發生過一起醫療事故或醫患糾紛,從未有人向醫政部門投訴。我感覺到,中醫坐堂是受群眾歡迎的、認可的,只要你拿出真心誠意,拿得出較好的療效,使群眾看得起病,看得好病,你就能在醫療市場上立足。一般而言,坐堂醫大多是純中醫或所謂的鐵桿中醫,也近似於全科醫生,內外婦兒科的病都看。群眾看病一般都花不了許多錢,也不用做過多的檢查化驗,比較能體現出中醫簡、便、驗、廉的特點。現在我國的坐堂醫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並且十分奇缺,大多數中藥店都很難聘請到。中醫管理部門應當認識到,辦好這件事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應當給更多的坐堂中醫以一席之地。中醫的根在民間,發展好民間中醫是中醫振興的關鍵所在。

我在當坐堂醫期間學會了打字上網,學會了用手機發微信,可以與更多的朋友交流和學習。我去年發在《中醫書友會》微信平臺上的“感悟中醫”一文成為了一篇熱帖,閱讀數超過了十萬;另一篇“一個草根中醫的坐堂日記”閱讀數也接近四萬。我於2013年8月發上《華夏中醫論壇》的一篇短文“從搬運工到坐堂醫”,也引起了眾多網友的熱議。其中一位網友(全球中醫藥論壇)千秋雪先生並賦詩一首,曰:拜讀王昆文先生帖子有感,隨手記之,以相勉勵:

好個花甲坐堂醫,曾作腳伕賣苦力。立志獻身攻岐黃,獨佔鰲頭天不棄。

昔日讀書龍鳳山,今朝註冊衛生局。英雄何必問出身,夙願得償快我意。

我現在是《中華中醫藥論壇》的元老級會員,積分已達到6839

去年10月,某女青年帶其女兒來我家看病,正好看見我的沙發上堆著《坐堂醫筆記》一書。她也感興趣,我於是送了一本書給她。她問我:“這書上有沒有你治癒我胃痛的那個醫案?”我答:“我記不很清楚了,你可在書上找一下。”她很快就翻到了那一個案例。她還說要我收她為徒弟。我說,我自己都還學得不好,不敢收你為徒。我說的也是實話,並不是謙虛。後來,據說她把《坐堂醫筆記》的封面發到了她的微信朋友圈。

我當坐堂醫二十年,最深的體會,就是美國醫生克魯多所說的一句名言:“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我並就此寫了一篇闡述性文章,被《中醫出版》微信公眾號發表。編者對此文所加的按語是:“他是老中醫,卻只對這三句外國話情有獨鍾!看病的本質,很多醫生都一知半解·····。”

我對這句話的體會就是:醫學的作用是有限的,雖然醫生有時也能起死回生,但那是有條件的。神龜雖壽,猶有竟時,任何人都不能長生不老,包括醫生自己,哪怕你是一代名醫。每一箇中醫都應該以自己有能力幫助病人而自豪,並且應不斷提升這種能力。但不能忽略的是,安慰也是一種良藥。如何學會安慰病人,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人文關懷應當貫穿於診療活動的全過程。如果病人的心態好,醫生治療也會更有信心。如我最近診治一位42歲的婦女,她要我給她調理月經,以準備要生二胎。我看她的心情很好,飲食、睡眠等各方面的情況都不錯,故要實現其願望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但願她能如願。

今後,隨著《中醫藥法》的通過與實施,我想,中醫診所及中醫坐堂等都會大大增多,民間中醫也會發展壯大起來,或許會成燎原之勢。我在這古稀之年,尚能以殘疾之軀和並不算高超的醫術服務於大眾。這既是老有所為,而且生活也過得充實、無憂。中醫伴我盡餘生, 吾願得以滿足矣,夫復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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