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5
姚振華破戒了。
萬科股權大戰以來,他一直保持神秘狀態,從沒在媒體上露面。而上週五,他兩次成為新聞主角,一次是接受新華社採訪,一次是潮商協會拜訪寶能。
兩次媒體露面,姚振華只為向外傳達這個信息:寶能系不缺錢。但這並沒有阻止萬科股票的陰跌走勢,萬科股票每一分每一秒的走勢,都可能成為他的命門。
如果不是到了決戰的關鍵時刻,如果不是為了向外界傳達寶能有子彈的信息,我相信姚振華還不會主動出現在媒體上。這是一個典型的潮州人,低調精明,沉潛水底,一旦嗅出獵物,便出手兇悍,如同鯊魚。
姚振華不是這一輪股市波動中唯一的鯊魚。2014年對金地頻頻舉牌、並且成為其第一大股東的生命人壽,其董事長張峻也是潮州人。2008年底,中國的股市已經接近底部,同是潮商、茂業百貨董事局主席黃茂如出手凌厲,在二級市場大批量同時吃進3家上市公司股權,並最終獲得一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權。每逢股市起伏,潮商中的鯊魚就中不斷浮出水面。
在資本市場,潮州人一向是誰與爭鋒的狠角色。1990年代香港全盛時期,港股40%的市值由潮州人掌控,80%的房地產大亨都是潮州人。這些潮州人包括李嘉誠、鄭裕彤等。香港股市著名的“殼王”詹培忠,是潮州人。國美電器創始人黃光裕也是潮州人,國美在香港上市,就是向老鄉詹培忠買的殼,據說被猛宰了一筆。
2009年底,黃光裕案引發極大關注,我第一次到潮汕地區做調查報道,遍訪這些著名潮商的老家,感受到這個群體的獨特。由於地處偏僻(潮汕人自嘲潮汕是“省尾國腳”),三面環山一面環海,潮汕地區一直沒有被中原文化徹底同化。
中國正統文化都是官本位,但在潮州地區是金錢本位。“萬般皆下品,唯有金錢高”,潮州人是中國的猶太人,他們對金錢的敏感超過任何其他商幫,他們的血液中流淌著市場精神和重商精神。
“在價格不透明的行業,比如黃金珠寶、地產、軍火、毒品等行業,是潮汕人拿手的。”潮商文化研究專家張更義說,“他們敢賭,有極為純粹、獨到的商業眼光”。
因為純粹的市場精神,潮商的歷史延續500年,從來沒有中斷過。而鼎鼎大名的晉商、徽商,本質上都是官商,最終走走向沒落。潮商是華人世界最有實力商幫,除了李嘉誠、黃光裕、馬化騰這些大佬,全球各地華人首富大部分都是潮州人。尤其在東南亞,潮州人幾乎壟斷了零售、金融、大宗交易等行業。泰國前總統他信祖籍也是潮州。
2010年初,在潮汕、深圳調查多日,我寫了《中國企業家》雜誌的封面報道《絕地潮商》。
以下(《紅頭船:一個商幫的傳奇》)是該文的附文,講述潮州人的歷史和群體特性,這個商幫有獨特的內涵,也有天然的缺陷。
在農耕文明主導的中國,潮汕是唯一有海洋精神的地域,早期的潮商就是在海上搏擊風浪的海盜,膽略不同尋常。姚振華一共動用了430億的資金收購萬科,其中300多億都是借來的,這手筆、這膽魄,也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了。很多人好奇姚振華怎麼這麼有錢,他給大家留下了一連串的謎團。萬科不是姚振華唯一的獵物,他還舉牌了其他8家上市公司,目前已血洗南玻董事會、成功控制南玻。
但在萬科,姚振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頑強阻擊——萬科有一位桀驁不馴的創始人王石,還有一位和他一樣深藏不露的資本高手鬱亮。當王石憤憤不平出現在媒體上時,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他一個人的戰鬥,其實王石是在搖旗吶喊,這場資本大戰中真正排兵佈陣的是鬱亮。關於鬱亮,我們下期節目會談到。
姚振華本來想狂轟濫炸、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搞定萬科,但是“閃電戰”變成了“拉鋸戰”。現在的局面,對於姚振華而言,已然失控,越來越多的內幕被挖掘,越來越多的謎團被揭開。7月13日,華生教授再爆寶能系將股權質押給華潤融資,用以收購萬科股票。如果這一點被證實,那麼寶能和華潤就是一致性人,姚振華將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有一句經典電影臺詞: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姚振華借了這麼多的錢,錢再多,總歸也是要還的。
紅頭船:一個商幫的傳奇
文/黃秋麗
2010年3月23日 《中國企業家》雜誌
從汕頭市出發向東,不到10公里的路程就到了澄海。
澄海位於粵東韓江下游出海口,瀕臨南海。如果翻開中國的商業史,澄海應該是一個被銘記的地方。中國最著名的商幫——潮商,正是從澄海走向世界的。
史料記載,1684年,清政府終結明朝嚴厲的海禁,所有的船要編號並船頭塗色區分:蘇州黑色,浙江白色,福建綠色,潮州紅色。而澄海的樟林港正是紅頭船的發祥地,對外通商的紅頭船雲集,粵東人一批又一批乘坐紅頭船飄洋過海,經商謀生。潮商因此又得名“紅頭船”。近代以來,無數潮人乘坐“紅頭船”飄洋過海,創造了一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傳奇商幫。
在清朝,潮商與晉商、徽商並列為三大商幫;在當代,更是出現了李嘉誠、林百欣、謝國民、陳弼臣、黃光裕等商界巨頭。曾有媒體統計,在2000年潮商最鼎盛的時期,香港股市40%的市值為潮汕人所有。
與所有商幫最大的不同是,潮商的影響是國際性的。東南亞、歐美各地華人首富幾乎全部是潮汕人。在泰國潮人達到500多萬,甚至掌控著泰國的主要經濟命脈,並在政治上發揮著巨大作用。曾任泰國總統他信,老家就是潮州人。
潮汕區域三面高山環抱,一面向海,處於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陸路的遷移十分困難。而潮汕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平川沃野,河汊縱橫,有著無與倫比的宜居環境。迅猛增長的人口,使得本土生存空間十分有限。人多地少,成為決定潮汕人性格和發展道路的基本現實。
而對於潮汕先人們,海洋成為他們的出路。著名學者黃贊發說,要研究潮商,一定要從海洋文化著眼。中原的農耕文化向來“重農抑商”,晉商和徽商始終處於正統文化的邊緣,由商而仕則是他們的追求;而在潮汕,商業一直是被推崇的對象。潮汕地處邊陲,交通不便,正統文化對這塊土地的影響有限。在潮汕諺語中有“交官窮”的說法,與之對應的是“小小生意能發家”,這與中原文化正統的官本位思想格格不入。
在明朝嚴厲的海禁管制下,潮汕曾經出現過強大的海商武裝集團,與官府抗衡。早在500年前的明朝正德年間,潮汕的海上貿易已經相當發達。這些亦盜亦商的武裝集團正是早期的海外潮籍商幫。在大海上與風浪搏擊的膽魄,長期邊陲意識形成的叛逆性格,這種氣魄和狼性,是中國其他商幫所沒有的。
潮汕人創業幾乎都是從底層做起。李嘉誠做過學徒,林百欣做過苦力,這樣的故事在潮汕民間口口相傳,極富榜樣的力量。深圳街頭那些挑籮筐的、擺地攤的,很多都是潮汕人。大多數潮汕人都從零售業開始艱苦的創業。走在深圳的大街上,潮汕人開的餐館、米店、茶葉店、便利店隨處可見。深圳主要的批發專業市場,如通信市場、電腦市場、海鮮市場,當地小店的主要進貨地——湖貝路批發市場等,大都是潮汕人在經營把持。潮汕人掌握著深圳大部分的零售渠道。深圳市的一位領導曾感慨,“潮汕人若罷工一天,深圳將會癱瘓。”
在北京、上海、廣州,這些做中小生意的潮汕人,就像天上落下來的雨水,滲透進大地的各個角落。
“一般都是爺爺出來賣茶雞蛋,爸爸開個小鋪子,兒子可能就能做大生意。”北京潮星文化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宋美遐說。這樣一代一代積累的商業經驗和強大的商業網絡,使得潮汕人在商業零售領域取得的成就,沒有任何一個商幫或者團體能夠超越。
泰國謝國民的易初蓮花,李嘉誠旗下的屈臣氏和百佳超市、以及通過併購到手的法國最大的香水零售連鎖商店,黃光裕的國美電器,黃茂如的茂業百貨,馬來西亞鍾廷森的百勝集團,這些在零售行業處於領導地位的企業,大多都是潮汕人的。甚至在歐美,潮汕人在商業零售行業也舉足輕重。汕頭籍的陳才孝在美國的順發行公司經營的大型超市,年營業額超過200億美元;鄭輝經營的巴黎士多有限公司旗下16家連鎖超市幾乎覆蓋了法國各地。
儘管潮汕商幫早在幾百年前就走出國門,但他們依舊是最具中國傳統色彩的商幫。潮汕人的家庭觀念非常重,為家族而奮鬥的傳統極為濃厚。早期潮汕先人冒著葬身魚腹的危險漂流到海外討生活,即便身無分文,靠岸之後也會先借一個大洋寄回家,以報平安。至今,潮汕人闖天下,還是“哥哥先出門,發展好了把兄弟姐妹都接出去”。黃光裕家族、黃茂如家族、朱孟依家族基本都是這種模式。
至今,潮汕地區仍保留有非常濃厚的宗族觀念。在豐順縣黃金鎮,《中國企業家》記者見到了朱氏族長,朱孟依的老家就在距離黃金鎮30多里路的留隍鎮。老族長拿出六本厚厚的家譜說,朱孟依家族原來也在黃金鎮,到第13代祖先時搬到了留隍鎮。朱孟依在家鄉口碑頗佳,修路修橋建學校處處都能看到他的捐助,但這些慈善活動他從未親自出面。只有在朱氏宗祠完工的那天,他親自到場。
由於內部激烈的生存競爭壓力,在潮汕有“出生入死”的說法,即走出潮汕反而能生,留在潮汕沒有出路。潮汕人在商業上的成就主要是在走出潮汕之後取得的。一旦走出潮汕,潮汕人的團結也是空前的。“在本土都是狼,但是到了外地面對的是獅子、老虎,所以他們必須抱團。”王志綱說。
斯特林·西格雷夫在《龍行天下》一書中說:“潮州人在文化上十分獨特。他們操縱著地球上最有錢、最強大的地下網絡,是世界上最早的跨國公司之一。組織嚴密且向心力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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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汕商幫進化史
◆ 明朝正德年間
(1506-1521年),潮汕私人海外貿易興起
◆ 明嘉靖二年
嚴厲的海禁政策,使得潮商組成相當規模的武裝走私集團。第一代潮商多是海寇商人
◆ 清朝雍正元年
“紅頭船”成為潮商的象徵
◆ 清乾隆年間
政府發牌給米商赴泰國等國家購米。潮商通過中泰米市完成資本原始積累,並在東南亞涉及民生的行業逐步形成壟斷地位,完成工業化進程
◆ 從1861年汕頭開埠至1930年代
是潮商發展的第一波高潮。伴隨著對外移民的高潮,潮商崛起於東南亞和香港、上海地區,形成許多顯赫家族。這一高潮被“二戰”中斷
◆ 1960-1970年代
潮商再度崛起於香港及東南亞,湧現出李嘉誠、陳弼臣等一批世界級鉅商
◆ 1970年代之後
很多世居東南亞的海外潮人向西歐、北美、澳大利亞遷移,並獲成功。改革開放之後,國內也湧現出黃光裕、朱孟依、馬化騰等的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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