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詩詞鑑賞之七—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持續更新請關注)

毛澤東詩詞鑑賞之七—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持續更新請關注)

減字木蘭花

廣昌路上

一九三〇年二月

漫天皆白,雪裡軍情更迫。頭上高山,風捲紅旗過大關。

此行何去?贛江風雪迷漫處。命令昨頒,十萬工農下吉安。

【註釋】

廣昌:縣名。在江西東南部。東接武夷山,西連雩山。1930年1月,自閩西回師贛南的兩批紅四軍隊伍先後經過廣昌,在東韶會合,隨即向附近地區分兵,佔領了江西寧都'永豐、樂安等縣。2月初,紅四軍與中共贛西特委及正在贛西活動的紅五軍、紅六軍取得了聯繫。6日至9日,紅四軍前委、贛西特委、紅五軍紅六軍兩軍軍委在江西吉安陂頭召開聯席會議,會議在毛澤東同志主持下提出奪取江西全省的號召,並確定了當前行動的總目標——攻取吉安。會後,各路紅軍和赤衛隊按照統一部署,浩浩蕩蕩地人不同方向進逼吉安。由於湖南、湖北、江西三省敵軍緊急馳援,紅軍乃主動放棄工攻打吉安的計劃,撤回紅色區域休養待機,誘敵深入。當月下旬,紅四軍在吉安東南之水南、值夏、富灘等地圍殲了鄂軍第十五獨立旅大部。嗣後,紅四、五、六軍分後遊擊,恢復了湘贛邊界蘇區,開闢了湘鄂贛轄區區革命鬥爭的新局面,鞏固和發展了贛南革命根據地。詞中所記,即紅四軍自廣昌向吉安這一段鬥爭歷程中冒雪行軍的情景。本篇首次公開發表於《人民文學》1962年5月號。

【賞析】

這首詞,作者手跡原嵌用唐詩成句"風掣紅旗凍不翻"七字,劃去後改為"風捲紅旗過大關"。'風掣"句出自岑參的《白雪歌》,那是一首形象鮮明生動而富於異域色彩的寫雪景的詩。之所以要這樣改動,當然很容易解釋:江南的雪不同於塞北的雪,縱然寒冷也不至於象戈壁灘上那樣令人想象到連旗幟都會凍住。但顯然還有更重要的理由:岑參的詩句是一種具體而微的感受和想象力結合的產物,以生動見長;而毛澤東同志的詞句帶有更強烈的情緒色彩,以氣勢取勝。這正是整首詞的情緒基調。

從結構上來看,這首詞上下兩片通過反覆而形成了循環:各片都是前兩句仄韻而後兩名平韻。仄韻的句子都是描寫雪裡行軍的緊張與困難,下抑的韻腳加強了急迫與沉重之感;平韻的句子則是表現壯麗的景色或浩大的氣勢,平聲韻腳更強化了飛揚的情趣。先抑後揚使得語句積聚起了氣勢。下片的重複上片節奏造成了全詞情緒抑——揚——抑——揚地有規律起伏變化 ;而每部韻中的兩句都是四言與七言短長交錯,於是又形成了貫穿全詞的另一種統一的律動。這兩種節奏結合在一起,構成了這首詞特有的錯綜面整飭的節奏感。但詞的節奏不是單純的循環,從上片到下片情調在變化而展開。上片側重描寫了雪裡行軍的景象,下片著力於表現行動中的人所面臨的事態情境:一方面是前途的險峻,一方面是紅軍的勢不可當。從描寫客觀的角度來說,上片較實而下片較虛:從表現"人"來說,上片虛而下片實,讀者的感受也因此而從對景象的靜觀轉向對事態情境的體驗:"風捲紅旗過大關"是景象,而"十萬工農下吉安"則是事態情境,因為後者比前者較少直觀的形象特徵而更富於動態及其意義,同"人"的關係更密切,作品的情感力量隨之而強化了。結構上反覆循環與情感力量的發展強化這二者的統一,使作品的氣勢不是一瀉無餘,而節奏化、藝術化了。所以我們在吟讀這首詞時,直到最後"十萬工農下吉安"的大氣磅礴之句,感覺到的仍然不是情感的爆發和宣洩,而是一種充滿了情感力量的節奏運動,就象生命的律動一般。

毛澤東同志的手跡上雖劃去了借用岑參的詩句,但可見在寫詞時他是想到過岑參的詩的,即使已刪去了借用的詩句,還是可以看出同岑參的某些相似之處。岑參天性愛奇,他在兩次出塞時寫下了許多有關塞外風光的傑作,包括《白雪歌》。他與許多古代詩人不同之處是在艱苦的邊塞生活中仍然保持著對生活的欣賞興趣。毛澤東同志筆下的冒雪行軍的場面從一個側面再現了當年的艱苦戰鬥生活,但意趣卻不在渲染艱苦。漫天白雪同獵獵紅旗形成鮮明而強烈的視覺對比,風雪迷漫的前程同浩浩蕩蕩的大軍形成強烈衝突的氛圍。艱苦的生活在這裡變成了新鮮的、詩意的感受。這種詩意、這種藝術敏感只能得自超越於一時安危苦樂的自由精神境界。戰爭充滿了危險和艱苦,能夠承受這一切,不怕苦、不怕死,固然是一種可貴的英雄主義精神,然而如果能夠超越自身限制,以自由的態度對待面臨的艱難和危險,進入一種真正審美的藝術境界,那將是一種更偉大的人格。這首詞正因此而獲得了藝術生命力。

(高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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