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演達:註定失敗的國民黨左翼

鄧演達:註定失敗的國民黨左翼

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的鄧演達

革命失敗後,共產黨人鑽進了山溝溝裡,打起了游擊戰。但是,不願意鑽進山溝的左翼力量呢?他們有自己的選擇,其中代表者就是鄧演達。

鄧演達,廣東惠陽人,出生於1895年,創立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中國農工民主黨前身),他參與籌辦了黃埔軍校,更積極支持第一次國共合作與北伐戰爭,旗幟鮮明地反對蔣介石的獨裁統治、倡導中間道路。在蔣介石建立南京政權之初,鄧演達高舉“第三黨”的大旗,展開活動,很快被國民黨逮捕。1931年11月29日,蔣介石密令將其殺害於南京紫金山麓沙子崗。

最後的國民黨左派

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鄧演達是國民黨左派的領導人之一,他忠實執行孫中山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與共產黨人親密合作。他重用和信任共產黨人,支持中共的工作。在任職黃埔軍校期間,鄧就曾多次要剛從德國回來的軍校政治部副主任、共產黨人張申府,推薦在國外留學而有才識的人士來軍校工作。張告訴他說“廖仲愷也曾找我談過此事,我已經寫了一個十五人的名單,其中第一個是周恩來”。軍校歷屆擔任政治部主任或代主任或副主任的共產黨人有周恩來、卜士奇、包惠僧、邵力子、魯易、熊雄等人,在工作關係上教育長和政治部主任的關係十分密切。在鄧演達的支持下,共產黨人熊雄主持整頓了政治部,使政治教育豐富多彩,生動活潑。

1926年7月,鄧演達被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後,更多共產黨人受到重用。共產黨人孫炳文是他的留德同學,交誼很深。9月,孫從德國回到北京不久,鄧演達就和熊雄等聯名電邀他來廣州任職,孫到廣州後被任命為總政治部秘書長。

1926年冬國民黨中央決定創辦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鄧演達後被委任為分校代理校長和軍校常委。鄧演達和惲代英關係尤為密切,“惲代英是鄧的靈魂,鄧演達的許多主意都是惲替他想出的”。共產黨“請鄧演達派了有名的共產黨惲代英來做總政治教官,實際上執行政治部主任的職務”。

同時,鄧演達與共產黨人密切配合,支持共產黨人的革命主張。如1927年4月2日鄧演達在國民黨二屆常委五次擴大會議上提議組織土地委員會,並邀請毛澤東和譚平山參加。在鄧演達的主持下,從4月8日到5月6日間多次召開土地委員會會議、土地委員會擴大會議和專門審查委員會會議。因土地問題非常複雜,在會議過程中,鄧演達提議說:最好正式請共產黨的同志共同討論。並且決定正式請中共中央負責人陳獨秀、瞿秋白、張國燾參加。在會上,鄧演達和共產黨人緊密配合,互相支持。他曾提議請毛澤東、譚平山等起草《解決土地問題的意義》決議案。當毛澤東提議制定一個土地綱領的意見時,鄧演達當即表示:毛同志的提議很好。當鄧演達談到解決農村政權“國民政府農政部應組織一個委員會,從速擬定鄉區縣自治機關的組織條例”時,毛澤東支持說:我很贊成主席的意見。鄧演達隨即指定彭湃、易禮容、譚平山為《農民政權問題》起草委員,以譚平山為主席。毛澤東曾經說過:大革命時代搞農民運動,陳獨秀、彭述之不同我合作,倒是鄧演達肯同我合作。周恩來也說過:當鄧演達從蘇聯回來,在討論土地問題時,他和毛澤東同志的意見一致。

1927年3月,武漢,國民黨二屆三中全會與會者合影。前排右起:吳玉章、經亨頤、陳友仁、宋子文、宋慶齡、孫科、譚延闓、徐謙、顧孟餘、丁惟汾;第二排右起:朱霽青、林伯渠、毛澤東、彭澤民、於樹德、陳其瑗、鄧懋修、丁超五、董必武、江浩;後排右起:謝晉、許蘇魂、鄧演達、惲代英、陳公博、詹大悲、夏曦、王法勤、王樂平、周起剛。

當1927年國共合作即將破裂之時,鄧演達不惜與武漢國民政府的汪精衛決裂,公開發表聲明反對反共政策。6月30日鄧演達發表了《告別中國國民黨的同志們》,譴責汪精衛反對三大政策的行徑,憤怒指出:前時主張討伐蔣介石的,現在忽然有投降妥協的要求;前時主張聯合一切革命分子去革命的,現在忽然有與共產黨分裂的主張;前時主張擁護農工利益的,現時忽然反而要去屠殺農民和嫉惡工友。接著,他辭去了總政治部主任職務,憤然秘密出國,與共產黨共進退。

聯共還是反共是區別國民黨左派與右派的一個最重要原則。鄧演達的行動充分證明了他是一個真正的左派,正如瞿秋白所言,當時鄧演達是左派中最後所剩的一個。

鄧演達與蔣介石:從朋友到對手

從1924年1月至1926年前後三年時間內,鄧與蔣的關係從總體上來說是融洽的、合作的、相互支持的。鄧對蔣是尊重、支持、服從,認為中國的革命需要蔣介石這樣一個人,故而對蔣介石特別小心謹慎,在與包惠僧等人的談話中,對蔣介石的軍事獨裁與違反黨紀的各種事實只表示唏噓嘆息,從不正面提出反對蔣介石的意見。蔣對鄧則是信任、重用。

儘管期間兩人看法不盡相同,甚至當面交鋒,但並未影響二人之間良好的關係。

1926年7月,廣州國民政府正式北伐,湖南戰場由不久前才歸順國民政府的唐生智擔任總指揮,但廣州的國民黨人對唐生智的信任度並不高,8月12日在部署進攻湖北的軍事會議上,蔣仍決定由唐生智任各軍總指揮,但又擔心唐生智若先攻克武漢,勢將以兩湖王自居,恐更難控制,故於24日召開秘密會議,要求第四軍爭取搶先攻佔武漢。蔣要求鄧演達率政治部火速趕往第一線。當時,在對待唐生智問題上鄧演達無疑與蔣是一致的。他受命之後,率隊從長沙出發,晝夜兼程,最後僅與蘇聯顧問鐵羅尼二人騎馬趕往咸寧,並在賀勝橋戰場上,向第四軍第一師師長陳銘樞傳達了蔣介石的指示,要求他第一個打進武昌,並交給他一份委任狀,任命他為武漢衛戍司令。蔣在赴江西戰場前,決定湖北軍事由唐負責,行政由鄧負責,並任命鄧為總司令武漢行營主任,以牽制唐。

然而隨著蔣介石與鄧演達在對待聯俄聯共問題上的分歧日趨擴大,雙方漸行漸遠,最終走向決裂。1926年12月22日,蔣介石認為鄧演達主張的政治部出版品多共產色彩,對之特別警惕,“如此反宣傳,對於本軍、個人乃黃埔為害尚小,對於革命前途影響殊大!”電令鄧嚴厲整飭。尤其到1927年1月蔣介石在南昌建立中央黨部,意欲與武漢聯席會議分庭抗禮之後,蔣、鄧矛盾開始急劇惡化。鄧演達此時向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坦承:他和蔣介石共事多年,如今不能不分手了,但蔣總有一天會覺察到,誰是在為他革命的生命著想,誰是阿諛著他、斷送他革命的生命的。

1927年2月初,武漢發起恢復黨權運動,試圖控制蔣介石個人軍事獨裁的勢頭,為此成立了行動委員會,鄧演達被推舉為成員,擔負領導責任;並受委派兩次飛赴廣州,試圖說服李濟深與武漢持同一立場,但均遭到拒絕。23日鄧演達在漢口《民國日報》上發表文章指出,有的人骨子裡自己的利益同革命的利益反背;一面又想趕快在政治的局面裡取得政治的權柄,所以有一個新的反動局面,新的革命危機——第二個辛亥革命的危機。蔣介石閱悉該文後,“不勝憤異!人情其如此乎!”但蔣仍對鄧抱有一絲希望,2月22日致函鄧演達,剖切言之,“猶冀其悔悟也”。然而當蔣得知鄧演達試圖勸導黃埔學生及李濟深反蔣的消息後,對鄧徹底絕望,痛罵“演達誠妄人也!”遂即鄧演達與唐生智聯合反對蔣介石,蔣直稱“唐生智竟與鄧演達狼狽為奸,叛跡益露”,在日記中感嘆“處境艱難,已至極點”。至此,蔣、鄧二人從親密無間的盟友轉變為勢不兩立的對手。

1926年,北伐途中的郭沫若(右一)、鄧演達(中)和蘇俄顧問鐵羅尼(左一)

煙消雲散的第三黨

國共合作破裂之際,鄧演達秘密出國,1927年11月1日與宋慶齡、陳友仁在莫斯科發表《對中國及世界革命民眾宣言》,宣佈成立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開始反蔣鬥爭。在旅居歐洲兩年多之後,1930年5月鄧演達歸國,並於8月9日在上海正式成立新黨,即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時人稱第三黨)。該黨發佈的《第二號通告》明確提出反對代表地主豪紳、買辦、大銀行家及帝國主義者利益的蔣介石政權。

鄧演達為第三黨擬定了一條政治路線,即後來所謂的中間路線。其中心內容是平民革命理論,他說:我們可以簡單地稱呼中國革命為平民革命,平民革命是中國現時唯一的生路。什麼叫平民?他認為:凡是自食其力而不剝削他人的,無論是直接的或間接的參加生產行程的分子,都應該是勞動者,如直接參加生產的各種工廠工人、手工業者、自耕農、佃農、僱農及設計生產、管理生產與擔任運輸分配等等及其他輔助社會生產的職業人員,我們總稱上述這些人們為平民群眾。平民革命包括以下具體內容:一、反帝反封建反蔣介石是平民革命的主要目標;二、建立平民政權是平民革命的首要鬥爭目標。鄧指出平民政權是以工農為基礎,以農工為中心的;三、實現社會主義是平民革命的最終目的;四、平民革命就是資產階級領導的民主革命。

鄧演達為早日實現平民革命,積極進行組織策劃和宣傳輿論工作。他發起組織黃埔革命同學會,以上海為中心,在北平、武漢等地設分會。蔣介石的嫡系部隊十八軍的羅卓英、杜聿明、宋希濂、周至柔、蕭乾以及西北軍的楊虎城、鄧寶珊都參加進來,很快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鄧演達還多次發表文章,淋漓盡致地揭露蔣介石集團的反動本質。

鄧演達的這一系列活動,最終招致蔣介石的強力制裁。1931年8月中旬,鄧演達前往江西準備策劃起義,臨行前去看望臥病在床的朱蘊山,對朱說:“我要穿草鞋去行動了,請你留守上海代我負責。”朱十分擔心鄧的安全,對鄧說:“外面風聲很緊,你要警惕,倘有失處,瓦解全局。”鄧回答說:“現在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只有置之度外。”朱允諾負責留守。誰知未過三日,叛徒陳敬齋密告鄧演達行蹤,鄧旋即被捕。

蔣介石初始對於殺鄧還曾有所猶豫,但蔣之親信戴季陶對其警告說:今日可怕的敵人,不在汪精衛、陳濟棠,能動搖根基、分散黃埔革命力量的,除鄧演達之外無他人。此時胡宗南等20多名黃埔學生聯名寫信,要求力保鄧演達,無疑使得蔣浮想聯翩。當時又恰逢寧粵對峙,蔣介石被迫下野,但他深信只要有黃埔系和軍隊的支持,他就會復出。而現在他擔心下野後,兩廣方面會釋放鄧演達,鄧也許會與孫科、陳銘樞、甚至胡漢民合作,利用自身的優勢控制黃埔系,進而控制軍隊,如此則蔣重新上臺的困難將會大得多。經過權衡利弊後,蔣介石最終在下野之前下令於11月29日處鄧演達以死刑。

在20世紀30年代初的中國大地上,國民黨的向右轉與共產黨的向左轉都是國際大環境的投影,第三黨的所謂“政治主張”是不可能有空間的,蘇聯不會支持一個不講馬克思主義的左翼勢力,英美更不會幫助一個左派政黨。就這樣,隨著鄧演達的遇害,第三黨勢力亦瞬間煙消雲散。而中國大地上左右兩翼的博弈又持續了整整二十年。

(本文對馬烈、張光宇的相關論著多有參考,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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