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以宇宙之問 開啟了一個盛唐

以孤篇壓全唐之作

《春江花月夜》是一首收錄在中學語文課本里的名篇,聞一多先生稱讚它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它孤篇壓倒全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春、江、花、月、夜是五個人間最美的主題,他們放在一起,是一個交響曲,奏響出千變萬化的節奏。詩中的“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更是被認為是詩人站在了宇宙的視角,拉開了大唐的序幕。

詩人張若虛的時代在唐太宗時期,唐朝有很多了不起的詩人,好似每位偉大的詩人都在唐朝來到了人間一次。張若虛所在的初唐,就像人的青少年時期,剛剛對時間、空間、宇宙有了一點感覺。然而初唐有一種詩人的聲音,好似將自己放在了與宇宙的對話當中,大概這樣的與宇宙對話的大格局是一種盛世景象。在那個初唐,詩人的胸懷不再侷限於人生僅有的幾十年和目所能及的視野,於是有了王勃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拉近了空間感;有了陳子昂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拉近了時間感;還有這篇《春江花月夜》裡的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初唐的這種聲音,在李白之前的半個多世紀,唱響了盛世的序曲

春江花月夜:以宇宙之問 開啟了一個盛唐

原文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宇宙之問: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春江花月夜:以宇宙之問 開啟了一個盛唐

整首詩氣勢豪邁,盛唐氣息躍然紙上。詩詞裡最動人的有時不是答案,而是問話。誰是江邊第一個看到月亮的人,月光哪一年最先照亮人間,沒有人可以回答。那人來世上幹什麼,月照人間又是為了什麼?詩人開始了思索。他開始問詢宇宙的奧秘,人類的起源,他像屈原的天問一般,發自肺腑,有穿透力,將人生與江月對峙,實在是大手筆。

我相信江和月曾經等待過很多人,可是又有多少人抬頭看過江和月?也許江邊的某一次月圓,就可以讓你忘記現世的浮躁。張若虛之後,還有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蘇東坡的“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這樣的問話無疑是最偉大的詩人們的一種與宇宙對話的快樂。上升到了這樣的一重境界,時間和空間的侷限就已經被打破了。宇宙很大,人們不應該只看見眼前的事物。當今的社會,人們的肩上擔負著醫療、住房幾座大山,不知疲倦地工作,閒暇時刻便交付給了流水線化製作的遊戲和劇目,這些讓我們看不見“月亮”。人生只有一次,那為什麼不該抽些時間思考一些生命裡最深刻的問題?為什麼要著急趕路,去匆忙走完這並不算長的數十年光陰?

“忙”字拆開,左邊是“心”,右邊是“亡”,有人忙著忙著,就變成了“心靈的死亡”。詩詞的魅力,在於可以把人從俗世中救贖,不會被太多現世裡的東西,擾亂了本性。張若虛的宇宙之問,是一種非常美的個人完成。

《菜根譚》雲:“機息時便有月到風來,不必苦海人世;心遠處自無車塵馬跡,何須痼疾丘山”。

哀而不傷: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此句一改前朝時對於“人命如朝露”的哀嘆,人生個體的存在雖然短暫易逝,但“人生代代無窮已”也是一種近乎永恆的存在,與“江月年年只相似”呼應,達到圓滿。代代與年年,時空再不會侷限詩人的思維,在還未進入盛唐的時候,已經顯現出興象玲瓏之跡象,美而有大格局。

春江花月夜:以宇宙之問 開啟了一個盛唐

既然人們來到了這個世界,那為什麼一定要有死亡呢?既然生必然死,我們的生存有何意義,我們在人世間一切所執、所愛、所求有何意義?宇宙有成住壞空,人有生老病死,花有花開花落,月有陰晴圓缺。有誰能擋得住呢?這個娑婆世界,有好的一面,更有缺憾的一面。好的東西往往是驚鴻一瞥、曇花一現,缺憾的一面無常地發生在人們身邊。生死,可能是人類最大的恐懼,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大限來臨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做到鎮定從容?詩人對人世的短暫,江月的永恆並沒有絕望,人生雖速朽,整個人類卻無窮已,明月雖然也要沉去,但明天終會到來。儘管生死無常,那人世間最無價的東西是什麼?是親情、是陽光、是空氣、是江月,但又有幾人去全身心地擁抱他?人們競相追逐的,往往是和生命本身無關的東西

蘇東坡《前赤壁賦》:“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這也是體悟萬古長空、無邊風月美好的千古風流與灑脫。我們是凡人,也許不能像先賢那樣徹悟真性,究竟解脫。在紅塵裡,也可以通過內在的自省得到生命的相對圓滿和自在。希望人們在某個閒暇的夜晚,可以翻閱起唐詩三百,想到初唐時那個長身玉立的詩人,他既有用世之心,又溫柔柔情。

在千年前的江邊對月發問人類的起源,宇宙的開始,那樣的詩句隱約開啟了一個偉大的大唐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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