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视角看《祝福》:从祥林嫂被众人嫌的故事中,看“我”的悲哀

说鲁迅,就不能不说孔乙己,祥林嫂,这是研究鲁迅者的一个惯例。

我们研究一个作家,如果忽略作家本人创作出来的人物,对这个作家的研究,无疑是不全面的,有失偏颇的。但是在研究经典人物形象的同时,如果对于故事中的“我”不做研究,直接略过,这也会让我们的看故事的角度,变得非常狭窄。

今天我们要说的小说是《祝福》,是关于“我”的《祝福》。

另一视角看《祝福》:从祥林嫂被众人嫌的故事中,看“我”的悲哀


有限视角的叙述

我们如何讲述故事?

视角很重要。所谓视角,就是你怎么看这个故事,你处在什么位置看这个故事。

《祝福》这篇小说,和《孔乙己》一样,都是由“我”来看这个故事。

《孔乙己》中的“我”是小伙计,而《祝福》里的“我”,是在外接受了新思想的年轻人

祥林嫂毫无疑问是《祝福》中的主人公,而祥林嫂的故事正是在“我”的观察和叙述中才能被看见。

另一视角看《祝福》:从祥林嫂被众人嫌的故事中,看“我”的悲哀

我们说一个故事的视角,可以简单地分为有限视角和全知视角

所谓有限视角,整个故事由“我“所观察然后被人看到,人看到的受囿于“我”,人们通过“我”而看到。

而全知视角,是“他”,他如何做,他为什么要做,我们在那个世界里,是无所不能的“上帝”,而不是作为一个故事的亲历者。

用有限视角叙述是鲁迅的特色,在鲁迅之前,中国的古典小说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叙事模式,鲁迅在这方面是先行者。在这种叙述方式之下,有限视角不仅让我们对现在发生,未来发生感到好奇,更符合我们日常的生活,并且我们在这样的视角之下,更多的作为故事的亲历者去参加人物的悲欢离合,并获得一种更加真实的亲历感,从而体现了鲁迅一直倡导的“无尽的远方,无穷的人们,都与我有关”的“普遍联系”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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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我是先遇到祥林嫂,隔了几日听说她的死亡之后,“我”才开始回忆起祥林嫂我所知道的部分,而此时这篇故事的行文已接近三分之一了。为什么要花如此大的力气,去写我?

一个原因我已经说了,是因为“我”是故事的见证者,带领着读者,起着一个纽带的作用。但是鲁迅之所以写“我”,也是在做一个提示,正是无数个“我”,看着祥林嫂走向了死亡。

你可能会说,“我”是沉默的,没有伤害祥林嫂,但是这个世界上,沉默只有在你这里看起来是同情,在很多人看来,你的沉默,就代表了你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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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意义上,“我”其实和鲁四老爷、四婶、柳妈、祥林嫂的婆婆等众多人物形象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我”知道对错而已,但是没有改正的勇气,对错是非是否明白,也不太重要了。


“关系是锁链”

写“我”,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样一个回乡的青年?

我在这里有一个猜测,鲁迅写的人物里,只有“我”的目光,是超脱于鲁镇的关系锁链的。

鲁迅写了那么多的人物,只有“我”是跳出这个圈子又有联系的人。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里,祥林嫂有很多关系,鲁四老爷也有很多关系。如果总结一下,祥林嫂的关系层我们大致可以分为亲戚关系、乡邻关系和主雇关系,而好笑的是,这三种关系,是直到现在,我们都摆脱不了的关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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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嫂亲戚关系体现在祥林嫂和自己的丈夫,婆婆,小叔子以及族里大伯的情节上。而这一切的关系的核心,是夫妻关系。祥林嫂丈夫的去世,让这个核心破裂了,然后一切亲戚关系都破裂了。

婆婆为了给小叔子娶老婆,便直接把她作为了弃子,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省了钱,还给小儿子娶了老婆,只是舍弃了祥林嫂而已。然后接下来的故事,就好像重复一样,贺老六在吃了碗冷饭后得了伤寒,去世了。

但是这次其他关系的破裂倒是迟了一点,只是因为祥林嫂有一个儿子。而儿子去世之后,一切又重蹈覆辙。我一直觉得没有哪段故事比祥林嫂这篇,更加体现出了封建女性的地位,靠丈夫,靠儿子,一生所愿就是嫁个好人,生个出息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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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社会,特别注重邻里关系,这是我们文化的一大特色。而透过“我”的眼睛,“我”看到的邻里关系充满了无意义的嘲讽与取笑。特别是同为鲁四老爷家帮工的柳妈,对于命运不幸的祥林嫂,不仅没有同情,相反还对祥林嫂说:“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并且鼓动祥林嫂去捐门槛儿。

而一直迷信鬼神的祥林嫂,自然是顺从的听从了柳妈的话,并把它分为圭臬。从而在之后,捐门槛儿不能改变自己的形象的时候,心灰意冷,双眼无神。最可笑的是,这样一个情节,祥林嫂向周围的人诉说自己的悲惨的时候,始终得不到人们的正面回应,人们在咀嚼过后,取笑一番“你后来怎么又肯了”,然后漠然离开,听都不高兴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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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的人,正是不能理解别人痛苦的年纪,就像现在一样,人们的悲欢离合,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如果邻里关系,是宣泄,那么主雇关系,更多的是肯定,是为了肯定祥林嫂的价值。祥林嫂第一次被雇佣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因为她诚实劳动,有自己的价值被肯定了。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因为改嫁,她再也无法得到应有的肯定了。捐门槛儿没用,她再做努力,都改变不了自己身上的烙印。

成见是一所大山,真实的过于残酷。


“我”与鲁迅

祥林嫂的悲剧,到底可不可以避免?

如果问这个问题,我们不妨转换为另一个问题,“谁能救祥林嫂?”

鲁四老爷是不可能的,她的婆婆甚至是两任丈夫都是不可能的,当然了,把希望寄托在以柳妈为代表的那些人身上,肯定也是不现实的。那么,如此一排除,除了“我”之外,很难找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去挽救这场悲剧。

“我”出去见识过新的世界,也是当时的一个识字的人,在故乡更是受人尊敬的读书人。然而“我”在祥林嫂事件上,却只是一个看客,同情的看客。“我”是软弱的,摇摆的,虽然知道不对,却没有勇气去改变这一切,最后只能选择逃避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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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林嫂悲剧的结症在于,最有希望给她帮助、给她进行思想启蒙的人却如此软弱、摇摆、无所作为,从而使祥林嫂在“我”一毛钱不值得同情下死去。 鲁迅先生的《祝福》,不仅是写给祥林嫂这样的可怜的人的,更是对当时知识分子群体的冷峻的自我反思

知识分子究竟应该撑起什么责任?

我们的老祖宗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但是那时候以“我”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只能在祥林嫂问问题的时候,支支吾吾的说:

“也许有罢,——我想——啊!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其实,究竟有 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在祥林嫂的一再追问下,“我”的那些在外受到的教育几乎完全解决不了那些普通人的问题,显得非常鸡肋,我只能以逃也似的速度,逃回了四叔家。如果知识分子的新思想,新知识仅仅停留在理论的层面上,仅仅知道对不对是毫无意义的,马克思曾说过

“重要的是改变世界”,在现实的问题上乏力,在理论上口若悬河,这无疑是荒谬的。

我们的知识分子,不应当称为“我”,而应当成为我。那个不代表任何人,只代表我自己想法并真实的付诸行动的我。

而这恰好就是“我”与鲁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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