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這個名字是如何產生的?

眾所周知,絲綢之路(The Silk Road)已經因為其神秘而又久遠的各種傳說和歷史,而變得家喻戶曉。

但是這個美麗的名字卻是在19世紀的近代才出現的。關於絲綢之路這個名稱,學術界一般認為是由德國人李希霍芬在其著作中首先提出的。

李希霍芬將從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間中國與河間地區(指中亞的阿姆河與錫爾河之間的地帶)之後又將其區域擴至西亞敘利亞地區,得到了許多歷史學家的認同。

1910年德國東洋史學家赫爾曼著有《中國與敘利亞間之古代絲路》一書,其第一次將絲路一詞引入書名。

那麼中國人又是何時開始使用絲綢之路這個名字的呢?

其實在漢文文獻中,最早談到絲綢之路的,為1899年出版的日本桑原騭藏著、樊炳清等翻譯的《東洋史要》一書,其中說:

支那之於世界,實蠶絲產地也。蠶絲所制之繒彩,美麗堅固,夙投他國嗜好。經支那以西諸國民之手,次第傳西方。蓋自上古最遠之時,已開販路于波斯、印度。亞歷山大東征以來,更輸入歐洲羅馬。市人得之,珍重不置。繒兒支那音同瑟兒,故指行賈之者曰瑟列司,蓋絹商之義也,指其地曰瑟里加,絹布產地之義也。

此後,我國研究者在敘述絲路的歷史時,常常採納、沿用了這一相關說法。

1905年梁啟超撰寫《世界史上廣東之位置》,在“東西交通海陸二孔道”一節講到:

古代東西交通之孔道有二,其一曰北方陸路,其二曰南方海路。並稱漢代張騫通西域,“實為東亞(西)兩文明接觸之導線”,其影響所被蓋甚廣,“如葡萄、苜蓿、胡桃、安石榴等諸植物,皆由希臘傳來,其名稱皆譯希臘音,班班可徵。當時我國輸出品之大宗曰絲絹,其銷場廣及於羅馬,羅馬國中,至金、絹同重同價。其末葉之生計界,因此蒙非常損害。此西史所明著也。”

梁啟超據“西史”所說,較早談到了東西交通二道及與羅馬的絲絹貿易問題,但也僅止於此。

中國最早獲得李希霍芬《中國:個人旅行的成果和在此基礎上的研究》原著的,是當時留學德國的張星烺。其父張相文為近代著名地理學家,1909年創建了中國地學會,並任會長。1911年,張星烺在《地學雜誌》第2卷第16期上,撰文專門介紹了李氏的著作:

支那 此書德文名China,為德國已故男爵李希德和芬Freihen Ferdinandvon Richthofen所著。凡四巨冊,每冊約八百頁,幅長一尺(英尺),寬八寸。所附圖畫,不可勝計。每冊價三十六馬克,共一百四十四馬克。(約閤中國七十五元)

支那地質圖 此亦李氏所著,附於前書者也。第一冊為北支那之地質圖,分繪各色,以為標識。其篇次為山東、盛京、直隸、山西、陝西、河南、甘肅、四川八省。共二冊,第一冊價六十馬克(約閤中國三十元),第二冊尚未出板,發行所為德國柏林。Dietrich Reimer Buchverlag Berlin

上述兩書,即李氏著《中國》及所附兩冊中國地質地圖集。張氏稱:

此二書鄙人幸於柏林書肆中購得之,粗閱一過,為之舌橋不下者久之。”指出我國凡稍治西文者,莫不聞知李氏之名,“然其著書之原委,或有未能詳知者,今請略言之”。文中指出,1863年間德意志聯邦尚未成立,普魯士首相畢斯馬克(即俾斯麥)出於爭霸野心,深嫉英法諸國在海外屬地,而日耳曼無之,以中國政治腐敗,國民愚陋,有隙可乘,因此派李希霍芬等人漫遊中國十幾年,“而於山河險要、地質礦產、海港形勢,皆悉心考察,一一筆之於書”。歸國後,又耗費心力,乃成此書,“真所謂體大思精、絕世之作也”。同時揭示其撰寫此書,告訴德人在中國有浙江、江蘇和山東膠州灣等三大良港,皆可佔據,而膠州灣尤為最勝,由此可知1898年德國佔領我國膠州灣之事蓄謀已久,“而倡其議者,實漫遊之李氏也”,表示了對李氏及其書的警惕。雖說此文中並未涉及李氏提出的絲綢之路問題,但通過其介紹,無疑使國人比較清楚地瞭解到該書的基本內容。張氏最後還指出,就李氏此書而迻譯之,固非難事,苟得同志五六人,“分門譯之,則二三年內,中土之研求地質礦產者,亦得最良之參考書,其有造於中國前途,豈淺鮮哉!是固鄙人所深望者也”。希望有人能將此書翻譯出來,作為中國有益的參考。

事實上,自1920年代起,中國歷史地理研究界中,已陸續出現“古絲商之路”“蠶絲貿易通路”等不同的稱呼;至20年代末,則已開始使用“絲路”“絲道”等名稱。如1922年《史地學報》第4期刊登了美國克蘭普(Frederich G.Clapp)著、張其昀譯的《黃河遊記》,其中講到:

甘肅的省會皋蘭於1909年建成黃河鐵橋,“此實黃河上唯一之巨構。橋上行旅往來絡繹不絕,為世界最大孔道之一(古絲商之路),凡自西安西赴新疆、青海及中亞細亞者胥由於是”。

文中稱之為“古絲商之路”,還是一個較泛的稱呼。1927年《東方雜誌》刊登了德國蘭柯克(Albert von Lecoq)著、武育幹翻譯的《東方與西方:德人新疆考古的新發見》一篇譯作。蘭柯克是德國考古學家,20世紀初曾在甘肅敦煌和新疆高昌、庫車、吐魯番等地探險考古。

“中國的絲輸出印度、波斯以及帶希臘風的東方國家,再由此等國家輸入它們的土產,都是在吐蕃(Turfan)會合,那時它的都會高昌真要算是最繁盛的區域”。又論述西方希臘藝術對東方的影響,“這種新藝術便借賴一種新信仰,由這條蠶絲貿易通路傳播到中國、日本;不過因其他各種勢力之羼入,頗多修正罷了。”

如果說,在20世紀20年代末以前,“絲路”這個名稱還僅是零星地出現在專業雜誌上的話,那麼,自20世紀30年代初以來,有關“絲路”的說法已在不少譯著、論文中出現,尤其是1935年之後,已逐漸流行於學術界和一般的報刊傳媒中。

從譯著方面來說,1931年天津《大公報》刊登了覺明(向達)譯的《斯坦因中亞考古略記》。文中稱斯氏自1901——1916年曾三次至中亞考古,斯坦因稱自己1915年7月中旬,

“自阿拉山谷迤邐而下,循馬立努斯(Marinus)所云中國向西之古絲道而行”,以達阿爾楚爾及大帕米爾,當時他以繼續“追尋古代中國與中亞交通往來之商道軍路,借考古所得與夫中國史書上之一二紀載,互相印證,竟克覓獲此道”。在哈剌特斤(Kara-tegin)覓獲“古代絲商到大夏之故道以後,餘乃越不哈剌群山,趨撒馬爾罕”,此後乘外裡海鐵道而至波斯。

以上所論,一般都經由歐美的介紹而來,而從傳播的來源與途徑來說,也有來自日本學者方面的論著。如長澤和俊所說,日本對絲綢之路的研究,是從東方史的塞外史研究開始的,白鳥庫吉、桑原騭藏、藤田豐八、羽田亨等學者的研究取得了迄今仍很重要的成就。這些對中國學界也產生了相當的影響。

包括但不限於:1933年三宅米吉著《古代歐亞大陸交通考》,藤田豐八等著《西北古地研究》,1938年白鳥庫吉著《塞外史地論文譯叢》等,都是以絲路的研究著稱,包括不同方向或時期關於絲路的研究。

中國的學界呢,則在1930年代之後,已經開始逐漸的使用上述名稱。最開始時並不統一,絲路最初有許許多多的別稱,首先在1931年賀昌群發表的《西北的地理環境與探檢生活》中有被稱為“蠶絲路”,其文中論述說:

“帕米爾高原在古代是東西交通的必經之路,古代烏滸河流域與塔里木河流域的商業、文化的交流,都依此為命脈,西方古地理學者謂之為‘蠶絲路’。”

由此基本可知,19與20世紀之交,中國學界通過各種國外譯著的介紹,在漢文文獻中已談到絲綢之路。之後中國學界逐漸知曉、接觸到德國李希霍芬、赫爾曼的重要著作《中國》與《中國與敘利亞間之古代絲路》。又從20世紀30年代起,由於斯坦因、斯文赫定等在西北等地探險考古活動的直接推動,以及中西交通史學科的形成和發展,又與這一時期“開發西北”的呼聲與思潮相聯繫,緣此諸因,經學人的譯介引進和報刊傳媒的作用,“絲路”“絲道”的名稱和概念才逐漸在中國傳播開來,併為中國歷史地理等學界所採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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