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智慧領導者 

作為國家隊女排主教練,郎平教予隊員的不只是中國的深度、國際的廣度、創想的高度,還有人文厚度,以及所處生活和訓練空間的溫度。

不久前,2019年女排世界盃,郎平帶隊中國女排以11連全勝戰績,奪冠。

郎平說過,在酷愛體育的父親影響下,排球於少年時代早早闖進她的視野。1973年,13歲的際遇,她入選北京工人體育館少年體校排球班,開始和排球“羈絆”一生。

1978年加入女排國家隊,是郎平又一個新的開始。

“鐵榔頭”綽號、20世紀80年代世界女排“三大主攻手”、亞洲排球運動員入選名人堂第一人、體育“改革先鋒”……自那以後的40餘年歲月,她的強勁精準扣殺、她的高超執教水平,和排球有關的一切,郎平可謂“群芳之冠”。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2016年國際奧委會官微這樣評價郎平

排球,委於郎平心底的太多。“奪冠”、“榮光”、“勝利”、“得失”,僅憑這些詞難以衡量她浸透了汗水、淚水與歡笑、格外充實的奮鬥生涯。

一路走來多少抉擇和自我的疊加,才造就今天這樣一個郎平。回過頭看她的成長歲月,是什麼支撐著,讓少年時夢的馬,越過一塊塊巨石,在如此山長水遠的日子裡奔騰不息?她的人生能量來自哪裡?

始終知道,哪裡是自己的位置

“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情,想不想做這件事,能不能做好”,這三個問題是郎平在每個重大決定之前的指南針。

| 丟掉包袱,一戰經典

1981年第三屆女排世界盃,郎平以關鍵的一記暴扣得分擊敗東道主日本隊,中國女排首次奪得世界盃冠軍。

賽前某個夜晚,南海飯店柔和的燈光下,郎平端坐在桌前寫著日記: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日本輸給了美國,我們的決賽提前了,一場冠亞軍爭奪戰。兩強相遇勇者勝,誰的包袱重誰就被動,不管對方怎麼想,先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丟掉勝負的包袱……”

2019年,類似的話她說過:

“壓力誰都有,誰幹中國女排教練都有壓力,別把所有希望都變成包袱了,我覺得沒意思。”

在郎平認知中,很多事無法控制結果,最可怕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在特別困難、不順的時候,如何平復起伏的情緒和保持鬥志,答案在她每一次練習防守、極限防守、每一次身體酸腫的體驗中。

| 急流勇退,深耕體育管理學知識

1982年至1985年,以郎平為主力的中國女排,實現世界冠軍“四連冠”。

“鐵榔頭”聲名響徹海內外。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1985年世界盃女排得分,郎平高興得舉手

此時,郎平卻選擇急流勇退,退役,攻讀英語。

兩年後,為了學習、充電,她兜裡揣著全家湊來的90美金義無反顧出去留學,拒絕了北京體委副主任一職——副局級幹部,放棄了國內外各俱樂部的高薪聘請。

“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情,想不想做這件事,能不能做好”,在每個重大決定之前她都會拋出這三個問題,用冷靜思考代替一時衝動。

“生活不獨立,感覺便不完整”,留學期間郎平勤工儉學掙學費。

生平第一次為錢打球,她說“拿了人家的錢,就得好好幹”。所以她吞著止疼片、帶傷咬牙上場訓練、比賽,甚至在“軟骨碎裂,小碎片就在關節裡跑,又卡在骨縫裡,刺激骨膜出水,四周都是積液”的情況下,讓醫生把積液抽出來,打完比賽再抽。

後來,她獲得美國新墨西哥大學“體育管理系現代化專業”碩士學位。

正是這次系統的充電和此前多年球員的實踐經驗,為她以後的教練生涯夯實基礎

這期間,對於來自國內的諸多爭議和謾罵,她沉默。

| 每一次抉擇,依舊那麼義無反顧

1995年,中國女排陷入低谷,執教壓力大。郎平雖三次婉拒恩師袁偉民,最終仍選擇回國家隊擔任主教練,因為那個特定時代的能量和熱情賦予她的責任感

1998年,女排再次走向巔峰之時,郎平考慮身體狀況(曾兩次遭遇生命危機),慎重卸任。

期間,她作為美國排球隊教練復出過,2008年北京奧運會,帶領這支隊伍擊敗中國女排。“賣國賊、加入美國國籍……”,媒體和憤青的造謠與攻擊可想而知,有些人似乎刻意忘了第一次歸隊時,郎平和在美國的丈夫協議離婚,她的女兒也一直在美國。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2008中美女排“和平大戰”

第二年,再次出人意料的,郎平受許家印聘請,回國執教當時默默無聞的廣東恆大女排。

2012年倫敦奧運會,中國女排跌出四強,成為“燙手山芋”。

次年,已憧憬幸福退休生活的郎平,受老女排隊員陳招娣去世的觸動,下決心再度迴歸國家隊任主教練,帶著一些打破體制

的條件——保證自己對女排選人用人的絕對話語權、搭建複合型教練團隊、打造女排大國家隊模式、改變國內職業聯賽規則……

2016年是屬於老將的一年。里約奧運會,中國女排12年後重登冠軍寶座,成為那個夏天裡,跨越階層和行業的共同記憶,引燃民族熱情。那一年的女排決賽,央視轉播收視率超70%,是春晚的兩倍。

不同以往,這一次郎平沒有退後,次年57歲的她和中國女排續約。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這一次,她內心醞釀很久:這一批運動員應該繼續她們的輝煌和事業。在下面幾年中,中國女排會遇到很多挑戰,“我希望在身體還能承受的時候,跟她們共同完成,跟她們再努力一程。

從1980年代“老女排”時期一路走來:認清自己最需要什麼,決策之前把一切困難和可能性考慮清楚,決定後就義無反顧,不往回糾結、有問題就解決、用更多時間往前看……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和視野,是郎平不斷自我修正的結果。

給年輕隊員,更有溫度的成長空間

自我的約束、及時的鼓勵、得體的批評、溫柔的安慰和有效的敦促……作為國家隊女排的主教練、領導者,郎平教予隊員的不只是中國的深度、國際的廣度、創想的高度,還有人文厚度,以及所處生活和訓練空間的溫度。

| 中國的歷史深度

2019年9月17日,中國女排剛打完比賽,她和隊員有這樣一段對話:

“明天是什麼日子?”

“9.18國難日!”

“好了,明天和日本隊比賽,你們都知道應該怎麼打了。”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第二天大阪賽場,中日女排開賽,體育場觀眾一邊倒得為日本女排吶喊。

不同於往日,這一次郎平沒有給替補隊員多鍛鍊的機會,三局一人未換、一次未叫停,全部主力乾淨利落地以3:0完勝。

| 國際的視野廣度

做排球運動以來,郎平經歷過十多次大手術,膝關節、髖關節、頸椎、手腕……與苦、累、傷、病作鬥爭本就是她認為的日常。

然而,儘管經歷過極限拼命的1980年代,但郎平從不認為女排精神只是苦大仇深式的拼搏、心靈雞湯式的勵志,更多的是專業、科學方法和智慧

執教期間,她打破常規,允許隊員在賽前聽音樂;出國比賽,留給隊員參觀名勝、購物的時間;每隔一兩週,帶隊員電影,或打保齡球、射擊。她覺得優秀的運動員應該瞭解世界,有綜合的素質,生活也不應該只是打球。

在美國留學(包括研究生期間學習運動心理學)和執教的經歷,讓郎平擁有更國際化的視野,以及應對複雜情況的經驗。

通過調整訓練方式、訓練時長、運用共情能力,她理解什麼能激勵隊員,如何幫助她們高興起來。

性子直的孫玥,一旦在賽場有“大意失荊州”的趨向,她直接批評指正;

自我要求格外高的陳展,偶爾表現不佳,她不另外施加壓力;

飯後散步,她曾邀主攻手朱婷一起,順便說一句,“對隊友一定要更有耐心,不僅做一名世界最優秀的主攻手,還要做一個優秀的人,我們都是離不開團隊的人。”

此外,郎平還早就藉助意大利的技術分析軟件,代替教練人腦、手記,很大程度上提高訓練效率。

| 創想的高度

郎平鼓勵隊員自驅動學習。

她不斷強調,“排球是一項需要智慧的集體運動,高水平的運動員不是喊出來的,一定得有獨立思考、分析問題、自己做出一些判斷的能力。教練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不可能代替隊員完成球場動作。”

有隊員曾反應:“跟著郎導訓練,身體上倒是能承受,但腦子實在太累了。”

另一方面,郎平雖不鼓勵帶傷堅持這種老式的突破,但卻鼓勵運動員挑戰自己的年齡極限。主攻手周媛被郎平招入恆大女排時,已經退役在復旦讀書,27歲,過了運動員的黃金年齡。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女排聯賽周媛騰空扣球


面對周媛的一度疑惑,“我還能成什麼樣?我還能好成什麼樣?我還能好於我的巔峰時期嗎?我都這個年齡了,郎導你還要發掘我嗎?”郎平的態度是一視同仁,要求嚴格。

事實證明,她僅用了三個賽季,就讓恆大女排登上全國聯賽的冠軍領獎臺。

就像顏妮,27歲時才被招入國家隊,伯樂還是郎平。她注意到,好幾屆全國聯賽,顏妮都是攔網第一,她願意挖掘對方更多的潛能。郎平總給人一種觀念上的刷新。

| 人文厚度和空間溫度

“一個隊有主力,也有替補。要爭當主力,當不上也要促進發揮更好的作用,一個隊員能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如果做到了就是成功者。”郎平常跟隊員這麼講。

她對早期還是替補球員的周媛影響很大:“不管主力還是替補,你只要受傷了,她都會親自囑咐,包括你戳一下手指頭,這麼小的事,她也會這樣。”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後來,周媛也成為一名排球教練,隊裡的小隊員生病時,她不會再有“是不是裝的想偷懶啊”這種想法。“咱以前的觀念,一旦你有一些傷病問題,咱就要說‘你要堅持,發揚女排精神’。但在郎導這兒不是。”

在郎平這兒,她憑藉對自身情感和他人情感的感知與理解,用心地關注團隊每個人的成長和發展,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和優勢,儘可能地讓對方釋放潛能、實現自我價值,凝聚最大的團隊能量。

這種能量,生髮於溫情的教練者和有溫度的訓練空間。

與我有關,與我無關

“自己需要什麼”、“自己被他人怎樣需要”、“他人需要什麼”,作為運動員和教練員,郎平一直拎得清這些“與我有關”的核心問題。

同時,她身上也不乏一種“與我無關”的智慧。

伴隨著一系列傲人成績而來的是,很多人對中國女排產生了一種非理性、過高的“必勝”期望。於是,2018年世錦賽獲得銅牌時,有些人不滿意道“女排狀態是不是下滑了”?

郎平:一個從不說委屈的女人

郎平呢,她清楚一個集體項目想永遠拿冠軍不太可能,球隊的新老交替是必然規律,而年輕球員應當被給予一個更寬鬆的環境,接班人的培養需要耐心。所以對於觀眾的心情,她簡要有力地回應,“我們理解,但不會受太多的干擾”。

時間回到1995年,那次歸國,她付出的代價之一是與丈夫協議離婚。而之後,無論媒體怎麼挖掘她和前任的故事,郎平始終三緘其口:“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說,我有很多渠道發聲,但他沒有,所以我不管說什麼都對他不公平。”

對待工作和感情,郎平一直是這麼地果敢,該“與我有關”時奮不顧身,該“與我無關”時,不多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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