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最近看了好幾篇分析賈政與賈寶玉父子之情的文章,無一例外都是言之鑿鑿說寶玉與賈政之間毫無父子之情,看賈政打寶玉那情景,“直下死手,一心要打死寶玉啊,“虎毒還不食子”呢,賈政如此簡直對寶玉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等云云。甚至還有人說賈政打寶玉,是代表封腐朽的建階級和反封建意識的青年階級衝突提現,也映射了清朝康雍乾三代家事等等。

雖說讀《紅樓夢》時,結合一些歷史背景能更好地理解小說本身,但是我個人不太建議有太強的代入感,否則很容易對號入座,也影響對小說本身文學方面的欣賞。所以,拋開什麼“索引”啊,“探軼”啊之類,我們就從小說閱讀來分析一下賈政和寶玉之間的父子之情。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賈政好悲催,老子打兒子,兒子是老孃的小祖宗

我在閱讀《紅樓夢》中,感覺賈政還是很疼愛寶玉,而且兩人親子關係在那個時代算是不錯的。

先從寶玉捱打那一章節說起,脂硯齋在這裡有個批語:“大家嚴父風範,無家法者不知。”

在古代,“嚴父”是一個固定的藝術形象。比如明代的《繡襦記》中有一折《打子》講得就是這樣一個關於“嚴父” 形象。《打子》這出摺子戲,主要是講有一個世家公子叫鄭元和,他京試落第,不敢回家。但是為了吃飯,做了歌郎,大概是沿街賣唱之類維持生計。鄭家老家人(僕人)看見他,就把這個少爺帶回家,不料鄭父認為他做歌郎有辱門楣,將他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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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曲《打子》

從紅樓夢中,我們可以看到《繡襦記》的痕跡,比如寶釵過生日時,鳳姐點了一出《劉二當衣》,就是出自《繡襦記》其中一折戲曲。可見在曹雪芹那個時代,“嚴父”形象已經根深蒂固。那麼比照《繡襦記》中將兒子活活打死鄭父形象,賈政打寶玉,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賈政這個形象,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是非常可以理解的。因為這就是那時君臣父子夫妻的綱常倫理常態。

所以在寶玉捱打時,脂硯齋批語“大家嚴父風範,無家法者不知” 也告訴我們,在過去的大家族裡,父親教育兒子就是這個打法。說實話,今天我們都是小家庭,也沒有貴族,也可能沒有見過真正的大家風範,也不知道真正嚴父該是怎樣的形象,更兼今天的父子關係普遍現象是“兒子是老子,老子是孫子”。所以對寶玉捱打,反而很難接受,這是背離了人物歷史背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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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父除了嚴肅之外,也有憐愛之心。從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賈政對寶玉的這種父子之情。

“寶玉聽了,帶著奶孃小廝們,一溜煙就出園來。方轉過彎,頂頭賈政引眾客來了,躲之不及,只得一邊站了。賈政近因聞得塾掌稱讚寶玉專能對對聯,雖不喜讀書,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見這機會,便命他跟來。寶玉只得隨往,尚不知何意。”

如果賈政真的特別討厭寶玉,這種情景下,見到寶玉,肯定是先罵一頓,然後置之不理。然而賈政並沒有,而是“”聞得塾掌稱讚寶玉專能對對聯,雖不喜讀書,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見這機會,便命他跟來”。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賈政是非常關心兒子學業的。這有點像我們現在一般家長,沒事就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問問自家孩子情況一樣。賈政也是沒事就派人去私塾問寶玉的功課,這樣足以說明賈政還是很在意寶玉,當聽到說寶玉對聯很好,心裡還挺高興,所以入大觀園前看到寶玉,才會命寶玉跟進來,順便考核一下。

“賈政道:“我們就從此小徑游去,回來由那一邊出去,方可遍覽。”說畢,命賈珍在前引導,自己扶了寶玉,逶迤進入山口。”

遊園的時候,賈政是扶著寶玉走。在古代,這是個非常親密的身體語言啊,就跟現在的爸爸摟著兒子逛街差不多了。古代男女之間固然授受不親,但父子之間也很少有肢體上的接觸。其實放眼今天的父子關係,也有這樣的情況。比如年齡稍微大一點兒的農村家庭的孩子,父親和兒子幾乎沒有擁抱,也不會在表達父子感情時,說一聲“爸爸,我愛你”這類的話。所以,賈政這個動作,可以說是很親密,而且他還命自己的侄子賈珍前面引路,親疏有別,一眼就可以看出。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賈政聽了,便回頭命寶玉擬來。寶玉道:“嘗聽見古人說:‘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況這裡並非主山正景,原無可題,不過是探景的一進步耳,莫如直書古人‘曲徑通幽’這舊句在上,倒也大方。”眾人聽了,讚道:“是極!妙極!二世兄天分高,才情遠,不似我們讀腐了書的!”賈政笑道:“不當過獎他。他年小的人,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再俟選擬。”當寶玉提到這個“曲徑通幽”時,眾人盛讚,賈政表面上客氣謙虛,實際上語氣裡滿是得意寵愛。本來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賈政要考寶玉,而寶玉也爭氣,沒掉鏈子,賈政當然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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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眾人又到了一個亭邊,賈政提了一個“瀉玉”牌匾,寶玉就開始批評說不好,太粗糙,太生硬,賈政就讓寶玉題,寶玉說了兩個字“沁芳”。賈政聽了點頭,然後眾人都說好呀好呀,都跟著拍馬屁了,把寶玉捧上了天來。接著寶玉又對了一副對聯“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雖然辭藻非常漂亮,措辭也雅緻,不過意境不算太高,只能說不好也不壞,雖然眾清客也稱讚不已,賈政仍是點頭微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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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段可能有人會覺得賈政對寶玉太狠了,說寶玉前面表現那麼好,居然開始罵寶玉了。其實有點想多了 啊!

想想看我們平時著急的時候或者心情時候,是不是經常對特別親近的人爆粗口,但這並不代表什麼,恰恰是因為太親近才會不顧忌,不然,在任何一個場合,跟不熟悉或者不親近的人爆粗口,人家多半會覺得你有病!所以,這個時候的賈政雖然聲色厲苒,並不表示他是真生氣了,而且這個時候的寶玉,說實話態度有點輕狂,確實欠收拾!(原文有點長,摘抄過來影響文章篇幅)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孩子的教育,自古至今都是一門大學問。當他表現好的時候,你需要誇獎,當他表現不好的時候,你需要鼓勵。當別人都在誇獎你的孩子時,含蓄的家長可能只是笑笑,可是當孩子被誇兩句就開始三分顏色開染房,開始高談闊論,開始批評所有人,開始什麼都搶著回答,不分大小長幼。如果這個時候作為家長,還不出來制止,或者彈壓一下孩子那反而是沒道理,會被人說沒家教。賈政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呵斥寶玉一聲“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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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看到這個“扠出去”時,腦海裡總是浮現賈政大概此時吹鬍子瞪眼樣子,然後內心又很得意高興,言不由衷又要表現老子氣派,真夠難為他了!因為他還是捨不得兒子走啊,立馬又改口說“回來”!

寶玉接著又寫了幾個對聯,引經據典也很嫻熟,可賈政再也沒有像之前那般不時連續點首微笑。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秉性,不能太縱容了他。而寶玉估計也知道老爹對自己心裡是滿意,於是沒過一會,又開始得意忘形起來了,大肆賣弄起了自己的學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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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道:“果然不是。這眾草中也有藤蘿薜荔。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約是茝蘭。這一種大約是金葛。那一種是金䔲草,這一種是玉蕗藤。紅的自然是紫芸,綠的定是青芷。想來那《離騷》《文選》所有的那些異草:有叫作什麼藿納姜匯的,也有叫作什麼綸組紫絳的;還有什麼石帆、清松、扶留等樣的--見於左太沖《吳都賦》;又有叫作什麼綠荑的,還有什麼丹椒、蘼蕪、風蓮--見於《蜀都賦》。如今年深歲改,人不能識,故皆像形奪名,漸漸的喚差了,也是有的……”未及說完,賈政喝道:“誰問你來?”唬的寶玉倒退,不敢再說。”

眾人不知道的花啊草啊,寶玉都知道,都是屈原《離騷》裡面的《九章天問》文章裡提到的花草。他不讀那個時代正經書籍,專挑這些所謂雜學,旁門左道看,而且還引以為傲地賣弄起來,賈政不得不再次呵斥,防止兒子再開染房。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所以,賈政對寶玉“愛之深責之切”,總體上對兒子是滿意的,他這個心思,跟著的小廝們都知道。所以寶玉一出大觀園,就有小廝們輪著上來討彩頭,把寶玉身上的佩戴的香囊洗劫一空,還說老太太打發人來問了幾遍,都給擋回去了。不然讓老太太找回去,你就不得展臺了。

由此可見,小廝們扣著老太太的人不讓去,是知道賈政對寶玉很滿意,不然,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做,這份父子之情,小廝們都看在眼裡呢!

欣賞大觀園中“詩詞大會”,品讀賈政寶玉真實父子之情!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句話用在親子關係中也同樣適合。賈政雖然經常呵斥寶玉,但是也經常私下裡叫寶玉的小廝們過去問話,才會在聽到李貴的“呦呦鹿鳴,荷葉浮萍”不禁失笑。是否也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詩酒放誕之人”?所以本質上,他們是一類人,又有旗鼓相當地陪伴,算是難得的一個好父親了!而且結合前八十回來看,後期賈政和寶玉在關於“仕途經濟”取得了一定的共識與和解。

所以,賈政並不真的如他的名字一樣“假正經”,也不是一味地“冷漠”。相反在那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時代背景下,這樣一個嚴肅甚至有點“木”的人設父親中,我們透過文字,依然能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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