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朋友圈裡總是能刷到好多朋友動不動就會去看展，我自己偶爾好奇也去看，但都看不懂啊，就很納悶他們看的那麼起勁真的看得懂嗎？看不懂的藝術展有什麼值得看的呢？
答：
我是一個還挺愛逛藝術展的人，但是我有一個畫插畫的朋友卻吐槽我，說：你看得懂嗎？連我都看不懂，你有什麼可看的？其實有這樣想法的人並不少，我那位畫插畫的朋友也承認，他看不懂畫展，甭說那些不知所云的藝術展了，就連印象派他都看不懂，說不出好在哪。他還信誓旦旦地問我：你說得出嗎？
好吧，今天我就來說一說。
看不懂現代藝術的困惑是很多人都有的，我也有，但我覺得那並不是問題。
首先來說說什麼是現代藝術？
提到現代藝術，我們腦海中可能會浮現一些風格奇特的作品，諸如野獸主義、立體主義、未來主義、表現主義等畫派的繪畫，各種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等等，雖然它們彼此間風格迥異，但總體來說，它們都與古典藝術拉開了一條明確的分界線。我們很難給現代藝術下一個定義，大致來說，現代藝術是指20世紀以來，區別於傳統的，帶有前衛和先鋒色彩的各種藝術思潮和流派的總稱。
現代藝術的一個著名故事就是杜尚的“小便池”，1917年，法國藝術家杜尚將自己在商店裡買來的一隻男性小便器倒置過來，簽上“R.Mutt1917”的字樣，並命名為《泉》，送到了紐約的藝術展上。杜尚打破了藝術的邊界——一個既成產品，一個日用品也可以是藝術，如果你把它放在藝術館中，用有別於日常的眼光去看時，它就展現出另一種價值，被觀看的價值。杜尚重新定義了什麼是藝術，和藝術可以是什麼。
在杜尚之後，越來越多的人跨過了這條邊界，去重新定義藝術。直到今天，藝術可以是任何事物，可以有任意形式，而這就是現代藝術的形態。
但是如果一味地只是去求新求變，那並不是藝術的根本目的，我們去看雙年展，看現代藝術展，目的也並不只是去滿足好奇心，去裝逼。
事實上，藝術對於我們只有一個價值，就是在我們身上引發真實性的爆炸，在我們眼前重現這個世界無形而持續的在場。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法國藝術批評家讓·克萊爾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說，藝術不只是一種理念，而是要承載某種鮮活、真實的存在，藝術是永遠的現在，不管是古代藝術還是現代藝術，因為藝術的目的是要超越時間。
說了那麼多，是不是還是不太明白？其實我認為，不必把現代藝術與古典藝術做太嚴格的劃分，在看一件作品的時候，我們除了去在意它的理念是什麼，它要表達什麼，還要看它能否直擊心靈，是否能傳達出超越語言的那種能量，是否能與我們產生共振，如果有，那它對你就是有意義、有價值的。如果不能，那麼它就可以放在一邊，不予理睬。
我以這樣的心情去看現代藝術，就會頗有意思。比如之前看的一個波爾坦斯基的展覽《憶所》，其中有一個作品叫《無人》（上圖），它由成百上千件穿過的二手衣堆成比兩層樓還高的一座小山，在它上方是一個巨型機械鋼鐵爪，不停從這堆衣物中抓起衣物又拋下。如果這些二手衣堆在別的地方，可能會被認為是一堆垃圾，或是舊物，但是在展覽中，藝術家賦予了它新的意義：這些衣物代表的是“人”的不在場，而那隻機械爪，則彷彿是命運的隨機與沉重。近看那堆衣物，你又會有新的發現：那些衣服以千奇百怪的姿勢躺在那裡，正彷彿一個個生命，一個個無意間被命運捉弄的人。你不禁會去猜想他們的主人，他們在哪，他們經歷了什麼？
當然，這是我從中讀到的信息，也許你會有不同的解讀，事實上，不要帶有先入之見地去看會更好，有時候，你乍看時沒有什麼感覺，可是或許在你日後的某一時刻，會突然想起那件作品，突然有了一些感應和領悟，這也未嘗不是藝術對於你當時當地的一種影響。
另外，我有一個策展人朋友說過一句話：現代藝術就是不斷去踩邊界，去拓寬你思維的極限。她說，不喜歡現代藝術的人，其實是因為懶惰。她說的懶惰並不是四肢五體的懶惰，而是思維的懶惰。很多人的審美方式、審美趣味都已經固定下來，成為定勢，要去撬動它是很困難的。並不是說那些審美有什麼不好，而是任何固著的思維定勢都是狹隘的，不管這種審美是從小被教導的，還是日後自己養成的，對於一個追求自由，渴望拓寬生命體驗的人來說，世界的可能性還有很多很多，他不會自我滿足。
我喜歡看現代藝術展還有一個挺私人的原因：因為我覺得它們和我貼得近。就比如印象派對我來說，就比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親切許多，莫奈的朦朧色彩，夕陽下的煙囪，池塘裡的蓮花，會讓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哦，這是離我很近的東西。塞尚的風景畫中大片的幾何色塊和粗線條也能產生相同的效果。我喜歡現代藝術，因為這是我們時下的世界，我們生活的世界，有著共同的呼吸，有著近切的節奏。無論是太空漫遊還是人工智能，無論是環保還是戰爭，所有這些主題都呼應著我的生活，我想知道這世界發生了什麼，人們怎樣理解自身的處境，我會從藝術中去尋找答案。
其實藝術只是一種表達方式，現代藝術也只是一種表達方式，你不必對它心存畏懼或是預先否定，相反，它鼓勵你跨出一步，就像杜尚那樣。當然，現代藝術也會有很多糟粕，有很多垃圾，但那也沒關係，就像進入一個陌生的領域，你會學習到新的知識，新的審美，學會拋開成見，學會判斷，而那過程中的驚喜和收穫，會遠大於挫敗和沮喪。
所以，不妨去試著接受現代藝術吧，真誠和開放是最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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