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寫了一本秦嶺的《山本》,卻比白鹿原更加悲涼

陝西作家賈平凹,2018年四月出了一本名為《山本》的小說。這本書,按著賈平凹老師自己的說法是,給秦嶺這座大山立傳。陝西作家這些年的文學作品多厚重樸實,帶著濃重的民族精神。包括陝西出來的老謀子,部分作品也曾有這種民族性地追求。

賈平凹寫了一本秦嶺的《山本》,卻比白鹿原更加悲涼

不過,有些創作者走著走著,便把路子走到了浮躁上來,不願意安心做一點並不討好的作品了。好在,賈平凹先生的《山本》,恰好屬於這種並不討好的作品。不討誰的好呢?應該是不討當下商業環境的好。《山本》是一本很難做商業影視劇改編的小說,它的優秀之處,並不在於故事情節,而在於故事情節之外人物身上帶有的陝西或者秦嶺風貌。

因此,賈平凹說給秦嶺立傳,他實際上已經通過《山本》這部小說做到了。他寫出了一代人的精神風貌,而且將整個的大山深處的悲涼生命意志全寫明白了。小說背景是上個世界二十十年代,而小說又完全可以超越那個時代,成為一個可以忽略背景的“生民多艱”時代。

陝西已經去世的老作家陳忠實先生寫的《白鹿原》,以西安不遠處的白鹿村為地點,展開了一段上個世紀近百年的歷史敘事。老爺子看似講的是白鹿兩家的興衰更迭,實際上講的還是生民之多艱的問題。這也是中國傳統小說精神的最重要特點,底色都是感嘆悵惋百姓的不易生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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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以一村為背景,跨越幾十年的歷史時代。《山本》則以渦鎮為背景,時代跨度卻沒有那麼大,只取了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渦鎮比白鹿村略顯繁華,因此,勢利背景不再是白鹿兩家有不少土地的農民,而是一群可以武裝起來的地方力量了。渦鎮更是在秦嶺深處,算是一山分南北,位於中國的最中間了。

因為在秦嶺,所以渦鎮的風水更加溫潤。賈平凹先生不吝筆墨地開出一片近似田園的風貌來。在《山本》之初,這裡甚至可以作為當代人誤入的“桃花源”,是個五一十一全家度假的好去處,似乎有著所有中國人對山水田園的遙遠大夢。

然而,便是在這方水土景緻之中,卻有了一番生而不易的人生。《山本》最重要的男性主人公是井宗秀。小說講了他從落寞到繁華再到突然退場的人生。年少之時,生在渦鎮,卻家中遭了變數,哥哥井宗丞做了進步青年,帶著隊伍綁票老子,要挾錢財從而去支援進步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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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身死之後,弟弟井宗丞擔起家中重任,開始是做些小本生意,後來遭了土匪,也是時勢造英雄,井宗丞便帶領幾個自己的發小打了土匪,自己揭竿而起,做了保衛團的團長,並且得到縣長的認可,並且最終成了閻錫山的軍隊預備團。所謂預備者,糧草自籌罷了。

而渦鎮與井宗秀遙望的,則是陸菊人。兩人建立的聯繫,也如《白鹿原》一樣,是因為一塊兒風水寶地。陸菊人是渦鎮的童養媳,井宗秀家敗無處葬父的時候,陸菊人陰差陽錯把自帶的那塊風水寶地送了井家。而風水者,也是後續井宗秀崛起的一種小說式說法。

陸菊人在《山本》中承擔了一種偉大的女性光輝。做了團長的井宗秀,開始為了自己的權利做各種爭鬥,並且有了生殺大權。而陸菊人則是他的恩人,他非常禮重。陸以仁義面對渦鎮,井以武暴籠罩渦鎮。保衛團本來是用來自保的,可慢慢發展成讓渦鎮民不聊生的地方武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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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同時,賈平凹先生更是塑造了井宗丞為主的紅方軍事力量,阮天寶等人的另一方力量,甚至於還有不遠處的閻錫山第六軍力量,和經常侵染周邊的逛山土匪力量。這些力量,又誠如是《白鹿原》中所言,都是對民眾進行烙大餅式侵害的,一方收完糧草,一方又來。

民不聊生,恰似此時亂世。而這些殘暴中,賈平凹先生均不避諱,他以非常冷靜地筆法寫了大量的血腥與無奈。將兵卒剝了皮,做成人皮鼓。將阮家十幾口株連,要一起殺掉。將斷了雙腿的人傷口上繼續撒鹽等等。

再多方軍事力量面前,人性退居二線,殺人立威成為主流。賈平凹先生面對人之生死,已經冷靜到默然。他當然哀婉自己筆下人物的生死悲歡,但他更知道這種生死輪迴成為一種常態,民之多艱不幸成為無法避免的主流。所以,賈平凹在《山本》中塑造了三個人性閃光但無能為力的人物。

賈平凹寫了一本秦嶺的《山本》,卻比白鹿原更加悲涼

第一個,是女性陸菊人。第二個,是郎中陳先生。第三個,是地藏菩薩廟的寬展師父。三人生在此世,都有悲天情結,都對人之不幸有救贖心態,但也都無能為力。面對生殺,寬展師父也只能吹自己的尺八,幫助超度亡靈。

這其實才是賈平凹自己的消極與無奈。在地方武裝爭鬥中,民不聊生,各有艱難。渦鎮最終也在阮天寶的進攻中變為火海。井宗秀死於暗殺,轟然倒下。象徵渦鎮的皂莢樹也突然死掉了。曾經的渦鎮,變成了火海瓦礫。

如果說,《白鹿原》還有一種土地厚實的信仰的話,白嘉軒還能迴歸土地,那《山本》中,渦鎮已經成為無法超度的苦海。所有爭鬥,都是渦鎮成長起來的人,而所有死去,也是渦鎮自己的生靈。但所有人都是時代的被動沉浮者,不能自主,只能互相殘害。心懷仁義的陸菊人、陳先生和寬展師父,都是可有可無地擺設罷了。

賈平凹寫了一本秦嶺的《山本》,卻比白鹿原更加悲涼

賈平凹的《山本》中已經找不到一個堅實而有氣魄的正面人物,不似《白鹿原》白嘉軒那般頂住小說的脊樑了。老賈更多一些悲涼,多一些佛法的苦海無邊。但老賈從來不說回頭是岸,因為他知道,哪有岸啊,都是苦海。這就是《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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