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店老酒 天長地久

那年高考失利,我便“跟著哥哥進城”,來到大都市鄭州。

受中原文化耳濡目染,在工地的油毛氈棚裡,我頭枕著標準磚,依舊做著文學夢,借《大河報》《河南青年報》的旮旯居然發表了幾十篇小文章。

老家要組建報社,我順利通過考試,中!

哈哈,拿磚刀的巴掌即將捧上採訪本了。這消息一傳開,霎時像油鍋裡撒上一把鹽炸開了。

大夥們一合計,要高規格送別我這隻“麻雀窩裡飛出的白鴿”。隨即,各自分工:置備酒水,購買滷菜,拾掇工具間。

預製塊摞起來,鋪上五夾板。炸紫酥肉、老君燒雞、虎豹肉盒、燴羊肉、炒豆瓣、鳳尾魚罐頭等,一字排開。

在眾人翹首期盼中,王木匠才扛回一箱酒。

“哇,賒店老酒!這可是我們老闆也難得‘豪華’幾回的好酒呀,哥真敞亮!“

賒店老酒 天長地久

此時,青城山的臉卻拉長成了長絲瓜。哦,忘記介紹了,這是大夥兒給剛來個把月的四川漆匠取的外號。

青城山這小子就發飆了:“天下川酒有名撒,招待‘秀才’,弄啥子沒名堂的酒嘍?這賒店老酒,沒聽說過。”聞言,大夥都樂開了花。

“賒店老酒,天長地久呀!沒聽說過?古詩怎麼說來著,‘秀才’,擺給他聽聽,讓小子長長見識。”伏牛山腳下長大的王木匠頗為得意地說。

“縱觴暢飲趙河邊,始知佳釀出賒店。”這是隋朝詩人劉斌品鑑賒店老酒後,留下的詩句。

一場硝煙,頃刻散盡。

賒店老酒 天長地久

我平素滴酒不沾,捂住杯子,不讓倒白酒。

王木匠開始“耍橫”了:“‘秀才’,不喝酒,還算啥文化人!俺哥倆這六年,啥叫感情?”

我實在不忍心攪了大夥的好興致,只好硬著頭皮開“殺戒”。

王木匠往我的搪瓷缸裡“咕咕咕”地倒了有四兩。推來搡去之間,潑灑出去幾滴。青城山趕緊彎下腰身,在五夾板上舔,居然發出“嘖嘖”的聲響。

他抬頭望見大夥正盯著看時,調動面部肌肉,扮了一個猴臉,又拖拽著四川腔調:“這酒很是安逸嘍,都自己開撒,喝酒!”

扳手、老虎鉗、筷子都成了“開酒器”,還有人呲牙咧嘴地咬開了封頭。

今兒個,我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怯生生地湊近瓷缸,濃濃的酒香直往鼻翼裡鑽。蜻蜓點水似的抿上一口,稠稠的、糯糯的。

在大夥的“慫恿”下,我也豁出去了。低頭,皺眉,“咕咚”一聲。一大口酒在喉結處集結,像裝進一隻漏斗,“譁”的一下,便順流而下了。

有絲絲的厚,有絲絲的爽。我轉動舌頭在牙齒內壁掃了一圈,綿柔筋道。

“哥倆好呀,六魁首呀——”

“喝!”“要得!”

剛才還唇槍舌戰對峙著的兩個傢伙作了自我批評,又划拳行令起來。

“這酒爽口吧?”王木匠近過身去。

“嗯,安逸!”

賒店老酒 天長地久

“話說西漢末年,群雄大戰。皇族劉秀一心要推翻篡權的王莽,和一幫意氣相投的兄弟在劉記酒館相聚。酒過三巡,商議討逆,萬事俱備,唯缺帥旗。劉秀抬頭,望見一個寫有‘劉’字的酒幌在北風中獵獵作響,大呼一聲:‘天助我也!’便賒下酒幌為帥旗,一路旗開得勝。洛陽稱帝后,封劉記小店為賒旗店,那酒便賜名為‘賒店老酒’。”王木匠不失時機地為青城山補習“鄉土教材”。

青城山操起油饅頭,堵住了對方的嘴巴。隨後,兩個傢伙踉踉蹌蹌地前來敬我的酒。不一會,我那包公一般的黑臉就成了紅臉關公。

大夥划拳行令,秩序大亂,工具間裡,氤氳著五個省市的“酒文化”。

當王木匠最後提議“大合唱”時,九顆油膩的腦袋,簇擁成一串飽滿的山地黑葡萄。不知是誰輕輕抽泣哽咽,撩撥起離情別緒,全場被感染了,先是泣不成聲,接著淚水像伊洛河澎湃的潮水。

我醉了,卻終究沒有吐!

是誰把我攙回了宿舍?

是誰把那一瓶剩下的賒店老酒塞進了我的行李箱?

如今,我的書櫥頂層,端坐著那瓶老酒。守著這酒瓶,河南、四川、江蘇、安徽、重慶工友們那天長地久的情誼就在;守著這瓶酒,我與中原文化便依舊經脈相通……

賒店老酒 天長地久

鳴謝:謝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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