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學——陰陽定理

宇宙之力,是圓陀陀的,周遍世界,不生不滅,不增不減,吾人生存其中,隨時都可看見,有人看見一端,即可發明一條定理。例如看見蘋果墜地,即發明萬有引力,看見壺蓋衝動,即發明蒸汽,看見磁鐵功用,即發明指南針,看見死蛙運動,即發明電氣,種種發明,可說是同出一源。因為蘋果墜地,是力之內斂作用,壺蓋衝動,是力之外發作用,磁氣電氣,是力之內斂外發兩種作用。達爾文看見此力向外發展,有如水然,能隨河岸之曲折,而適應環境,向前流去,故創進化論。又見進化中所得著的東西,能借收斂作用把持不失,故說凡物有遺傳性。此外種種科學,與夫哲學上種種議論,都是從那個圓陀陀的東西生出來的。譬如有人在樹上摘下一果,有人在樹上摘下一花,又有人在樹上摘下一枝一葉,為物雖不同,其實都在樹上摘下來的。所以百家學說,歸於一貫,中西學說,可以相通。

我國周易一書,一般人都說它窮造化之妙,宇宙事事物物,都逃不出易理,這是甚麼原因?因為易經所說的道理,包含有力學原理,宇宙事事物物,既逃不出力學規律,所以就逃不出易經所說的道理。我們如就卦爻來解說,讀者未免沉悶,茲特另用一個法子來說明:

假定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位聖人都是現在的人,我們把他四位請來,對他說道:現在西洋的科學,很進步了,一切物理,都適用力學規律,我們想把力學原理編譯成一部書,不惟用在物理上,並且要應用到人事上。我們訂有一個編譯大綱,你們照此編譯。(1)西洋的力字,譯作氣字,正負二力,譯作陰陽二氣;(2)發散的現象,用陽字表示,收斂的現象,用陰字表示;(3)正負二力相等時,陰陽二電中和時,俱是寂然不動的,這種現象,譯作“太極”。他動作的時候,有發散收縮兩種現象,稱之曰“兩儀”;(4)由內向外發展,稱之曰“其動也闢”,闢是開放之意。由外向內收縮,稱之曰“其靜也翕”,翕是收合之意;(5)凡物運動,都是以直線進行,若不受外力,他是一直永遠前進的,因此可下一定例曰“其動也直”,直是不彎曲之意。凡物靜止的時候,若不受外力,他是永遠靜止的,因此可下一定例曰“其靜也專”,專是不移易之意;(6)正負二力變化,有八種狀態,可把他描畫下來,名之曰八卦又把這八卦,錯綜變化起來,把它所有的變態,窮形盡致的表示出來;(7)每一卦作一說明書,把宇宙事事物物的變態包含其中,使讀者能夠循著軌道推往知來;(8)這部書言盈虛消長之理,由虛而長而盈,是發散作用,由盈而消而虛,是收縮作用,可定名為易經。易有變易交易兩解,經字即常字之意,使人見了易經二字,即知書中所說的,是陰陽二氣變化的常理,換言之,即是正負二力變化的規律。以上八條,即是我們所訂的編譯大綱。他們果然這樣做去,把書作成了,各書坊都有發售,閱者試讀一部,檢查一下,看與編譯大綱合不合,即知與力學規律合不合。我們說:周易與力學相通,更可引嚴又陵之言為證。嚴譯《天演論》,曾說道:“夫西學之最切實而可以御蕃變者,名數質力四者之學而已。而吾易則名數以為經,質力以為緯,而合而名之曰易,大宇之內,質力相推,非質無以見力,非力無以呈質,凡力皆乾也,凡質皆坤也。奈頓(即牛頓)之三例,其一曰:“靜者不自動,動者不自止,動路必直,速率必均。”此所謂曠古之慮,自其例出,而後天學明人事利者也。而易則曰:“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後二百年,有斯賓塞爾者,以天演自然言化,著書造論,貫天地人而一理之,此亦晚近之絕作也。其為天演界說曰:“翕以合質,闢以出力,始簡易而終雜糅。”而易則曰:“坤,其靜也翕,其動也闢。”至於全力不增減之說,則有自強不息為之先。凡動必復之說,則有消息之義居其始,而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之旨,尤與熱力平均、天地乃毀之言相發明也,此豈可悉謂之偶合也耶?嚴氏之言如此,足為周易與力學相通之明證。

老子是周秦諸子的開山祖師,他在中國學術界之位置,等於西洋物理學中之牛頓。牛頓看見萬物都向內部牽引,因創出萬有引力的學說。其實這種現象,老子早已看見了。他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貞而貴將恐蹶。”老子的意思,即是說:天地萬物,都有一個東西把他拉著,如果莫得那個東西,天就會破裂,地就會發散,神就會歇絕,谷就會枯竭,萬物就會消滅,侯王就會倒下來。看他連下裂發歇竭滅蹶六個字,都是萬有引力那個引字的反面字,也即是離心力那個離字的代名詞,可見牛頓所說的現象,老子早已看見。牛頓僅僅用在物理上,老子並且應用到人事上,他的觀察力,何等精密!他的理想,何等高妙!

近代的數學,以X代未知數,遇著未知物,也以X代之,如X光線是也。古代的數學,以一代未知,故中國古代的天元數,和西洋古代的借根方,都是以一代未知數,老子看見萬物都向內部牽引,不知是個甚麼東西,只好名之為一。

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又說:“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又說:“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這究竟是個甚麼東西,值得老子如此讚歎?如今科學昌明瞭,我們仔細研究,才知他所說的,即是向心離心二力穩定時的現象,也即是陰電陽電中和時的現象。他看見有一個渾然的東西,本來是寂然不動的,一動作起來,就非常奇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一個東西,動作起來,就生出一發散、一收縮兩個東西,由這兩個東西,就生出第三個東西,由此輾轉相生,就生出千萬個東西了。

數學上用X或一字代未知數,是變動不居的,可以代此數,又可代彼數,故用一字代未知物,可以代此物,又可代彼物。我們研究老子書中的一字,共有兩種。他說:“天得一以清”的一字,是指萬物向內部牽引之現象而言。他說:“一生二,二生三”的一字,是指離心向心二力穩定時之現象,也即是陰陽二電中和時之現象。我們這樣的研究,老子書中的一字就有實際可尋了。

西人談力學,談電學,都是正負二者,兩兩對舉;老子每談一事,都是把相反之二者,兩兩對舉。如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有無難易對舉。“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虛實強弱對舉。他如:言靜躁,言雌雄,言窪盈等等,無一非兩兩對舉,都是描寫發散和收縮兩種狀態。

正負二力,是互相消長的。老子知道:發散之後,跟著即是收斂,收斂之後,跟著即是發展,所以他說:“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他以為要想向外發展,必先向內收斂,因此他主張儉,主張嗇,儉的結果是廣,嗇的結果是長生久視,儉與嗇者收斂也,廣與長生久視者發展也。一般人都說老子無為,其實誤解了。他是要想有為,而下手則從無為做起走,故曰:“無為則無不為。”他的話,大概上半句是無為,下半句是有為。例如:“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為成事長。”等等皆是。我們用科學的眼光看去,即知他是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人事上。

我們生在今日,可以援用力學公例,老子那個時候,力學未成專科,當然無從援用,但老子創出的公例,又簡單,又真確,即是用水作比喻,如“上善若水”,“江海能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於水”等語,都是以水作比喻。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他以水作比喻,即可說是援用力學規律。

學術是進化的,牛頓之後,出了一個愛因斯坦,發明了相對論,他的學說,比牛頓更進一步;老子之後,出了一個莊子,他的學說,也比老子更進一步。莊子雖極力推尊老子,然而卻不甘居老子籬下,你看他《天下篇》所說,儼然在老子之外獨樹一幟,這是他自信比老子更進一步,才有那種說法。

莊子學說,與愛因斯坦酷似,所異者,一個談物理,一個談人事,愛因斯坦談物理,從空間時間立論,莊子談人事,也從空間時間立論。愛因斯坦名之曰相對,在莊子則為比較,從空間上兩相比較,從時間上兩相比較,比較即是相對之意,莊子和愛因斯坦,所走途徑,完全相同。

莊子說:“泰山為小,秋毫為大。”又說:“彭祖為夭,殤子為壽。”這類話,豈不很奇嗎?我們知道他是從比較上立論,也就不覺為奇了。拿泰山和秋毫比較,自然泰山很大,秋毫很小;如拿恆星行星和泰山比較,泰山豈不很小嗎?拿原子電子和秋毫比較,秋毫豈不很大嗎?拿彭祖和殤子比較,自然殤子為夭,彭祖為壽;但是大椿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拿彭祖與之比較,彭祖之命豈不很短嗎?蜉蝣朝生暮死,木槿朝開暮落,拿殤子與之比較,殤子之命,豈不很長嗎?莊子談論事物,必從比較上立論,認為宇宙無絕對之是非善惡,世俗之所謂是非善惡者,乃是相對的。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發明的原則,莊子談論人事,早已適用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必兼空間時間二者而言之,莊子學說亦然,泰山秋毫一類話,是從空間立論,彭祖殤子一類話,是從時間立論,所以說:莊子所走的途徑,與愛因斯坦完全相同。

毛嬙西施,世人很愛她,而魚見之則深入,鳥見之則高飛,同是毛嬙西施,人與魚鳥之自身不同,則愛憎即異。驪姬嫁與晉獻公,初時悲泣,後來又歡喜,同是驪姬,同是嫁與晉獻公,時間變遷,環境改易,連自己的觀察都不同。我們平日讀莊子的書,但覺妙趣橫生,今以愛因斯坦之原則律之,才知他的學說是很合科學的。

儒家的學說,把相對的道理忽略了,對於空間時間的關係,不甚措意,認為他們所定的大經大法,是萬世不易的。莊子懂得相對的原理,故把儒家任意嘲笑,以為凡事須要看清空間時間的關係。儒家開口即談仁義,莊子則曰:“仁義先王之蔽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之處。”此等見解,實較儒家為高。

儒家最重要的,是《大學》、《中庸》二書,《中庸》“放之則彌六合”,是層層放大,“卷之則退藏於密”,是層層縮小,具備了發散收縮兩種現象;《大學》亦然。《大學》說:“古之慾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這是層層縮小。又說:“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是層層放大。繪圖如(丁),閱之自明。孔子“上律天時,下襲水土”,仰觀俯察,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創出的學說,極合自然之理,而《大學》、《中庸》,遂成為儒家嫡派之書。

圖缺

丁圖

誠意之意字,朱子釋之曰:“意者,心之所發也。”而明儒王一庵、劉蕺山、黃宗羲諸人,均謂,身之主宰為心,心之主宰為意,故曰:主意。其說最確,故可繪圖如(丁):西歐學說,無論利己主義,利人主義,均以我字為起點,即是以身字為起點;中國則從身字推進兩層,尋出意字,以誠意為下手功夫。譬之建屋,中國是把地上浮泥去了,尋出石底,方從事建築;西人從我字起點,是在地面浮泥上建築,基礎未固,建築愈高,倒塌下來,壓斃之人愈多。所以由斯密士學說之結果,會釀成社會革命;由達爾文學說之結果,會釀成世界第一次大戰,第二次大戰;如實行中國學說,絕無此流弊。(詳見拙著《中國學術之趨勢》)

孔子問禮於老子,其學是從老子而來。老子曰:“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這是向內收斂。又曰:“無為則無不為矣。”這是向外發展。《中庸》“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正是老子家法。老子又曰:“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我們繪之為圖,豈不與丁圖一樣?足知孔老學說,原是一貫。

仲尼祖述堯舜,堯典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繪出圖來,也與丁圖一樣,足知孔門學說,是堯舜家法。

西人講個人主義的,反對國家主義和社會主義。講國家主義的,反對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講社會主義的,反對個人主義和國家主義。個人即所謂我,社會即所謂天下。西人之我也,國家也,天下也,三者看為不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去其二。而中國之學說則不然,把此三者融合為一,細玩丁圖,於三者之間,還要添一個家字,老子還要添一個鄉字,看起來,並無所謂衝突。《禮記》曰:“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此種學說,何等精粹。自西人眼光看來,世界處處衝突,此強權競爭,優勝劣敗之說所由來也。《中庸》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處處取平行線態度,絕無所謂衝突。所以要想世界太平,非一齊走入中國主義這條路不可。

中西人士,聰明才智是相等的,不過研究的方法,稍有不同,西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物理,中國古人把他聰明才智用以研究人事,西人用仰觀俯察的法子,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創出物理上種種學說;中國古人,用仰觀俯察的法子,把宇宙自然之理看出來了,創出人事上種種學說。然而物理上種種學說,逃不出力學規律,人事上種種學說,逃不出心理學。我們定出一條臆說:“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即可將人事與物理溝通為一,也即是將中西學說溝通為一。

中國古人所說上行下效,父慈子孝,與夫綏之斯來,動之斯和一類話,都含磁電感應原理,社會上一切組織,看似無有條理,而實極有條理,看似不科學,而實極合科學。本書所繪甲乙丙丁四圖,純是磁場現象,釐然秩然,可說中國古人是將磁電原理運用到人事上來了,西人則父子兄弟夫婦間的權利義務,都用簿式計算,以致人與人之間,冷酷無情,必須灌注以磁電,才有一種祥和之氣。

中國古人,喜歡說與天地合德、與天地同流一類話,初看去,不過是些空洞的話,而今科學昌明瞭,大家都知道:所謂天體,是循著力學規律走的。古人窺見了真理,他說與天地合德同流,無異說:吾人作事,要與力學規律符合。

吾人作事,根於心理,心理依力學規律而變化。水之變化,即是力之變化,古人論事,多以水作喻,可以說:都是援引力學規律。老子曰:“上善若水。”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孟子曰:“源泉混混。”他如:“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與夫“器方則水方,器圓則水圓。”等等說法,無一不取喻於水。孫子曰:“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形,水無常勢。”故孫子十三篇,俱可以力學規律繩之。如本書第六章,舉孫子所說:“吳人越人,同舟濟而遇風。”韓信背水陣,引孫子語:“置之死地而後生。”俱可本力學規律,繪圖說明。

宋儒子《孔記》中,特別提出《大學》、《中庸》二篇,程朱諸人,復精研易理,於真理都有所窺見。周子太極圖,儼然是螺旋式的迴旋狀況,所以宋儒之理學,能於學術上開一新紀元。宋儒發明了理學,愈研究愈精微,到了明朝王陽明出來,他的學說風靡天下,我們只把陽明提出來研究即是了。他的學說,最重要者:(1)致良知;(2)知行合一。此二者均含有力學原理。

(1)致良知。王陽明傳習錄說:“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草木暫不說,請問瓦石是無生之物,良知安在?我們把瓦石加以分析,除了泥沙,別無他物,細加考察,即知它有凝集力,能把泥沙分子結合攏來,對於外物有一種引力,把瓦石向空拋去,它能依力學規律向下而墜。由此知:陽明所謂良知,不外力之作用罷了。陽明所說的良知,與孟子所說的良知不同,孟子指仁愛之心而言,只是一種引力,陽明則指是非之心而言,是者自必引之使近,非者自必推之使遠,具有向心離心二力之作用,故陽明學說,較孟子學說圓滿。我們這樣的研究,即知陽明所謂致良知者,無非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事事物物而已。

(2)知行合一。陽明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他這個道理,可畫根力線來說明。例如:我聞友人病重,想去看他。我心中這樣想,即心中發出一根力線,直射到友人方面,我由家起身,即是沿著這根力線一直前進,直到病人面前為止。知友人病重,是此線之起點,故曰:“知是行之始。”走到病人面前,是此線之終點,故曰:“行是知之成。”兩點俱在一根直線上,故曰:“知行合一。”一聞友病,即把這根路線畫定,故曰:“知是行的主意。”畫定了,即沿著此線走去,故曰:“行是知的工夫。”陽明把明德親民二者,合為一事,把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者合為一事,把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八者合為一事,都是用的這個方式,都是在一根直線上,從起點說至終點。

王陽明解釋《大學·誠意章》“如好好色,如惡惡臭”二句,說道:“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後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後別立一個心去惡。”他這種說法,用磁電之理一說就明白了。“異性相引,同性相推”,是磁電的定例,能判別同性異性者,知也,引之推之者,行也。我們在講室中試驗,即知道:磁電一遇異性,立即相引,一遇同性,立即相推,並不是先把同性異性判定了,然後才去引之推之。知行二者,簡直分不出來,恰是陽明所說“既知即行”的現象。

陽明說的“知行合一”乃是思想與行為合一,如把知字改為思想二字,更覺明瞭,因為人的行為,是受思想支配的。故陽明曰:“知是行的主意。”所以我們觀察人的行為,即可窺見其心理,知道他的心理,即可預料其行為。古人說“誠於中,形於外。”又說:“中心達於面目。”又說:“根於心,見於面,盎於背,旋於四體”等語。我們下細研究,即知這些說法,很合力學規律。心中起了一個念頭,力線一動,即依著直線進行的公例,達於面目,跟著即見於行事。但有時心中起了一個念頭,竟未見諸實行,這是甚麼緣故呢?是心中另起一種念頭,把前線阻住了,猶如起身去看友人之病,行至中途,發生障故,路線被阻一般。此種現象,在陽明目中看來,仍與實行了無異,不必定要走到病人面前才算實行,只要動了看病人的念頭,即等於行。故曰:知行合一。

陽明說:“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普通心理學,分知、情、意三者,這“好好色”,明明屬乎情,何以謂之行呢?因為一動念,力線即射到色字上去了,已經是行之始,故陽明把情字看作行字,他說的“知行合一”乃是“知情合一”。所以我們要想徹底瞭解陽明學說,必須應用力學規律,根據他所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繪出一根直線,才知他的學說不是空談,而是很合自然之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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