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水城與故土深情——讀吳學良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


文化水城與故土深情——讀吳學良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

文化水城與故土深情——讀吳學良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

文化是一個城市的靈魂,文化品位的高低,決定著一個城市文明程度的高低。

對於城市來說,最為迷人之處是它的歷史文化氣息,這種氣息是在人群相對穩定的區域中自然形成的,它得於文化傳統與生活習慣。

習慣常常分不出好壞,使得文化氣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對文化氣息這種東西,我們應以順從為原則,文化是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不能輕言改造或改變,應該讓一些新東西和舊東西去融合,當然,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情感去感受,去體驗,去接觸,去包容,或許會出現一些新的思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覺得作家吳學良是一個很有心的人。

從《割裂與整合》到《序曲與落幕》,是作家對六盤水文學的一個交代,我們不去評論書寫得怎麼樣,也沒有必要去評說或者指責書中有多少優點或缺點,我們只需拿起這些書本,就能夠明顯地斤兩出它在六盤水文學的歷史上所佔的分量,這兩本書把六盤水這麼多年來前人沒有做過的事做了,資料收集相對全面,評述相對準確,所謂“雁過留影,風過留聲”,可以說,兩部評論為六盤水的文學劃下了一道亮光,後人可以沿著他的這條文學軌跡去追尋,去探索六盤水文學發展的脈絡。

寫完兩部評論後,作家又把目光轉向了歷史文化探究方面的作品的創作,這,又是一個大膽的創舉。

從六盤水文學的發展上來看,還沒有幾個人真正寫出一本比較完整的關於一個地方的真正意義上的歷史文化類的著作。

《說吧,家園》(作家出版社出版)填補了這個空白,而且,通過作家的不斷努力,還將產生更多的這類作品。從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來看,有其兩大特點:

一、體現出深邃而豐富的歷史文化內容

一個民族文化的基本精神是該文化本質的規定性因素,是一個民族的文化區別於其他民族文化的根本尺度,應該說,每個民族,每個地方都有它自己獨特的文化,因為每個地區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歷史,歷史決定文化,要想了解一個地方的文化,必須對這個地方的歷史有所考究。

作家吳學良為了寫這本書,肯定是經過一番很辛苦的收集和採訪,通過實地去採訪,查看,聚採訪資料,實地查看情況和自己在成長中的所見所聞而成的,在《說吧,家園》中,展示了原水城老縣城建廳的歷史,老城的“四門,河井、街衢巷裡、義塾與官學、文化圖景、村寨文脈、社壇文化、廟祠文化、民族民間文化等。對每一種文化或歷史的敘述,作家都通過各種方式,力求能把事情和現象表述清楚,透徹,細緻。對建廳歷史,作家認為,土司造成的事件是直接導致水城設廳建制的原因,他引用了《水城縣誌稿》中的一段敘述:“水城永裡,夙稱土司,曰底蘇者,系沙懷珠遠祖。

未建城時,僅設一訊,駐草蓋瓦。懷珠下人,在老兔場毆斃訊官,因移駐大定通判,而拔永常二里屬焉。”“至乾隆四十一年復撥平遠時、歲、崇三里屬焉。”“水城原隸大定俯,清康熙間,由大定協標,分拔千總一員駐防,與照磨同駐。嗣因土目沙懷珠戕斃訊弁,乃由大定、平遠兩屬共拔五里,改訊為廳。從此遂為大定分駐”。

一個地方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洲俯,設立一個什麼樣的衙門,改為一個什麼樣的名字,總有他的歷史淵源,這種歷史淵源,就是一種文化。

從這段敘述中,我們或多或少地看到了那種因土司制度而造成的風煙四起的戰爭中,一些人到下去了,另一些人站起來了,倒下去的是歷史,站起來的也是歷史,只是站起來的,改變了一段歷史,同時也新建起了一段歷史,在這些立起來或倒下去的歷史中,文化在不斷豐富、豐滿、殘缺或完美。

城市最大的通道,就是城門,城因門而得以與外界相通,城因門而自我保護,城因門而快速滅亡,作家在寫到老城的四門時,主要來自自己的所見和所聞,也對一些歷史進行了考究後形成了對門的理解,主要從相傳乾隆時一個姓趙的三品大員經過水城時寫的一首詩中,對城門的風水進行了解說,同時引用了民謠“好個小水城,四門開三門,生個黃花女,嫁給四川人。”

說明了四門開三門的原因,還是因為戰爭,因為殺戮,因為和平。城,除了有門,還要有河,河是城的保護神,古代就有“城池”的說法,因為河與城是緊密聯繫的一個整體,沒有河,城也就不成為城,在水城的老城,河與城是融合的,是協調的,是文化的,“水不僅是這座城市的生命之源,而且還是保護這座城市的天然屏障”,接著,作家就寫了水城河的流向,河寬,河深,講述了這條河在整個水城老城的歷史文化中所起的作用。由河,作家就延伸到老城的井。

井文化,是水城的一種古老文化,不管在城市還是鄉村,不管在高山還是低谷,水井是人們生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人戶比較集中的地方,有富於濃厚文化底蘊的大水井,這種水井養育了一個村莊、一個城市的一代又一代人,於是,井文化就變得源遠流傳。

在老城,“城內最有名的井泉當數見龍井”,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冒沙井、冬青井、四方井”等,是這些井,是一代一代到水井裡汲水的人民,讓老城充滿了無限的靈性、生機。

有城市,自然就有街道,每個城市的街道,都是這個城市文化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哪條街道繁榮,哪條街道冷清,什麼時候街道最熱鬧,這都取決於城市,取決於城市在這個地域內的影響。

每座城市都有演進的文化,傳承的精神和延續的歷史,城市的街道無時無刻不展示著這個城市的輝煌,體現著這個城市的民族乃至民族的精神,折射著這個城市乃至地域的文化情趣和象徵著這個城市乃至公眾的生活品位,因為城市的物質文化是城市文化的表層,由城市街道上的可感知、有形的各類基礎設施構成,包括城市的佈局,街道的走向,城市的建築,道路,公共住宅以及花草樹木等。

為此,作家花了一定的筆墨來寫老城的街衢巷裡,深入城市的心臟去尋找關於小城的故事……“沒有文化的城市,必然是一座精神廢墟”,在《說吧,家園》裡,作家為了表明學校發展在城市文化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寫學校時開頭就用了這麼一句論述。

教育是與人類社會同時出現的一種社會現象,學校是人類社會和教育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人類進入階級社會以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分工的進一步專門化,教育制度也有了快速的發展。中國最早的官學雛形是商代所設立的貴族學校,到了西周逐漸形成完整體系。

而在水城學校的發展中,《說吧,家園》主要是從設廳建制後私學的基礎上說開的,也就是義塾和官學。特別是官學,“在歲月的更替中也同樣經歷坎坷,經受著時間的盪滌和洗禮,在磨難中越發顯得光彩奪目”。

在水城建廳制後,學校的發展非常快,教育制度也不斷更新,這在作家的筆下有所體現;從學校的發展上、從教育制度的不斷改革上我們可以看出,這為後來水城教育的發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礎,起到了不小的促進作用。

“義塾和官學的興辦,在‘尊孔’中不僅使水城的文人士子受到了儒家文化的薰陶,開啟了水城的文化源頭,而且,其教學效果之好,使水城聲名遐邇,致使許多遠處學子欣然負笈來課讀。”

可見,教育發展對周邊,對歷史的影響是非常了不起的。“小城文化的孕育發展,開啟了小城文化的源流,而當這種以儒家文化為正統思想的教育輻射開來,小城周圍的村寨自然就會是最早、最受影響、也最得益的地方”。

《說吧,家園》通過對教育的作用和影響的一句概述,自然就過度到了小城周圍的村寨文化,在這一部分裡,作家通過自己成長曆程中的一些瑣碎記憶,寫了“舊屬永順裡三甲”的“官寨”,寫了官寨裡最多的山神樹,還有姑奶墳,還有“鯉魚奔潭”等;接著寫了舊叫場壩寨的集貿市寨場壩,城東頭塘與崇文街之間的教場,教場山後面的馬壩和城周圍的麻窩寨、杉樹林、八家寨、大山腳、馬鞍山、麒麟山、鳳凰山、趙家寨等,每個村寨裡都有其自身的特點,只要認真去解讀,每個村寨都有其一段豐蘊的的文化內涵。

“任何一個地方的文化,都與社壇、廟宇和會館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作為地方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特別是在封建時代,統治階級往往利用社壇文化來祈福納祥,為一方軍民祈求平安;利用廟宇文化來粉飾太平,麻痺人的鬥志;利用會館文化來從事商業貿易活動。”在城市文化中,社壇、廟宇和會館文化必不可少,一個地方的發展,就是要看這個地方具有代表性的城市。

城市的文化走向,決定著一個地方的整個文化走向,所以看一個地方經濟文化中的個各種文明程度,城市歷史文化就是一個重要的衡量標準。

《說吧,家園》中寫了水城的“社稷壇,風雲雷雨山川壇,先農壇,八臘壇”等,這些眾多的各種社壇,說明了水城社壇文化的發展還是有其深遠的歷史和背景的。

在廟宇文化中,《說吧,家園》寫了水城的“文廟、武廟、城隍廟、文昌閣、東嶽閣、觀音閣、龍王廟、萬壽宮、黑神廟、火神廟……”是這些大大小小的廟宇,佇立於水城的各個山頭,宣洩著一幅幅水墨重彩,為水城的城市文化造就了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

“小城眾多的社壇廟祠反映了當年水城官民的精神狀態,作為一種現象,它豐富了這一方土地的人文內涵,讓人們的心靈找到了寄託”,正如作家所說,“透過它,我們可以想象我們的先人當年的信仰,這是一種文化傳統形態,同時也是我們不該忘記的。”

民間文化,又叫下層文化,他的範圍包括存在於民間的物質文化、社會文化、精神文化和口頭語言等各種社會習慣、風俗事物。

從文化學的角度來說,民間物質文化是由人類的衣食住行和手工藝製作等物化形式組成,比如民族服飾、民族居住、農業耕作方式等;社會文化是指人類社會集團中氏族、家族、宗族、村落、鄉鎮等民間組織形式,是由這些組織約定俗成後固定下來的,成為維繫民間人際關係的紐帶。

而民間的精神文化,主要指民間的意識形態,包括民間信仰、民間宗教、倫理、道德、文學藝術。不管那種民間文化,其載體必須是語言和一定的道具。

在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中,民間文化作為作家寫作的一個重要部分納入了其中,而且花了大量的篇幅進行敘寫。主要寫了水城的民間龍舞、民間獅舞、民間燈會、民間繪畫、民間小吃等幾種。

“水城的龍舞文化主要以龍燈為主,這種文娛活動主要在春節期間舉行”,“在龍燈製作過程中,龍頭的扎制是最複雜最講究技巧的,只要龍頭扎完了,這條龍就得了一半工序”,“龍舞中最文明的活動是接龍”,從這些語句中,我們就能清楚地瞭解到水城龍舞的具體時間、龍燈的製作過程和各種龍舞方式,看到了龍舞這一民間娛樂活動的妙處。

民間獅舞其實也是和民間龍舞聯在一起的,民間燈會,和其他地方一樣,主要是在元宵節的一種傳統文化活動;最講究的要數水城的民間繪畫,水城具有“中國民間繪畫畫鄉”之稱,其民間繪畫是享譽中外的,因為“水城是一個民族雜居的地方,各民族長期的歷史生活中傳承著自己本民族的文化,保留著自己的宗教、鬼神信仰,他們長期生活在邊遠之地,與城市現代文明保持著一段距離,這種距離感,更多地使他們在文化、宗教生活中保持著自己固有的獨特的個性”,為了表現這種個性,張揚這種個性,於是,他們就通過繪畫的方式來把自己民族的思想感情表現出來,這就鑄就了水城豐富的民族民間繪畫題材和靈活多樣的方式。

小吃文化也是水城的一大特色,在《說吧,家園》裡,著重把水城老城的各種小吃都寫了出來,特別是老城烙鍋,直到現在依然名氣不減,有“西部一絕”的品牌。

作家在《水城民俗的文化意義》中寫到:“作為往昔的一個歷史小城,水城的民俗文化是豐富多彩的。”“無論從世界範圍內來看待民俗文化,還是從本土範圍內來看水城的民俗文化,他的存在必然有足以讓它發育、生長的土壤,其源頭就是它賴以生存的根,根不牢固,枝葉就不茂盛。”

作家正是懷著這種心情去寫,去表現出水城的民間文化,才把這些富於深厚史料價值的東西流瀉給我們,展現給我們,讓我們真正獲得了一盤厚重的歷史文化大餐。

以上這些,就是作家在《說吧,家園》裡所表現的全部內容的一個簡單評述。

二、體現了靈活多樣的表現形式。

打開網絡,或者走進汗牛充棟的圖書館,近年來,許多作家都在精心致力於文化類作品的創作,目的就是在人類文化這盤大餐中想進一步提高作品的文化品位,於是,一些精彩的文字就不斷躍進了我們的目光甚至思想。

但從浩如煙海的書記雜誌中我們可以看出,在歷史文化類作品中如能恰當地融進作家的人生感悟,投射進史家穿透力很強的冷雋眼光,實現對歷史世界的深入探究,對現實生活的獨特理解,尋求一種面向社會、人生的意蘊深度,是沒有幾個作家能夠做到,也沒有幾個作家能夠融合得好的。

如果能夠把散文和歷史文化之間的關係恰如其分地處理好,往往能把讀者帶進悠悠不盡的歷史時空裡,從較深層面上增強對現實風物和自然景觀的鑑賞力與審美感,使其思維的張力延伸到文本之外,也會使單調的叢殘史蹟平添無限的情趣,激發出讀者的共鳴。

在文化人類學專著《說吧,家園》裡,我覺得作家吳學良做到了這一點。歷經世事滄桑,今天的水城老城,許多歷史文化或許已經蕩然無存,但不管它們的走向怎樣,是被毀壞了,還是被保護了下來,都有沉甸甸的文化積存在那裡。

當作家透過時間的隧道,漫步濃烈的歷史長河中,他的腦子裡肯定湧現出很多文化的波浪,在燦爛文化之光的照耀下,作家的思想並沒有停留於記敘曾經發生過的史事,而是在解讀歷史的同時,著意揭示了作家對於具體生命形態的超越性理解。這在作品中是有實證的。

在《河水與小城》中,作家這樣寫道:“我在這裡絕沒有否定社會發展進步的意思,我只想表明:我們在不斷改善生存條件的同時,如果不對現存的遺存加以保護,再過五十年或一百年後,居住在大都市的我們的後人,再也沒有人知道‘井泉’的概念。”“這正如解放初期的小城城門、城牆尚存一樣,然而,在不知不覺中又牆毀門滅。

可人們依然要生存,要發展,只有當那種懷舊的情緒驟然而來時,人們才會為此產生悵然的情懷。”

又如在《文化圖景之一:荷城八景》中,作者寫道:“在濃濃迴環可讀的詩意裡,在充滿滄桑和厚重的賦贊裡,小城的歷史就像一層凝脂,讓人在撫摩中有一種滑潤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夜風觸摸大地,河流觸摸水草,悄悄地,流過的是詩意,永駐的是記憶,但願這種感覺千年萬年不朽,永遠長流於人們的心田,滋潤人們的情懷。”

再如《場壩小說》中,作者有這樣的感悟:“其實,更深地想,不是文化和政治遺棄了他,而是他捨棄了政治和文化。所以,面對場壩這塊故地時,我可以坦白地表白我的心跡:故鄉,我永遠屬於你,在你的故事中,我的經歷永遠是你的一個片段。”

總之,在《說吧,家園》裡,這樣的敘述和感慨很多,也就是有這些感慨貫穿在整部作品的始終,才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性、可讀性。

在大部分人的思想裡,一說文化,多數想到的就是所謂的名城勝蹟,都認為這些名勝古蹟總是古代文化積澱深厚,文人騷客留下較多屐痕、墨痕的所在。

他們憑著對大自然的特殊感受力,豐富的審美情懷和高超的藝術手法,寫下了汗牛充棟的詩文,為祖國的山川勝蹟塑造出數不盡的畫一般精美、夢一樣空靈的形象。

他們登臨遠目,撫今追昔,超越歷史與現實的時空限制,泯除種種界隔,化解由歲月遷流所引起的愴然寥落之情、無常幻滅之感,直接與古今情事取得溝通。

但是,很少有人從自己的故土去探究,去理解屬於自己,屬於養育自己的那片土地的文化淵源,在尋找一種本土文化的內涵中去發現那些很不起眼的人類的文明。

而要真正去接觸這種文化,發現這種文明,從某個意義來說,這就像賞鑑自然,觀書讀史一樣去感受它的滄桑,在把握蒼涼的過程中,體味古往今來無數平平凡凡的人們留在這裡的神思遐想,留在這裡的足跡,透過“人文化”的現實風景去解讀那灼熱的人格,鮮活的情事。

從《說吧,家園》中,作家的目的是讓人們在瞭解這裡的自然風物、從中尋找、發現和寄託著自己的同時,他最大的想法還是要給後人留下點什麼。

誠然,那些遍佈於名城勝蹟,見諸方誌,傳於史簡的詩文和軼聞、佳話,既為許多文人墨客展開垂天的羽翼去聯想與發揮提供了方便的條件,又使他們不期然而然地負上一筆情思的宿債,急切地渴望著對其中實境的探訪,情懷的熱切有時竟達到欲罷不能的程度。

這樣,即使是首途,是乍到,也都如遊舊地,如晤故人,彷彿踏進了重重夢境,返回了精神家園。

《說吧,家園》寫的雖然不是什麼名山大川,但在表現的過程中,作家同樣也能夠通過對某個文化載體的感悟,一些鮮活形象如春風撲面,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拂去了時間的塵埃,一個個都湧動起來,或是描寫,或是抒情,或是議論都已不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而是通過這些情感的參與,使歷史意識和人生感悟汩汩流出,從一個景點、一樁事件走入歷史的滄桑。

讓讀者覺得人文、歷史、自然渾然聚合在一起,啟動著內心的激情與聯想。

也正因為這樣,作家總是憑藉了自己的行蹤和查閱到的資料,對一些文化個體作了歷史的考察與觀照,對社會、人生作哲學性的反思和叩問。

他也不在停留於一般的紀遊、寫景、述感、抒懷,只寫耳目所及的事物,只寫一個橫斷面,而是追求歷史與現實的有機結合,既寫現在,又寫過去,既寫現實的發展,又寫歷史的變遷。

作家飽蘸水城歷史文化的濃墨,在現實風景線的長長的畫布上去著意點染與揮灑,使自然景觀烙上強烈的社會、人文印跡,努力反映出歷史、時代所固有的那種縱深感、凝重感、滄桑感。

他還結合現實風物的描述,對歷史背景作審美意識的同化,以敏銳的、現代的眼光去觀照、思考和發掘已知的史料,給予歷史人物、歷史事件、歷史生活以新的認識、新的詮釋,體現作家因歷史而觸發的現實的感悟,從而使作品獲得比較博大的歷史意蘊和延展活力。

同時,也在歷史和現實之間,挺舉起作家人格力量的槓桿,讓自己的靈魂在歷史文化中撞擊,展開深沉的人文批判,留下足夠的思考空間。

因此,當漫步在《說吧,家園》中,漫步在佈滿史蹟的水城老城的大地上,看是自然的漫遊,簡單的抒發,寥寥的筆墨,實際卻是置身於一個豐滿的有厚度的藝術世界。

如同誦讀著水城歷史文化的實體,傾聽著這片屬於我們自己的文化的迴音壁,通過一塊情感的透鏡去觀察歷史,從而獲得了以一條心絲穿透百年的時光,使已逝的風煙、事件和人文氣息在眼前重現華彩的效果。

城市的興衰、人事嬗變的過程在時空流轉中的留痕,人格的悲喜劇在時間長河中所顯示的超出個體生命的意義,存在與虛無、永恆與有限、成功與幻滅的不倦探尋,以及在終極毀滅中所獲得的愴然之情和宇宙永恆感,都在新的境遇中展開,給了我們留下了遠遠超出生命長度的感慨。

《說吧,家園》是專著,是散文,也是歷史,更是詩章,是民間文學,是天人合一的美學境界。

遠者如近,古者如今,優美的語言和準確的敘述給了我們一個時空的定位,更給了我們一個打開的不再遮蔽的視界。

在《說吧,家園》中,作家讓我們與傳統相遭遇,又以現實的眼光看待它,於是,歷史不再是沉重的包袱,而是為我們思考現實、思考自身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

此刻,無論是靈心慧眼的冥然會合,還是意象情趣的偶然生髮,都藉由對歷史人文的敘詠,尋求情志的感悟,精神的輝映。

這種情志,包括了對古人的景仰、評論、惋惜,都閃動著無限哲思,貫穿著歷史的神經和這片土地裡人類文明的汩汩血脈。

在這裡,我們既能從歷史老人手中接受一種感懷,與山川景物同悲同喜,又在自然空間那裡獲取一種無限的背景和適意發展的可能性,感悟到人不僅由自然造成,也由自己造成;不僅要服從自然規律,也能利用自然規律;人死後復歸於自然,又時刻努力使自我生命具有不朽價值,因此,土司要發動戰爭,官府要改變歷史,人民要努力地生活……數千年來,人類執拗地尋求一種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本體,不過是為了擺脫自我的侷限,走出自己立足的那個有限的時空交叉點。

歷史與文學是人類的記憶,又是現實人生具有超越意義的幻想的起點。

只有在那裡,人類才有了漫長的存活經歷,逝去的事件才能在回憶中獲得一種當時並不具備的意義,成為我們當代人起錨的港灣。

然而,歷史的腳步永不停歇,每日每時都迎來無數的新事物,又把種種舊的事端沉埋下去。

翻開水城這個小城的的文明史,從《說吧,家園》中我們看到,每一段歷史文化,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不能說我們能從中汲取它的全部教益,但對這裡的人們的思想、社會發展和進步等方面,是有著不少的推動作用的。

因此,我們知道,記述歷史文化,目的是要讓人努力戰勝對於歷史的多忘症,使前事不忘,成為後事之師。

我們必須承認,歷史過程本身和對歷史過程的記述、解釋是兩個層面。

歷史本體是客觀存在,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有人說,過去是一去不復返的,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回憶它,給它一種新的理想的存在。

這當然是片面的,因為歷史作為過去發生過的事,事實上存在過,與什麼人的回憶與否無關,即使無人回憶它,它也存在過。

而作為史學,則必然躍動著作史者靈魂的軌跡,人們無法拒絕對於歷史的當代闡釋。

在記述與解釋歷史過程中,難免帶上記述主體、研究主體的剪裁、選擇、判斷、描繪的痕跡。

而且,就歷史本身來說,由於諸多條件的制約,歷代失記和被遺忘的,無論從數量或質量上看,都要大大超出已記的部分。

就已記的部分來說,人類本身有外在與內在之別,歷史所記載的,或者說後人所面對的,多數屬於外在的東西;而內在的東西已隨當事者的消逝而永遠不可能再現。

後人只有憑藉這些外在的東西傳遞的信號,試圖為歷史的一個個疑團解秘。

可是,作為作家,特別是作為一個創作歷史文化類作品的作家,與史學家有著明顯的不同,面對歷史的蒼茫,又必須用文學的筆調直面這一課題,作出相應的答案。這樣,讀歷史文化類作品,就不像讀史書一樣枯燥無味,在《說吧,家園》裡,作家能夠很好地把握住這一點,特別是作品中用了大量的民間傳說、神話故事、打油詩、民謠等,更增強了作品的耐讀性和吸引力,讓讀者產生一種把作品讀下去的勇氣。

從《說吧,家園》的表現手法中,我覺得,搞歷史文化類作品創作的作家,必須具備很強的歷史選擇能力、判斷能力、結構能力和想象能力。

既寫歷史的崇高、壯烈,又寫歷史的沉重與蒼涼;既寫創造的偉力與成功,也寫世事的滄桑與人生的悲喜。

誠然,歷史留存著人類以往一切活動與成就的紀錄,使它們不致因時空條件的限制而趨於消逝;但是,時空的限界畢竟又造成所有個體生命的割斷、隔絕與消逝,迫使人們的情志需求有很大一部分歸於落空,也使人類在宇宙中自覺的地位與作用受到侷限與壓縮,因此,時空條件本身,就足以給人一份難喻的愴懷,想象有了滋生的土壤,就有了飛翔的空間。

也就是說,作家並不是無為與無奈,應該著眼於民族靈魂的發揚與重鑄,或敞開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雙重滲透下的自我,對文化生命作真正的相接,將靈魂的解剖刀直逼自我,去體味焦灼後的心靈,冥思後的漸悟,悽苦後的歡愉;或關注歷史興亡、人事變遷的大規模過程在時空流轉中的意義,強調人情物事的文化價值,而使某些特殊人格與精神的象徵挺立於時間長河之中,顯示出一種宇宙的樂感與恆定感;或是誇張時間的消蝕力,以致一切人事作為都隱現了終極毀滅的傾向,如此而引發一種宇宙的悲劇性與無常感。

文學從來就是一種歷史,是一個民族的精神追尋史。

對於歷史的反思永遠是走向未來的人們的自覺追求。

文學家與史學家都是憑藉內心世界深深介入種種衝突,從而激起無限波瀾來打發日子、尋覓理性、詮釋人生的,都是通過搜索歷史與現實在心中碰撞的回聲,表現他們對人生命運的深情關注,體味跋涉在人生旅途中的獨特感悟。

因此,歷史文化類作品的創作中,史學與文學在人生內外兩界的萍蹤浪跡上,可以和諧地結合在一起。

就是說,實現史學與文學在現實床第上的擁抱,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現實的。

現在有的關於歷史文化類作品中,較為嚴重地存在著忽視審美價值的追求傾向,引不起讀者的閱讀慾望與審美期待。

在《說吧,家園》中,作家通過文史聯姻,使文學的青春笑靨給冷峻、莊嚴的歷史老人帶來歡快、生機與美感,帶來想象力與激情;而史眼、哲思的晨鐘暮鼓般的啟示,又能使文學倩女變得深沉、凝重,在美學價值之上平添一種滄桑感,體現出哲學意境、文化積累和心靈的撞擊力,引發人們思考更多的問題,加深對歷史和人生的認識和理解,使讀者對往事的留連變成深沉的追尋。

創作歷史文化類作品,形象地說,作家必須一隻腳站在往事如煙的歷史埃塵上,另一隻腳又牢牢地立足於現在。這種與歷史的交談,其宗旨不應是簡單地再現過去,而是從對過去的追憶、闡釋中揭示它對現在的影響和歷史的內在意義。

應體現作家對史學視野的重新介定,對歷史的創造性思考與溝通,從而為不斷髮展變化著的現實生活提供一種豐富的精神滋養和科學的價值參照,反映出作家深沉的歷史感,進而引發讀者的諸多聯想。

這在《說吧,家園》裡能夠很好地體現。

當然,我們在閱讀這類歷史文化文章的過程中,也是從現在的語境去理解過去,從讀者自身文化的參照系或之前的解釋出發去把握過去,而且,把自己所處時代的期待視野帶入文本的閱讀之中,滲透進新的歷史文化意識。

從歷史文化類著作同一般的史學研究著作的區別來看,《說吧,家園》能體現以下三點:

一是體現了作家強烈的主觀感受。

對一個作家來說,對於歷史研究或許沒有太大的價值。可是,能把歷史與文學連在一起,去做各種主觀猜想,會起到縱橫剖斷之效。

如果說,史學是史家心靈的歷史,史家應有自主的人格,堅持個性化的獨立的批判精神;那麼,就如《說吧,家園》的表現方法一樣,創作歷史文化類著作就更應高揚主體意識,讓自我充分滲入對象領域。

實際上,在闡釋歷史的過程中,作家本人也在被闡釋,這就是讀者通過對作品中的獨特感悟解讀了、發現了闡釋者。

在書中,最關緊要的是作家已經有所發現,有所發明。在對歷史的觀察中,凝注著作家敏銳的目光,他看到他人所沒看到的東西。

因為在歷史文化類作品中對象的描繪,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作家的自我期待和價值判斷,折射著作家自我需求的一種滿足。

二是洋溢著作家靈魂躍動的真情。

作者在創作中充分運用了散文的筆調,既是散文,總離不開抒情。真情是文學藝術、也是史筆的靈根。

《說吧,家園》不僅僅滿足於無可辯駁的邏輯力量,還具有詩一般的激情和深沉的美感。它運用形象生動的語言,使文章具有濃厚的感情色彩,力求在情感和理智兩方面感染讀者,征服讀者。

三是閃現著理性的光輝。

歷史就是人生,人生必有思索,必有感悟。缺乏深沉的歷史感,就無所謂深刻,也無法攖攫人心。

因此,《說吧,家園》裡的作家筆下,基本都是思想大於史料的。歷史文化類作品的思想與情感,一如歷史本身,是深沉的、恆久的積蓄的自然流溢。

既不同於詩歌中的激情迸射,論說中的踔厲風發;也不是少男少女般的情懷的直露與揮灑。

情與理,相生相剋,有個如何統一的問題。

也就是說,文化歷史的文章應該是彌散式、複合式的交觸的表現。

總之,《說吧,家園》這本寫歷史文化題材的人類學專著,作家既把歷史收在筆下,把讀自然、讀詩、讀史融為一體,又不為歷史所累。作家知道,史學與文學畢竟是兩股道上跑的車,一個是把激情隱在冷峻的後面,要述往事思來者,探因果求規律;一個是用意象營造情感的空間,探索藝術的彈性空筐,深刻地把握住了這點,一篇篇洋溢著無限情思具有濃郁歷史文化氣息的散文讓人能從作家的飽滿熱情中享受到靈魂的審美,一段段被藝術色彩渲染的活生生的歷史文化讓讀者獲得了對水城城市文化的理解和詮釋。作家把文化性、文學性和歷史性進行了統一,為我們送來了一套真正裝滿文化啟迪力量的藝術的精神食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