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北方婆婆來我家過年,為了一盤餃子吵翻了天

1

臘月二十二,我把公公婆婆從機場接到家的第一天,就鬧了個不愉快。

那天顧偉忙,讓我帶上兒子銘銘去接公婆,哪知五歲的銘銘有些拉肚子,哼哼唧唧地不肯跟我去機場,我媽心疼,就打發我一個人去了。

從機場接到大包小包一堆行李的公婆,一路上,我沒話找話聊,嘴角都笑酸了,但公婆對於顧偉和銘銘都沒來接,顯然很是失望。

到家,公婆二人把一後備箱的禮物和行李扛上樓,這些大袋小箱的一放到客廳,客廳瞬間顯得小巧了。

尤其是一米八六的公公和一米七幾的婆婆,往我爸媽旁邊一站,襯托得我、我爸媽玲瓏了很多。

我爸我媽滿臉堆笑:“親家公親家母稀客呀,一路辛苦了!來來來,喝茶,吃點東西。”

公公沒笑,只是點點頭,揹著雙手掃視了一下我們新房的大客廳,又仰頭看天花板,對婆婆說:“小偉這房子忒矮,你瞅我這一伸手就夠著頂了!”

婆婆一邊解麻袋上的繩子,一邊小聲嘀咕:“南方人矮子多。”

我媽眼見自己的熱情扔出去泡都沒冒,還遭受了一番身高碾壓,有點不高興,我爸卻哈哈大笑,自嘲說:“可不是,歡迎你們來到矮人國!”

但公婆仍然只是微笑頷首,面對我爸媽,他們一個屁都沒放,自顧自整理行李。

一袋袋的蘑菇、蒜頭還有一些風乾的我叫不出名字的乾貨,婆婆拿著那一長串的東西就往沙發上擱,棕色的真皮沙發轉眼就覆上一層灰。

我媽有潔癖,趕緊拎開,嚷著叫我爸拿抹布過來擦,公婆冷冷地看著我爸媽的舉動,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眼看兩國戰火悄悄點燃,我趕緊當和事佬:“爸媽,先別收拾了,您放那,等會我來收拾就好,來來來,我媽飯菜都準備好了,咱們先吃飯,先吃飯!”

總算把一家人按到了飯桌旁,沒想到,又一場戰爭開始了!

2

知道公公愛喝酒,我特地打開釀了三年的楊梅酒。

我媽獻寶一樣:“這酒是李妍特地為你們做的呢,用的是最好最大的楊梅,我放了二斤冰糖,泡了兩三年,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招待貴客才捨得開!”

我爸笑眯眯地介紹桌上的菜:“這是蔥油蟶子,這是墨魚,這是大黃魚,這是蝤蠓,蝤蠓可是好東西,很鮮很好吃,親家你們是貴客,你們嚐嚐。”

公婆看看菜,看看酒,一臉的不高興。

公公看著杯子裡紅得發黑的酒,皺著眉頭說:“甜的?”

我媽得意了:“是啊,我特地放了兩斤冰糖,都是上好的冰糖呢!”

“哪個大老爺們喝甜酒?”

一時間,餐桌上氣氛尷尬起來,銘銘偏偏又給桌上暗中飛舞的硝煙添了一把火——他舉起手上的杯子,對我爸媽甜膩膩地說:“爺爺奶奶乾杯!”

“銘銘,爺爺奶奶在這兒呢!”公公急了。

銘銘完全不理,自顧自跑到房間看動畫片了,我趕緊解釋:“在我們南方,孩子叫外公外婆也叫爺爺奶奶的!”

“你們南方人一點都不懂規矩嗎?”婆婆說完這話,推開碗筷,起身就走,公公唯婆婆馬首是瞻,兩個大個子回到了房間,砰地關上了房門,剩下我和我爸媽對著一桌子的美味凌亂。

當天晚上,我爸媽收拾好東西,回他們七樓的家後,顧偉回來了,飯都顧不上吃,我就把他推到公婆的房間裡,讓他務必把這場戰火掐滅在萌芽狀態。

顧偉半夜鑽回被窩,告訴我前方戰事平息了,我倆總算睡個安穩覺。

3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又起風波。

問題在於過小年,我爸媽早上來我家,就見到婆婆在廚房裡噼裡啪啦忙開了,婆婆說二十三過小年,她要準備小年夜的餃子餡兒。

我媽攔住她,說二十四才是過小年,婆婆不幹了,她說她活到60歲過小年都是臘月二十三!

我媽卻說,這是南方好不,到了南方就要守南方的規則,整個城市的人都是二十四過小年,提前一天過,像什麼樣子?

我媽嘴皮子利索,噼裡啪啦連珠炮,婆婆火了,手起刀落,剁肉的刀子朝砧板狠狠一剁,刀子瞬間入門三分,我媽嚇得立馬噤聲,婆婆瞪著眼睛:“這是我兒子家,我兒子北方人,就得過北方年!”

我站在臥室門口都能聞到廚房炸藥包引線已經滋滋作響。

於是,和事佬小夫妻齊上陣,各拉各媽,先罵一頓,再每人獎勵一個棒棒糖,最後總算達成一致:臘月二十三,過北方小年,臘月二十四,過南方小年!

然而,“雙小年”一開始,我們就見識到了,什麼小年,純粹是一場南北大戰。

戰爭從貼窗花開始拉開大幕。

婆婆從行李裡掏出很多紅豔豔的窗花,各種形狀,喜鵲登梅、孔雀戲牡丹、三羊開泰、二龍戲珠、鯉魚躍龍門······

公公已經從廚房裡衝好了麥粉糊糊,準備貼到我家的玻璃窗上,我媽看到了,趕緊衝過來阻止:“這可不行,這是李妍的新房子,裝修得這麼漂亮,你看這些玻璃,我擦得乾乾淨淨的,哪能貼這些,到時候洗不掉,弄得太髒了!再說了,我們南方不興這個的!”

公公一聽就火了:“過年貼窗花,喜慶事兒!”

婆婆冷冷地說:“你沒聽清啊,她說這是李妍的房子,所以不行!”

我和顧偉小籠包還卡在喉嚨,趕緊過來撲火,一番口水仗後,總算暫時簽訂了和平條約——窗花照貼,不用麥糊,用固體膠把窗花貼到了玻璃上,以後撕下來也好清理。

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午飯後,我媽和婆婆開始了廚房搶奪大戰。

我媽在清洗鰻魚乾,說既然是過小年,晚上要做十個菜,十全十美。

婆婆堅持要吃餃子。

我媽搖頭:“餃子我們南方人不愛吃,李妍和銘銘都不喜歡,我家李妍就說我廚藝好,他們就愛吃我燒的菜。”

婆婆冷哼一聲:“那是他們沒嘗過我的手藝,你們南方人那叫什麼廚藝,洗乾淨蒸一下,清水煮一下蘸點醬油醋,就叫手藝?”

顧偉趕緊熄火:“哎呀,媽,我老想你做的餃子了,來來,咱們到餐廳來包,廚房讓給我媽,哦不,李妍媽,哦不,還是我媽,嘿嘿。”

把南北兩軍拉開,終於相安無事,我跟顧偉溜到書房加班幹活,沒想到剛離開一會兒,外面又開戰了!

這回是為煮餃子究竟是用熱水還是冷水吵開了,一個說“我有經驗還是你有經驗?”一個說“你不懂拜託你百度一下,不會用手機你讓小偉幫你查!”

婆婆火冒三丈:“你們南方小矮人懂什麼?你們會做餃子嗎?你們只會吃速凍的餃子,那玩意在我們老家,餵豬豬都不吃!”

我媽個子小氣勢一點都不輸:“喲呵,那你們北方豬可高級了,不吃速凍餃子,專吃手工餃子,難道你們包餃子都是餵豬吃呢!”

等我和顧偉從電腦前趕到廚房,廚房裡已經一片狼藉,洗菜籃子裡的白菜菠菜被扔得漫天飛雪一樣鋪在了灶臺上,皮皮蝦和墨魚也詐屍一樣“爬”得到處都是。

“南方好什麼好?南方人虛偽死了,飯碗跟個酒盅那麼點大,飯桌上盤子擺十幾個,每盤菜就剛剛一筷頭!還成天王婆賣瓜誇自己菜好酒好!你要是到了我們北方,一個菜能壓死你!”

“喲,那你們北方多富裕啊,一個菜分量那麼大,什麼菜?豬肉燉粉條?也不去打聽打聽,豬肉多少錢一斤?海鮮多少錢一斤?”

“你們南方人真俗氣,開口就知道錢!”

“喲,你們北方人闊氣,帶來的東西都是不值錢的!”

南北開戰了!

5

這回,戰火沒壓住,婆婆吵完時,公公行李都打包好了,兩個大個子一甩袖子麻溜出了門,出門前婆婆還朝我媽丟一句:“成天李妍家李妍家,瞧你嘚瑟的!都忘了你女兒是我兒媳婦了吧!你一輩子就生了個女兒你神氣什麼?”

我媽氣得手發抖,我知道她高血壓上來了,我跟顧偉趕緊安撫我媽,等這頭南方戰事平息,我們跑到樓下,北方大軍早已不知去向了。

正傻眼呢,我爸打來電話:“銘銘也不見了!”

這老頭老太,走的時候還不忘了把血脈擄走呢!

這個時候天都黑了,我跟顧偉坐在車裡,一路的車燈和霓虹燈晃得我眼睛都疼,倆沒出過遠門的農村老頭老太,還有一個五歲的孩子,過馬路搞不好都不知道看紅綠燈。

電話也不接,真是急死我了!

我們去了汽車站(因為這時候早沒動車票了),在汽車站大廳到處找的時候,顧偉接到同事電話:“有個老頭老太在車站報你的名字要坐動車。”

顧偉是動車站的員工。

我們趕到車站,在辦公室裡看到了繃著臉的公婆,銘銘見到我們,撲進我懷裡:“媽媽,我想回家。”

婆婆一看孫子半路叛變,眼淚都流出來了:“銘銘,不是剛剛都說好了跟爺爺奶奶回家嗎?奶奶家才是你的家啊!孩子啊,你姓顧知道不?”

我算是知道了,所謂的南北戰爭,說到底還是主權的爭奪。

6

我給公婆遞上茶:“爸媽,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吧!”

婆婆可委屈了:“我花了多少精力多少錢培養的兒子?現在會賺錢了,幾年不著家,追著丈人丈母孃一口一個爸媽地叫,親爹親媽成了客人,一進門,個個叫我稀客,我到兒子家成客人了?那個家到底是誰的?連貼個窗花吃個餃子都要看那家人臉色?我養你還有什麼用?”

公公恨恨地說:“外孫都成了他們孫子了,叫他們爺爺奶奶!小偉,你讓我們老臉往哪擱?”

顧偉說:“媽,這個家是我和李妍的,但這套房子,嚴格來說,有三分之一是我老丈人的,我一個月工資才多少?不吃不喝上五十年的班也買不起房,你們不會讓我為了主權,帶著老婆孩子住在租來的房子裡吧!”

“丈人丈母孃給我付首付,幫我帶孩子,打掃衛生,我熬夜加班給我燉湯,他們做這麼多又是為了誰?還不是跟你們一樣,都是為了自家孩子好,都希望自家孩子家庭幸福,是不是?”

他湊過去:“爸媽,你們從小教育我知恩圖報,我丈人丈母孃為什麼肯給我怎麼多,還不是因為你們把我教育得這麼好?”

公婆的臉色緩和多了,看著顧偉,眉目間有了“你瞧,這就是朕打下的江山”的自豪感。

顧偉拉來銘銘:“你們看,你們的孫子,跟你們姓顧,卻是我姓李的丈人丈母孃一手拉扯大的,怎麼算都是他們辛苦,他們虧,往後,我得好好孝順他們,才能報答這份恩情,這也是你們教育我的。”

北方大軍終於全線潰敗,低頭任顧偉提著行李,跟我們回家。

7

我們穿過熙熙攘攘的售票大廳,在一片熱鬧擁擠的歸鄉潮水裡艱難地前行,拖家帶口的打工族,揹著巨大行囊的情侶,年底還在奔波的生意人,年輕的、年老的臉上,都寫滿了思鄉情切。

我指著繁忙的工作人員告訴公婆,顧偉的節假日和春節就是這樣過的,為了確保每條線路的暢通,確保每個盼歸的遊子按時回家,他常常忙得沒空喝水。

公婆心疼地看看顧偉,看看我。

我說:“我們作為他的家人,只能支持和理解,他是個好員工,但同時也是一個節假日不能陪老婆孩子出遊的爸爸,和一個過年無法回家陪父母的兒子。”

公婆眼圈紅了。

其實,哪有什麼南北之爭,只要這片土地讓我們收穫了事業、家庭,那麼,這片土地就是值得我們深愛的家鄉。

公婆跟著我們回了家。

自然,南北兩派握手言和了,我媽主動自嘲她作為南方人的小氣,婆婆大方地承認她作為北方人的脾氣大,我爸肯定了這房子戶主是顧偉,公公立馬感激我爸媽對顧偉的付出。

於是,一醉泯恩仇。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我就著醋,竟意外地吃得很香,我媽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的吃相,跟婆婆小聲嘀咕,兩個媽齊齊盯著我的肚子,我才恍然大悟。

新的一年,新的生命即將來臨。

這一刻,我至親的人紅光滿面地圍攏在一起,桌上,大盤小碗的南北菜滿室噴香,煙霧裊繞升騰,在旖旎的餐廳燈下快活地盤旋,我們把酒言歡,笑聲也飛出窗外。

窗外,萬家燈火,照亮遊子歸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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