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整個村子,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一些變化,有喜怒哀樂,也有悲歡離合,更有說不盡的家長裡短,總是不知道意外和驚喜誰先到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隨著時間的流逝,全部成為過去和記憶。

一九九〇年,又一個秋天在不經意間到來,第一場秋風吹過,樹葉開始逐漸凋落。越冬的大雁,排成人字形,在藍天白雲相伴下,一路飛向南方,高亢清脆的鳴叫聲,響徹天地之間,讓人產生一種自由奔放的感覺。

秋收過後,每家每戶的房頂上,立著四五張“茓子”,不是盛放著花生,就是茓了一茓子玉米棒子,全部撐得鼓鼓的,不得不圍著茓子外圍擰上幾圈粗鐵絲,防止將茓子撐破。怎樣編織“茓子”,可是一項技術活,也是一門手藝,更是對農耕文化的一項技藝傳承。

茓子主要用高粱杆和麻繩兩種材料編織而成。自家收割的高粱,一根根剔除葉鞘,平整切除高粱渣和高粱穗,放好備用,高粱杆長短可以根據自家需求而定,每根必須長度一致,每張茓子大概需要九十根左右。切除下來的高粱渣可以燒火做飯。高粱穗可以用鐮刀將高粱粒刮除,製作成掃地的掃帚、刷鍋的炊帚和掃除灰塵的笤帚,用處多多,家家離不開。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苘麻,麻類植物的一種,在我們這個地方,全部為野生自然生長,現在已經非常少見,村民們俗稱為“麻蒿”,將苘麻表皮稱為“麻劈”。

這種苘麻,最喜歡生長在地面溼潤的地方,池塘、河溝、地井周圍最多,直徑一般在一米以上,最高不會超過兩米,最粗的不會超過二公分,表皮纖維韌性也是最大的,普遍被村民們收集使用。生長在麥子地、玉米地和高粱地較少,由於受水分和土壤影響,一般個頭比較小,表皮纖維韌性較差,有時還未長大,就已經被村民當作野草拔掉了。

當苘麻生長到一米多高的時候,趁著結出的果實還未變成黑色,整棵從土裡拔出來,三十棵捆成一捆,泡在水中十多天後,撈出,將苘麻表皮用手剝下來,在太陽下面暴曬乾枯就可以了。

有了苘麻皮,就可以製作麻繩了。人工用手將苘麻皮擰成一根根細麻線,三根細麻線就像編辮子一樣,交叉著捻在一起,這樣可以增加麻繩的拉抻力,每根麻繩一百五十米長左右,每張“茓子”需要麻繩十二根。

一根五米長胳膊粗細的直立木棍,橫著綁在兩棵樹之間,距離地面一米左右,將編好的麻繩一根根纏在磚塊上,麻繩一頭系在木棍上,磚頭吊在麻繩上,人工拿著磚塊,製作好的高粱杆,放一根,纏一根,整張茓子的長短和大小,根據自家需求編織。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現在,走遍整個村子,已經看不到這種“茓子”了,就算有那麼一兩張,也是十幾年前編織的。隨著收穫的糧食,對儲存方式的一些改變,已經被其它材質所代替,村裡會這項編織技藝的人越來越少,很難再次看到編茓子的場景。十多天的日夜忙碌,冬小麥徹底播種完畢,家家戶戶都閒了下來。我們這些東頭的小孩子也不例外,下午放學回到家,不是做打土坷垃仗,就是“打爾”,還會跑到“栓子哥”家看電視、聽錄音機,經常忘記吃飯時間。

栓子哥是我二大爺家的二兒子,比我大九歲。平時,二大爺和二大娘平時比較慣著栓子哥,只要栓子哥喜歡什麼東西,二大爺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儘量滿足栓子哥的一切願望。

二大爺,不抽菸,不喝酒,年輕時起,就是生意人,不是趕大集,就是騎著自行車進城賣土特產,一年四季,閒不住。這些年,翻蓋房子,買電視機,買錄音機,置辦了不少好東西,不知道存下多少錢,就等著栓子哥娶媳婦了。

說起栓子哥,與二大爺一比,性格脾氣,生活習慣,日常穿戴,根本不是一路人,截然相反。

栓子哥,就愛看電視、聽錄音機、抽菸、喝酒,穿著比較前衛,也不知道在哪裡買的喇叭褲、牛仔褂、牛仔靴子,留著一頭中分長髮,一雙巧嘴,能說會道,就像一位愛站大街的老孃們,胡拉八侃,聽他說話,你必須一個耳朵聽,一個耳朵往外冒,就當聽個樂呵,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整個村子,找不到第二個像栓子哥這樣的人,沒事的時候,就愛與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拉閒話,夢想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二大爺急著抱孫子,就讓栓子哥與張賀村的一位叫小翠的姑娘訂了婚,認識到訂婚才見過四次面,雙方老人就商量著年根底下把婚事辦下,就像栓子哥說的:“先結婚,後戀愛。”由於栓子哥打小嬌生慣養,無所事事,養成了一身臭毛病,二大爺也是整天扯著耳朵囑咐,儘量不讓栓子哥滿世界的逍遙自在,以免惹出禍端,將終身大事耽擱下。

農村有句俗話:“怕什麼,來什麼。”就在前幾天,二大娘做好晚飯,二大爺高興地喝著戲曲,從裡間屋拿出白酒和酒杯,燙好酒,將酒盅斟滿,擺上筷子,坐在凳子上,看著飯桌上的熱菜熱湯,就等著栓子哥回家吃飯喝酒,左等不回來,右等沒動靜,此時已過晚上七點。

二大爺心裡有點著急,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這是去哪兒了,這個兔崽子,回來打斷你的腿。”站起來,倒揹著手,就往屋外走去。

二大娘早已經站在南頭衚衕口,東西張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心裡也是亂成一鍋粥,總感覺心裡不踏實,人家都說:“兒是孃的心頭肉,”一點都沒錯,二大娘有點心慌了。

正在著急,就看見大街西頭“叮叮噹噹”騎過來一輛自行車,騎行速度很快。二大娘看不清,回頭看見二大爺走過來,就大聲喊:“掌櫃的,你快點過來看看,是不是咱家栓子啊!”

二大爺心裡慌慌張張,看見二大娘著急的樣子,就趕快小跑了幾步,站在二大娘身邊西面,踮著腳尖,彎著腰,瞪大眼睛,使勁向西看,自行車轉眼就騎了過來。

騎自行車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見路邊有人,一個後掃腿,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嘴裡喘著粗氣,連忙問話:“大爺,你好!您老知道二栓子家嗎?”

二大爺一聽,有點慌了神,上來就把年輕人的手抓住了,非常擔心的問:“孩子,栓子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我是她的父親,站在我旁邊的是栓子他娘。”

騎自行車的人一看找對了人,又有點不好意思直說,小心謹慎的說:“大爺,您老別擔心,一定要沉住氣。今天下午,栓子不知道在哪裡喝了酒,騎著自行車,路過龍聶村西頭水橋的時候,一頭栽到橋下,快到天黑時,有行人在橋上走過,才發現橋下有人,這才開始叫人搶救,現在已經送到鄉衛生院了。我們問他家是哪裡的?他只是說自己叫“二栓子”。我們村裡好像有人見過他,憑著印象,說是你們村的,這才讓我過來,給他的家人送信,您快去衛生院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二大爺也是歷經大風大浪闖過來的人,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碰到過,一輩子就讓“栓子哥”給絆住腳了,知道自己的兒子什麼德行,整日吊兒郎當不學好,全是自己教子無方,難免有些自責。

二大娘看著二大爺站在大街上來回踱步,也是心裡一陣難受,又不敢直接問,生怕捱罵,等了一會,才敢小聲問:“掌櫃的,咱去衛生院嗎?家裡有點錢,你別擔心,我這就去拿。”

二大爺說:“你先回家把錢拿出來,準備好,我先去找咱四兄弟那裡商量一下,讓他給拿個主意。”二大娘沒有回答,轉身回家了。

二大爺看見我在電線杆下面站著,走過來,摸著我的頭,就說:“走,大春,咱們去你家,你爸在家裡嗎?”

從二大爺的言行舉止,就可以看出來,二大爺的內心已經亂成一團,有點六神無主,故作鎮定,凡是隻能往好處想,不願看到,不該發生的事情,找我父親商量此事,幫著拿個主意的同時,更想讓我的父親陪著自己去衛生院,生怕自己扛不住意外地打擊。

剛到我家大門口,就看見我的父親嘴裡抽著煙,從家裡走出來,父親看見我和二大爺走著進家,笑著說:“二哥來了,是不是大春又惹你生氣了,還是走丟了,你給送家裡來了。”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我看見父親說這些話,有點生氣,張口就說:“爹啊!我可沒那麼笨,我才不會惹二大爺生氣呢!我都多大了,還走丟,又不是趕大集。”

記得有一次趕大集,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在擁擠的集市上,我只顧向四周亂看,不知不覺與母親走散,母親不知道買什麼東西,回頭看不到我,也是嚇出一身冷汗,幸好我的哭聲大,才被母親找到。所以,每次趕大集,父親和母親經常會擔心我走丟,始終牽著我的手,讓我處在自己視線範圍以內。

二大爺咳嗽了兩聲,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唾液腥子,對著我的父親說:“四啊!不是大春的事。我找你有其他的事商量,剛才有人來送信,說是栓子喝醉酒,騎著自行車栽進河溝裡,已經送衛生院了。你嫂子已經回家拿錢了,我就是有點擔心,萬一栓子有個好歹,我怕沉不住氣,我想讓你跟我一塊去衛生院,你看,你有空嗎?”

父親這麼一聽,趕緊說:“走,走,走,我騎著自行車馱著你,哥,咱們現在就走。”

父親看起來非常著急,跑著進了北屋,從褲兜裡拿出一串鑰匙,把自己的辦公桌抽屜打開,拿出了一大疊現金,慌慌張張的揣進褲兜裡,重新將辦公桌鎖上,推上自行車就走,對著我就說:“大春,你在家裡看家,等你娘回來,你就說我和你二大爺去鄉衛生院了。”

我痛快的回答道:“你和二大爺走吧!我知道了。”

我坐在院子的木梯子上,看著黑黑的院子,一個人有點害怕,忽然我想起了小虎隊的歌《愛》,哼唱起來,根本記不住歌曲,只是感覺有那麼一點相仿,哼著哼著,就聽見衚衕北面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這腳步聲非常熟悉,母親回家來了。

母親走進院子,看見我一個人坐在梯子上,開口就問:“一家人吃飯,就等你了,你幹什麼去了?找你找了一大圈,還以為你丟了呢!要不是剛才看見你二大娘,還不知道你回家了呢!你爸爸是不是跟著你二大爺去衛生院了?”

我有點睏意,不想說話,也不想回答,直想躺在床上睡一覺,看見母親問話,我慢吞吞的說:“你都知道了,還問我,栓子哥這個大笨蛋。”

母親對我說:“你先別睡覺,先吃點飯,鍋裡還給你蓋著一碗雞肉呢!你姐姐和弟弟都吃了。”

我一聽來了精神,高興地點點頭,隨著母親走到飯屋,坐在鍋灶旁小凳子上,母親掀開鍋蓋,裡面一碗雞肉和兩個大饅頭,雞肉的香味瞬間飄進我的鼻子,我對著母親說:“娘,今天這飯真香,你今天晚上燉肉吃,中午怎麼不說啊!要是知道家裡有好飯,我就不出去玩了。對了,我姐和弟弟呢?”

母親說:“你姐領著弟弟去她同學家玩去了,可能一會就回來,你趕緊吃吧!吃完飯,趕緊睡覺。”

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的雞肉特別的好吃,也許是真的餓了,也許是真的饞了,兩個饅頭不一會就吃的乾乾淨淨,連續打了幾個飽嗝,隔著衣服,摸著自己的肚子說著:“真好吃啊!這次吃撐啦!”撇著嘴,對著母親笑了笑。

母親手裡拿著針線,正坐在炕沿上納著千層底,看見我這幅模樣,笑著說:“今天晚上沒有燒粥,你把這碗水喝了吧!在院子裡面來回溜達溜達,下下食,一會再睡覺。”說完這句話,從炕上站起來,將一碗涼開水端起來,遞給了我。

我只能遵從母親的旨意,雙手握拳,舉手彎腰,就向母親作揖,笑著說:“謝謝母親大人啦!小的領旨。”我直起身,接過碗,一口氣將水喝完,笑著說:“娘,你看看我學的像不像?”母親笑著說:“你西遊記看多了,以後別看了,影響學習。”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我穿上衣服,走到院子裡才發現,外面天空,陽光明媚,藍藍的天空,白雲朵朵,就是天氣有點冷,我縮了縮脖子,轉身就向飯屋走去。


剛進屋,就看見母親坐在鍋灶旁,姐姐坐在小板凳上,側躺在母親的懷抱裡,弟弟雙手端著碗,正在一個人喝粥,我看見母親手裡拿著一個黑色髮夾幫姐姐掏耳朵,我噘著嘴,大聲對母親說:“娘,你好偏心啊!幫姐姐掏耳朵,看見我睡覺,也不叫叫我!我都兩頓沒有正點吃飯啦!”

母親動作非常小心,將髮夾從姐姐耳朵裡面慢慢拿出來,微笑著對我說:“叫你多少聲啦!連個動靜都沒有,你拿著被子蓋著頭,不起床,也不吭聲。今天不上學,算便宜你了,要是平時,不用叫床,你自己早起來啦!你先吃飯,吃完飯,我給你掏掏耳朵。”

中午吃飯的時候,父親才騎著自行車回到家,母親問父親栓子哥的一些情況,父親面無表情的說:“這次算這小子命大,只是摔斷了兩根肋骨,頭皮還有幾處擦傷,幸虧沒有栽到河道中間的淤泥之中,算是撿了一條命。”

母親心有餘悸地說:“真是萬福啊!謝天謝地!”

當我再次見到栓子哥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以後,栓子哥變了,頭髮特別短,穿著非常簡單,見人不再隨便講話,而是沉穩了許多。也許這次出事,對他來說真的算是一次教訓,更是人生的一次重大轉折。


第二屆“春滿園野菜杯”散文大賽||許慶鵬《心坎上住著一個村莊》

作者簡介:許慶鵬,山東省聊城市人,中國金融作家協會、聊城市作家協會、聊城市詩人協會會員,熱愛文學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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