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孤獨是不被人理解的自我,愛是彼此心靈的慰藉

當我們學會了更飽滿,更豐富的共情能力,去理解他人的痛苦和悲傷,便也離【愛】這個字,更近了一步。


《古都》:孤獨是不被人理解的自我,愛是彼此心靈的慰藉

《古都》電影


就故事而言,《古都》並不是川端康成最優秀的作品,甚至於說這個故事還有些老套;但是浸潤書中的孤獨感和人間溫情,卻總能撩動每個人內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讓讀者宛如闖入了一場盛大的幻夢,沉浸其中,難以自控的被感動。

我沉迷於安眠藥,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寫作。難道安眠藥是使人寫作的東西嗎?所以我將古都稱作“我特別的所得”。

據川端康成所說,由於在創作《古都》時大量服用安眠藥,在寫作《古都》時整個人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以至於完成後就住進了醫院,而在醫院醒過來之後創作的記憶大半都消失了。

這種奇妙的創作經歷更是為《古都》披上了一點奇幻的色彩,至於川端康成是真的忘記了還是跟眾人開了一個玩笑就不得而知了。而在我看來《古都》的確是一場文字的“幻夢”,書中的古都宛如月光下的林海,神秘而充滿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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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的故事很簡單,被商人太吉郎夫婦收留長大的棄女千重子,因為自己的身世而耿耿於懷,養成了多愁善感的性格。後一日忽然遇見了孿生姊妹苗子,苗子在林場長大,因為環境不同而養成了與千重子截然不同的性格,十分果斷,勇敢。兩個失散多年的姊妹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相處後,苗子為了不打擾千重子的生活而選擇毅然離去。

這樣的故事沒有太多的波瀾,最大的衝突也不過是一場短暫的爭吵。但《古都》中有古老而靜謐的京都、有善良而敏感的千重子和苗子、有盛大的傳統節日——祇園祭、葵祭、時代祭、鞍馬火祭、有漸漸破敗的手工紡織和人與人之間純粹的情感,這一切在川端康成筆下都顯得那麼安靜而美好。

這本書它太安靜了,安靜到讀完後來你甚至都難找到它的高潮在哪裡,只記得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他們之間給予彼此的慰藉。靜謐而破敗的古都裡滿是孤獨的味道,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著各自的孤獨,但他們又總是竭力給予身邊的人情感的慰藉,把美好的事物留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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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敗的城裡住著孤獨的人

《古都》中最大的角色不是千重子,而是古都。書中對古都的描寫極為細緻,除了著名景點和節慶活動,甚至一些小吃店、商鋪、寺廟都被信手寫進了書裡。川端康成通過細膩的手法將城市的各種細節都寫了出來,而透過這些細節我們會發現有一種氛圍始終縈繞在這座城市中,那就是——孤獨。

作為過去的千年京都,這裡遺留著眾多屬於日本的古老記憶,但它在時代的面前卻又顯得那麼的弱小和無助。古都中有很多暗含城市破敗而人們卻戀戀不捨的段落,例如那輛明治時期的電車,作為日本最古老的一輛電車,他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了。乘坐的體驗或許並不舒適,但作為明治“文明開化”的痕跡之一,被拆除時又讓人們有些留戀。

古都被時代拋棄,而千重子也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所拋棄,在某種程度上城與人達成了統一。千重子對四季變換的嗟嘆,又何嘗不是古都借她之口抒發著自己的情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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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子是太吉郎和妻子阿繁在公園裡撿來的棄嬰,一直以來千重子都對自己的身份耿耿於懷;性格也變得敏感起來,身邊任何景物都可以觸動她感傷的心絃。哪怕是庭院中寄生於樹幹的兩朵“紫花地丁”也能引起她的感傷。

上邊那株與下邊那株相距約莫一尺。妙齡的千重子不免想道:“上邊和下邊的紫花地丁彼此會不會相見,會不會相識呢?”


千重子時而在廊道上眺望,時而在樹根旁仰視,不時被樹上那株紫花地丁的“生命”所打動,或者勾起“孤單”的傷感情緒。

太吉郎夫婦雖然對千重子百般寵愛,但是卻依舊無法解答千重子對於自己誕生的問題。不知自己從何而來的千重子自然也就不知該去往何處,在人生的路上顯得有些渾渾噩噩。

千重子沒有底氣去考慮將來,只想聽從太吉郎夫婦的安排,可是太吉郎夫婦又不願意逼迫千重子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兜兜轉轉中的千重子就像她自己所養的“金鐘兒”一般,被困在一個“古丹波”壺裡。

壺中的世界也是一方天地,但困於其中的蟲兒卻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往何處。天地或許喧鬧,但她內心中卻始終是獨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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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是不被人理解的心事

千重子心中始終放不下棄嬰的懷疑 ,縱然養父母一直對她視如己出也無法消除她內心中的感傷。她的心中時常在想那未曾見過的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那個“家”又是個什麼樣子。每當想到此處便會愈發覺得自己在現在的這個家裡始終是一個“外人”,養父母對她越好,她的內心便越發的難以承受。

千重子內心並不是害怕失去父母之愛,而是深感自己的到來讓家中變得更加困頓;對於養父太吉郎和養母阿繁,她其實是充滿了感激和愧疚,但這種情緒卻不為養父母所理解。所以養父母對千重子付出的越多,給予她的越多;她的內心便是越發的煎熬。

不僅是父母,她的朋友也無法理解她內心中的情感。真一是千重子青梅竹馬的伴侶,也是她內心中喜歡的人。在清水寺舞臺之上,她想要自己所愛之人瞭解她“棄兒”的身份,在千重子心中這是一種表白愛意的方式,但在真一心裡,這卻是一種為了拒絕自己愛意而編造的謊言,是一種拒絕。

無疑,千重子隱隱約約察覺到真一在愛她。她的告白,也許是為了讓自己愛著的人瞭解自己的身世。可是真一卻聽不出來。相反的,使他感到她的話音裡包含著拒絕他的愛的含意。縱然“棄兒”這話出自千重子的編造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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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子表白心意的清水寺舞臺是一個很有隱喻的地方,“清水の舞臺から飛び下りる”,在日語中有破釜沉舟之意,象徵著堅定地決心。

也許千重子選在這裡約見真一也是對著真一抱有很大的期待的,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真一的不理解讓千重子內心中的孤獨感更加深沉了。以至於這場見面的最後,千重子對著寺廟說出了

“真可怕”的話來。

可怕的是降臨的夜晚嗎?不是的,可怕的是想要找一個理解自己的人太難。

這種不被人理解的孤獨,難以言說,卻如影隨形,這才是最可怕的。情感上的被理解比任何語言都有用,所有的人都需要被共情,但共情又總是那麼難得,所以孤獨才會變得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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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彼此心靈的慰藉

如果說孤獨是如影隨形的幽靈,那麼愛便是慰藉心靈的良藥。苗子便是治療千重子孤獨的藥。

當千重子剛知道自己還有姊妹時,內心是有些驚訝、慌張,和困惑的。

太吉郎夫妻對她的好讓她早已將這裡當做了自己的家,雖然之前也曾想過自己是個“棄兒”卻一直沒有被證實。陡然間出現的真相讓她措手不及,可是這種對突發變故的恐懼依然無法阻止她內心中對出生之地的嚮往。即使是喧鬧的典禮,也無法阻止她想象自己出生之地的召喚。

比起典禮的伴奏和節日的喧囂來,還是重山疊巒那悠揚的音樂和森林的歌聲更能滲進千重子的心坎。她彷彿穿過北山濃重的彩虹,傾聽那音樂和歌聲……

千重子心中最深的執念便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這種執念並不是說她對自己親生父母的感情如何,

而是人類對自己誕生的本源追問——我來自於哪裡?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之前,千重子不論做什麼內心裡都縈繞著一種空虛感,她始終無法為自己靈魂找到一個落腳點,而苗子的出現為她解答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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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子與千重子的相遇時她正在向神明祈禱找到姊妹,千重子的出現對苗子而言帶有一種命中註定的意味。

苗子十分感激能再次遇到姊妹,可她深知自己與千重子地位環境相差太大;她不願打擾千重子的生活,與千重子相認之後便保證絕不把她們相見的事情告訴別人。

但是千重子卻始終牽掛著苗子,不僅請秀男為苗子織腰帶,自己還親自為苗子挑選和服。最後還試圖說服養父母把苗子接到家裡來一起生活。姐妹的情感讓千重子戰勝了自我的恐懼,選擇直面自己的身份。

在姐妹再次相見的雷雨天裡,苗子緊緊的把千重子護在身下。那一刻,姐妹的親情徹底沖洗掉了千重子內心中的憂愁和孤獨感,她們擁抱著彼此,感受著著不可名狀的溫暖和親情。

千重子從頭到腳都被苗子覆蓋住,苗子的體溫在千重子的身上擴散開去,而且深深地滲透到了她的心底。這是一種不可名狀的至親的溫暖。千重子感到幸福,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雖然姐妹相認了,千重子也說通了養父母,但苗子依舊不願意打擾千重子的幸福。於她而言,找到自己的孿生姐妹便是莫大的幸運,但他們終究還是有著不同的人生。所以當千重子邀請苗子來她們家後,苗子含著眼淚說道:

“我只要上你店去一次,只要一次也就行了。……我不願意妨礙小姐的幸福,哪怕一星半點。我想我索性隱姓埋名算了。”

正如苗子所說“幸運是短暫的,而孤單的卻是長久的。”她內心中明白孤單是人生的常態,但是有千重子的存在她便不是一個人,而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姊妹與她同在。她們彼此之間的愛,便是戰勝孤獨,慰藉心靈的最好藥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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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永在

川端康成筆下很少有波瀾壯闊的情感表達 ,他更擅長的是細水深流的娓娓道來。在看似平淡的生活之下,通過細節一點點描繪出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所在。看似滿是哀愁的情節中,又有對高尚情操的讚揚。

《古都》中姐妹倆在杉樹林會面時,突遭雷暴雨的襲擊,苗子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千重子的身體;苗子不願被當做是千重子的“幻影”,毅然拒絕了織工秀男的求婚,並且打算隱姓埋名地遠遁深山以保全千重子的生活。還有龍助為愛情而放棄繼承權,真一對千重子純粹而美好的戀慕之情,這些都給讀者帶來了極高的情感審美體驗。

小說的最後,千重子目送著苗子遠去,苗子始終沒有回頭,天上飄灑著如夢似幻的細雪,而整個街市都還在沉睡著。一切的故事都在含蓄而雋永的情感中結束了,一切都沒有定論,一切都還蘊含著可能,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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