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ulia Nurse
译/小克里斯
校对/假想的朋友
原文地址
/wellcomecollection.org/articles/XGqhhBAAAEM3w0Cy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小克里斯在医知伴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医知伴立场
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中世纪后，随着医生们对人体内部结构的深入了解，人体本身的描绘方式也有了新的方式，18世纪50年代，解剖艺术开始流行起来。
和欧洲医学院校的数量在不断增长成反比的是，用来解剖的尸体数量被大量限制。但是视觉感官的刺激（解剖图）又必不可少，这就给艺术界带来了一次新的机遇。
“彩色革命”，让人体结构更鲜活
1722年，Elisha Kirkall是最早尝试使用美柔汀技法（Mezzotint，17世纪中期出现的一种铜版画制版法，通过特殊的摇凿在版面上磨出若干个毛点，细腻地表现出画面不同的明暗层次）印出彩色插图的版画师之一。他用一种名为“摇点刀”的工具将铜版或钢板打磨变糙，雕出适用于印刷的模版。
18世纪中期，医学教材中的插图大多都只是少数手工上色的简易黑白画。
然而在众多实验各种复杂上色技艺的艺术家中，最值得提及的，是一个“狂妄自大却天赋异禀的骗子”——Jacques Fabien Gautier d'Agoty。这位富有野心的法国解剖学家、油画家兼版画家往自己的名字里安了个‘d'Agoty’只为了听起来更酷炫，还宣称自己是美柔汀套色技法（trichromatic mezzotint，通过红-黄-蓝三种色层的堆叠来创造出生动图像）的真正发明者。
左侧图片取自阿尔比努斯的著作，右侧取自戈蒂尔的版画。两者都来自18世纪40年代，但其中不管是在艺术风格上还是技巧运用上都有着明显的区别。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然而事实是，Jacob Christoph Le Blon事实上才是第一个研究出该技法的人。他将这门技术传授给了Jacques，而他却等到Jacob死后便宣称这是他自己发明出的绝妙点子。Jacques因为这个人尽皆知的谎言而臭名远扬。不过Jacques绝对也是个天才，他为这项技术找到合适的受众作为销路。
1745年，Jacques一心想要让自己的作品成为所有医学生的推荐教材。他和一名居住在巴黎的解剖学演讲家——Guichard Joseph Duverney合作，并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出版了三本巨型的解剖学教材，配有错综复杂、细致入微的复版美柔汀插图，精致、奢华。
为了在单张图像中呈现不同颜色，同一张纸会被印上三到四层。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Jacques经常会让他的人物摆出感性而非传统的姿态。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Jacques将他的版画基于对解剖的第一手研究，在当时还有这样一则广告，形容这些医学插图是一项“绝对的必须，不管你是外科医生，画家，还是雕刻家，总之，适用于所有那些致力于人体研究的人”。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Jacques的风格在最近受到了质疑。1992年的一个批评指出，他的插图“很可能偏向于服务那些好色——而不是学习解剖的人群”。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善用诱人女模特，而不是男模特
Jacques并不是个科学家，确切地说，他是个“科学对自身的诡诈更有效用”的艺术大师与昂贵出版物相混合后的产物。并非只有Jacques在用三色印刷术，使用美柔汀技法的版画家也不止他一人——但他用女模特。
与其他研究中惯例的男性模特相比，Jacques笔下的人物必须要带有某种挑拨意味的医学特征。
这些人物们摆出各种近乎妩媚的诱人姿态：他会把她们调整到最适合展示出身体内部运作的角度，然后用不同的色调层次让这些柔软光泽的身体变得栩栩如生。Guichard显然喜欢上了Jacques的新尝试，他在其中一本与Jacques合作的书《肌肉学》（Myologie）中说道：“除了解剖学外，彩色印刷没有办法在科学理解领域里作出更伟大的贡献了。”
而Jacques一手打拼出的印刷王朝也成为了他的遗产。Jacques的5个儿子打着各种幌子继承了父亲的印刷事业，延续到18世纪70年代。他们的家族工坊垄断了法国的医学印刷市场。
艺术家与医生的合作，开辟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
在当时，复杂的美柔汀上色法对于医学出版物来说太过昂贵，同时外科技术的突飞猛进也使传统的印刷技法已经过时，医学急需新的艺术表现形式。
19世纪早期，医学研究的重心从解剖学转移到了被膜、组织系统，同时外科与病理相结合的研究记录也变得更详尽，样品标本的制备也前所未有的精确。
而艺术形式的表现对于医学——无论是描述新的修复法或仅仅是简单的人体研究——都变得不可或缺，人们正需要一个更加精准可靠的插图形式。
于是像是Charles Turner这样出名的艺术家去画医学插图也不足为奇了。Charles是一位受皇家钦点的美柔汀版画家，在转行从事医学插图之前，因传统肖像画闻名。
Charles和一位外科医生J C Carpue合作，在他的《两项成功的手术记录：利用额头表皮修复失去的鼻子》（Account of Two Successful Operations for Restoring a Lost Nose，1816）中阐述了一门新的外科技术。Charles为了这篇论文着手于名为“à la poupée”（意为“一个娃娃”）的印刷技法，来描绘出更细微的组织结构。这种技法用一个布质的球状填料蘸取彩墨点在金属板上，以表现出细腻、精准的色彩画面和明暗色调。
左图是一幅16世纪描绘隆鼻术的插图，右图是19世纪Charles与J C Carpue的作品。两者的风格无论是在手术还是印刷方面都发生了显著的改变。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J C Carpue
国王乔治四世同样感谢Charles和Carpue，而且他们很可能混迹于同一个社交圈子。
这些做法推动了外科医生工作的发展。尽管这类书籍的读者群体受限，但它们同样也有影响力：Carpue的作品促进了16世纪隆鼻术的复兴。
艺术家们纷纷选择了和医学出版商进行合作，尤其在19世纪早期，J Stewart这个名号频繁地出现在医学插图中。J绘制的插图使用一版多色技法（à la poupée）来完善发表后的演讲讲义，例如1827年G J Guthrie的《眼部外科手术讲义》（the Operative Surgery of the Eye）。
G J Guthrie是位来自西敏医院的外科医师助理、演讲家，他还进行了开创性的眼部手术。他与J Stewart的合作，很可能因为同样是解剖学家和插画师的John Bell了解到了J Stewart的早期作品。
这张图中表现的是不同类型的白内障——同样也是G J Guthrie的专长之一。他主张用外科手法将白内障移除。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这张插图特写展示了J Stewart是如何用一版多色技法造出大量小点来呈现细节的。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1845年，《英国与国外医学评论》发表了一则颇具挖苦意味的批评，锋芒指向G J Guthrie的儿子Charles Gardiner Guthrie的一本书——书的内容和他父亲的作品太过相似，甚至连插图都同出一辙：“我们正凝视着由九只模样相同的骇人眼睛产生的催眠幻境，每处细节都如此相似……它们带着属于真正眼科的诡异和阴森向我们咯咯笑！” 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这是张黑白印刷的插图，和上图相比简单得多。其重点是在不同手术切口下的人工眼球。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这张黑白插图要比上一张切口插图更详尽，描绘的是不同的医疗器具——多半是作为G J Guthrie的眼科手术的用途。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和Jacques时代一样，要想让付出的时间和汗水开花结果，为这些生动的解剖作品找到合适正确的受众一直是关键。
一些出版商，像是Burgess and Hill，坐标伦敦，利用订阅费资助生产费用，以保证有一个读者群体。订阅者可以在一个精巧的“医学阅读室和图书馆”里阅读，这个更加实用的“读书会”形式的方案如果提前50多年，就能给Jacques昂贵的书籍带来更多好处了。
现代技术取代传统技术
随着印刷技术和病理学在18及19世纪早期发生转变，艺术家和外科医生之间的关系也同样改变了。
进入到19世纪中期，平版印刷（使用化学试剂而不是摇凿打磨进行雕版）取代了古老的、更为复杂的彩色印刷工序，因为它提供了更为廉价的选择。
平版印刷术早先是由手工完成的，例如《罗伯特·卡斯威尔的病理解剖学》（Robert Carswell’s Pathological Anatomy，1838），直到后来复层平版印刷的出现，例如用于插图《约瑟夫·麦克里斯手术解剖学》（Joseph Maclise Surgical Anatomy，1856）：显而易见，这样的方式更廉价便捷。
用来描绘男子颈部动脉与静脉的彩色石版画，约1841年。图源：wellcome collection
图源：Christie's
直到数字印刷的出现，平版印刷始终占据着医学插图中上色工序的主导地位。
今天的数字技术是不会顺便描摹出感性模特的胴体，但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时，仍会被精美的画面震撼到，美和科学的传承，正是艺术家和医学工作者一代代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依然要把最高的敬意留给那些先驱们，是他们呈现了“对于技术的别处用途，对于事物的理解和转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