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戊戌變法與儒學之宗教化|曾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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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變法與儒學之宗教化

曾亦

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選自《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關於儒學是否為宗教,近年頗有學者對之加以理論探討。然而,當我們回顧康有為、陳煥章發起的孔教運動時,不難發現,理論總是服務於某種實踐需要的,換言之,康、陳面臨數千年傳統行將傾覆之時,欲達到保存儒學乃至重建儒學的意圖,採取了將儒學宗教化的努力。因此,康、陳借鑑了基督教等宗教的某些儀式,而將孔教建立為一種宗教,並且,結合中國古代的某些思想材料,論證西方意義上的宗教內涵完全可以包含在孔教之中。

蓋自清末以來,隨著君主制度的崩潰,儒學亦頗受牽連,因此,儒學建立為宗教,不僅是為了保全儒學,而且,使儒學能夠維持最少限度的制度基礎。民國以後,康、陳進一推動孔教的國教化,從而謀求重建儒學在現代社會的地位和影響。

“孔教”一名,殆始諸南海。[1]南海欲將儒學建立為宗教,戊戌前,頗已論及此矣,其意蓋以歐美之強出乎此。[2]關於此種考慮,湖南巡撫陳寶箴嘗上疏言之,曰:

逮康有為當海禁大開之時,見歐洲各國尊崇教皇,執持國政,以為外國強盛之效,實由於此。而中國自周秦以來,政教分途。雖以賢於堯舜、生民未有之孔子,而道不行於當時,澤不被於後世,君相尊而師儒賤,威力盛而道教衰。是以國異政,家殊俗,士懦民愚,雖以贏政、楊廣之暴戾,可以無道行之。而孔子之教散漫無紀,以視歐洲教皇之權力,其徒所至,皆足以持其國權者,不可同語。是以憤懣鬱積,援素王之號,執以元統天之說,推崇孔子以為教主,欲與天主耶穌,比權量力,以開民智,行其政教。[3]

陳氏謂南海欲尊孔子,遂有孔教之主張,甚至以歐洲之盛強,實因政教合一,教皇得以執持國政故也。誠若此論,孔子之見尊於今日,甚至有過於昔日獨尊於君主時代也。

南海此種用心,其弟子梁啟超亦言之,謂乃師“誤認歐洲之尊景教為治強之本,故恆欲儕孔子於基督,乃雜引讖緯之言以實之”[4]。因此,南海主張,“凡國必有所謂國教也”[5],“夫今歐、美人之立國,豈僅賴此辯護士所守之法律哉”[6],遂極論孔教治世之功曰:

吾中國數千年之為治,實有然也。未嘗無法律,而實極闊疏;未嘗無長上,而皆不逮上;上雖專制,而下實自由;獄訟鮮少,賦斂極薄;但使人知禮義忠信之綱,家知慈孝廉節之化而已。嗟乎!何由而致是哉?昧昧我思之,豈非半部《論語》治之耶![7]

又曰:

近時長吏治風日下,號為民國,更緩民事。苟不爭權利,不黷貨賄,已為難矣。求若舊俗,簿書期會,奉公守法,幾未聞之。若夫禮賢敬德,樹之風聲,以厲末俗,以式多士,此則幾若羲皇以上,非復共和之世所能夢幾矣。……化行俗美,比戶可封,固由朝廷尊崇儒教養成之,亦由長吏敬禮名賢磨厲之。……方今之俗,絕聖棄經,尊奸尚詐,知奉權利而不知廉恥之有否,寧殉黨私而不顧中國之存亡。[8]

然而,今日改革派唯知照搬西方法律而已,甚至迷信法律能解決道德問題,欲因以造就一個秩序井然的世界。[9]

1895年,南海上疏朝廷,要求給予治經者以鼓勵,且遍設孔廟,以挽風俗之敝壞,救道德之淪亡,“令鄉落淫祠,悉改為孔子廟,其各善堂、會館俱令獨祀孔子,庶以化導愚民,扶聖教而塞異端”,又建議派遣儒生到外國傳播孔子之道,為以夏變夷之資,既揚國聲,亦察夷情。[10]1898年,南海又上疏建議以孔教為國教,自京師城野省府縣鄉,遍立孔廟,尊孔子為教主[11],以孔子紀年[12],並在全國遍建孔教會[13]。1912年,民國建立,南海重提此議。[14]然而,種種主張未得到民國政府的充分響應,至於清政府,亦未稍加留意焉。

1912年10月7日,時為孔子誕辰日,陳煥章、沈曾植、梁鼎芬、陳三立、麥孟華等在上海成立孔教總會,舉南海為總會會長,“以挽救人心,維持國運,大昌孔子之教,聿昭中國之光”[15]。可見,孔教會之宗旨頗以振起道德而自任焉。[16]

蓋自清末以來,頗有人倡導新道德,然國民之道德愈見隳壞。五四以後,新儒學欲保全數千年之命脈,亦專就道德而論儒學之價值,期以有補於中國,乃至對世界亦有貢獻。雖然,種種思想皆未能在制度上肯定儒學。時至今日,儒學之制度價值不獨見諸政治方面,乃至經濟方面,若陳煥章撰《孔門理財學》,可謂大有功於孔氏,異日必有重振此學者。

康、陳師弟論道德之重建,以為必於孔教,實欲在制度上重建道德也。儒學在古代中國,其制度施設可謂無所不包,上至朝廷之禮樂典章以及科舉考試,下至百姓之奉祀鬼神,莫不有制度焉。然而,隨著君主制度之危機,種種制度日漸崩塌,是以南海建立孔教,實以宗教乃儒學保持其影響力之最後制度基礎也。故南海曰:

方今志士,感激於風俗之隳壞,亦多欲提倡道德以救之,然空言提倡,無能為也。必先發明中國教化之美,知孔教之宜於中國而光大之;歐美雖有美,不宜於中國,勿妄法也。而後庶乎其有救也。[17]

其時,南海致電袁世凱,自謂“召還蘇武,傷其去國之久;訪於箕子,本無陳疇之才”[18],又謂“仰見明公搜巖訪獻,求治之盛心”[19]。南海或以箕子自比也,然雅不欲劇秦美新,乃託以母喪及姊病,以辭袁氏之訪求。雖然,猶頗寄望於袁氏,或以周武期之,蓋欲其尊孔教也。其覆袁氏電雲:

若夫大教淪胥,人心陷溺,則中國可亡,而種族隨之。實為邃古所無之變,同於金甲無避之義。他日誓墓,餘生未忘,扶持所至,託於徇鐸,尊聖衛道。想公同心,冀公援手,聖教幸甚。[20]

南海雖拒袁氏蒲輪之禮,至於弘揚孔教,則援金革奪情之說,蓋以衛道保國為亟也。

又云:

昔沛公草創,入魯而禮太牢;漢宗尊聖,登堂而躬下拜。頃歲俎豆停廢,弦誦斷絕;人無尊信,手足無措;四維不張,國滅可憂。伏望明公親拜文廟,或就祈年殿尊聖配天。令所在長吏,春秋朔望拜謁孔聖;下有司議,令學校讀經。必可厚風俗,正人心。[21]

可見,康氏汲汲以建立孔教自任者,蓋以風俗人心所在,不可須臾離乎此也。[22]

洎乎民國既造,乃盡逞其“亡天下”之能事,是以風俗人心之敗壞,可謂五千年所未嘗有,“今以人心之敗壞,風俗之衰敝,廉恥喪盡,氣節磨苶,蓋秦、五代之不若,實數千年未有之厲”[23]。南海將此局面溯因於西方自由、民主、平等、權利諸價值。其曰:

今則五尺之童,並教祖之孔子而先攻之,刮其根,絕其株。於是舉中國人無可羨慕,士不悅學,俗不知恥,孝弟貞廉幾為蝨矣。群眾所尚,報紙所譁,則新世界之所謂共和、平等、自由、權利思想諸名詞也。夫自由者,縱極吾欲之云爾。權利思想者,日思增拓其私云爾。所謂平等者,非欲令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不過鋤除富家貴族,而聽無量數之暴民橫行雲爾。所謂共和者,倒帝者之專制,自餘則兩黨相爭,陳兵相殺,日為犯上作亂云爾。以風俗所尚,孕育所成,則只有為洪水猛獸佈滿全國而已。[24]

自由、民主、平等、權利等,不過西人救弊之說,本非普適價值,至於能否切合中國之實際,則未可知也。數賢者膚引至吾國,欲期以救世,然適足為洪水猛獸而已。

中國數千年治術皆以道德為本,此與西方政治極不同,而孔教之見尊於君主時代,頗以此焉。民初風俗、道德之隳壞如此,南海乃欲建孔教而救治之,“庶幾人心有歸,風俗有向,道德有定,教化有準,然後政治乃可次第而措施也”[25],“中國之人心風俗、禮義法度,皆以孔教為本。若不敬孔教而滅棄之,則人心無所附,風俗敗壞,禮化缺裂,法守掃地,雖使國不亡,亦與墨西哥同耳”[26]。蓋儒學乃道德人心之相關,是以南海欲保全之;然道德不能無制度保障,此南海所以建立孔教也。

南海甚至以孔教乃中國文明之所繫。其《孔教會序》雲:

耗矣哀哉,滅絕無餘者,墨西哥也,為班所滅,並其古文字圖畫而滅之。今墨人面目,雖為墨之遺黎耶,而所述之聖哲豪傑、往訓遺徽,皆班人之聖哲豪傑也,則是全滅也。故滅國不足計,若滅教,則舉其國數千年之聖哲豪傑、遺訓往行盡滅之,所祖述者,皆謂他人父也,是與滅種同其慘禍焉!何其今之人不自愛國,乃並數千年之文明教化,與其無量數聖哲之心肝、豪傑之骨血而先滅之歟?彼以孔教為可棄,豈知中國一切文明,皆與孔教相系相因。若孔教可棄,則一切文明隨之而盡也,即一切種族隨之而滅也。[27]

則滅教者,即棄絕中國一切文明也。顧亭林之“亡天下”,蓋謂此焉。

至於建立孔教之具體措施,南海曰:

然則今在內地,欲治人心、定風俗,必宜遍立孔教會,選擇平世大同之義,以教國民。自鄉達縣,上之於國,各設講師,男女同祀,而以復日聽講焉。講師皆由公舉,其縣會謂為教諭,由鄉眾講師公推焉;其府設宗師,由縣教諭公推焉;省設大宗師,由府宗師公推焉;國設教務院總長,由大宗師公推焉。[28]

又曰:

昔之專制君主,以其無德無功之祖宗配上帝,今共和之國民,以神明聖王之孔子配上帝,不猶愈乎?姑宜復崇天壇,改祈年殿或太和殿為明堂,於冬至祭天壇,上辛祭明堂,以孔子配上帝,義之至也,禮之崇也,無易之者也。……然則凡在國民,皆可以祀上帝明矣。其在天壇明堂,則總統率百官行禮;其在地方鄉邑,則各立廟祀天,而以孔子配之;其學宮因文廟之舊,加上帝於中,而以孔子配可也。[29]

可見,南海關於孔教會之構想,不僅在意圖上,而且在形式上,皆有取於西方之耶教。[30]

民國以後,南海更汲汲以建立孔教是務,梁啟超稱其為“孔教之馬丁·路得”。[31]梁氏嘗論南海之孔教事業曰:

吾中國非宗教之國,故數千年來,無一宗教家。先生幼受孔學,及屏居西樵,潛心佛藏,大澈大悟。出遊後,又讀耶氏之書,故宗教思想特盛。常毅然以紹述諸聖、普渡眾生為己任……常持三聖(孔、佛、耶)一體、諸教平等之論。然以為生於中國,當先救中國。欲救中國,不可不因中國人之歷史、習慣而利導之。[32]

南海乃一普遍主義者,且頗受佛、耶二教影響[33],此時則頗以中國人之歷史、習慣為念,謂惟孔教能合乎吾國國情。

梁氏又曰:

先生所以效力於國民者,以宗教事業為最偉;其所以得謗於天下者,亦以宗教事業為最多。……以先生之多識淹博,非不能曲學阿世,以博歡迎於一時;但以為不抉開此自由思想之籓籬,則中國終不可得救,所以毅然與二千年之學者、四萬萬之時流,挑戰決鬥也。[34]

南海欲建立孔教,其苦心孤詣固不為世人理解,然其救斯民於水火之熱誠,則不能掩也。

南海的宗教傾向或與其公羊思想有關。[35]《春秋》“哀十四年,西狩獲麟”一條,劭公據緯書《演孔圖》文,發明素王制作之義曰:

得麟之後,天下血書魯端門曰:“趨作法,孔聖沒,周姬亡,彗東出,秦政起,胡破術,書記散,孔不絕。”子夏明日往視之,血書飛為赤烏,化為白書,署曰《演孔圖》,中有作圖製法之狀。孔子仰推天命,俯察時變,卻觀未來,豫解無窮,知漢當繼大亂之後,故作撥亂之法以授之。

緯書謂孔子為漢製法,頗類於佛教“彌勒佛”以及耶教“彌賽亞”之說,可見,公羊家素王之說本有宗教的內涵。對此,南海本人也說道:

天即哀大地生人之多艱,黑帝乃降精而救民患,為神明,為聖王,為萬世作師,為萬民作保,為大地教主。生於亂世,乃據亂世而立三世之法,而垂精太平;乃因其所生之國而立三世之義,而注意於大地遠近大小若一之大一統。[36]

孔子製法,非止施於當時,且為萬世師而垂諸後世,此其所以為教主也。

不過,南海的孔教主張,一開始就遭到大多數士大夫的反對。譬如,朱一新謂南海誇大了宗教在西方之作用,蓋歐洲之政法未必盡出於耶穌與摩西也。[37]戊戌間,湖南保守派舉人曾廉上疏指斥南海建立孔教,“意將以孔子為摩西,而己為耶穌”,其心蓋借孔子之名而遂個人之野心而已。[38]不僅如此,同情變法的官僚,如陳寶箴、孫家鼐等,亦上疏反對南海的孔教主張。至於革命派的章太炎,則批評康氏之孔教主張為“怪妄”,以為“是猶素無創痍,無故灼以成瘢”[39],“孔教之稱,始妄人康有為,實今文經師之流毒”[40]。

至其弟子梁啟超,亦不謂然,認為孔子只是古之聖者,而非神祇,孔子的學說具有教育性,而非宗教性。[41]其後,南海組織孔教會,梁氏雖列名其間,然猶屢起而駁之,曰:

我中國學界之光明,人物之偉大,莫盛於戰國,蓋思想自由之明效也。及秦始皇焚百家之語,坑方術之士,而思想一窒;及漢武帝表章六藝,罷黜百家,凡不在六藝之科者絕勿進,而思想又一窒。自漢以來,號稱行孔子教者二千餘年於茲矣,而皆持所謂表章某某、罷黜某某者,以為一貫之精神。故正學、異端有爭,今學、古學有爭,言考據則爭師法,言性理則爭道統,各自以為孔教,而排斥他人以為非孔教。於是孔教之範圍,益日縮日小。


寖假而孔子變為董江都、何邵公矣,寖假而孔子變為馬季長、鄭康成矣,寖假而孔子變為韓退之、歐陽永叔矣,寖假而孔子變為程伊川、朱晦庵矣,寖假而孔子變為陸象山、王陽明矣,寖假而孔子變為紀曉嵐、阮芸臺矣。皆由思想束縛於一點,不能自開生面。如群猿得一果,跳擲以相攫,如群嫗得一錢,詬詈以相奪,其情狀抑何可憐哉?……此二千年來保教黨所成就之結果也。曾是孔子而乃如是乎?……孔子之所以為孔子,正以其思想之自由也。而自命為孔子徒者,乃反其精神而用之,此豈孔子之罪也。[42]

梁氏不獨非議南海之孔教事業,至於兩千餘年之孔教,亦以為思想之專制耳,非“真孔子”也。梁氏此等議論,影響極廣,今且淪為流俗論調矣。

註釋

[1] 早在1886年,南海即於《康子內外篇》中使用“孔教”之名,並將之與佛教、耶教並論。不獨南海本人,其萬木草堂期間的學生皆有濃厚的傳教興趣。對此,章太炎說道,“蓋中土素無國教,孔子亦本無教名。表章六經,所以傳歷史;自著《孝經》《論語》,所以開儒術。或言名教,或言教育,此皆與宗教不相及也”,“孔教之稱,始妄人康有為”。(章太炎:《示國學會諸生》,載湯志鈞編:《章太炎政論集》下冊,第694—695頁)然此說未確。趙翼《二十二史劄記》卷34中有云:“天下大教四:孔教,佛教,回回教,天主教也。”又云:“孔子集大成,立人極,凡三綱五常無不該備,乃其教反不如佛教、天主教所及之廣。蓋精者惟中州清淑之區始能行習,粗者則殊俗異性皆得而範圍之,故教之所被尤遠也。”案,趙翼乃乾隆間人,乃有“孔教”之名,而其書亦以西方之宗教視孔教,則章氏之說未審也。

[2] 此種看法,非獨南海一己之孤鳴也。其先,有英人布賴斯認為,“開化之國民而無宗教者,未之有也。……至今之開明社會皆本於宗教而成立。自由政治尤善行於宗教的人民之中雲”(布賴斯:《平民政治》,第1780—1782頁),“美人皆信奉基督教,實其國民的繁榮之一大原因也。其國民特別沐神之恩寵”(同上,第1758頁)。而傳教士花之安亦以為,“今泰西諸國,蒸蒸日上,全在教化”。(花之安:《教化議》序,載朱維錚編:《萬國公報文選》,第20頁)

其後,頗有人踵述此說。藍公武論日本之強曰:“日本以師法歐美而強者也。中國三十年來,談改革言自強者,莫不奉日本為前車之師,然抑知日本之所以強者,顧不在於師法歐美,而在於其能師法歐美。其所以能師法歐美者,則以日本自有其立國之根本故也。有立國之根本,夫然後能咀囓歐美之文化,短長之而融化之,以革新其政制,而張大其國勢。而張大其國勢,又豈若中國今日,僅以皮毛歐美為改革哉!是以彼都人士之談明治維新功業者,輒曰:‘我日本四十年之富強,以有日本之精神在耳。謂師法歐美而強者,實厚誣我日本者也。’其言足以令人深思。今之遺國本而事枝業者,當知國之所由不振歟!故中國今日之所懼者,在立國之根本亡耳。向使憂國之士,於此而加之意,則外患雖迫,內變雖亟,以我六千年文明之古國,又豈能一旦坐而致亡?奈何人多不屑措意,遂令國事敗壞一致於此。……然則立國之根本維何?曰:是在有以深入乎人心,主宰而綱維之者。深入乎人心之道維何?曰:唯宗教。”(藍公武:《宗教建設論》,《民國經世文編》冊八,第5026、5027頁)藍氏舉日本為例,以宗教為“國本”,不獨人心之綱維繫乎此,至於國家之富強,亦舍此莫由也。五四以降,國人唯以摹擬西方為事,且既失國本,不過邯鄲學步而已,其於中國之發展,常無跬步之進焉。

此後,中國之革命愈演愈烈,先是以宗教與道德無涉,繼則祖述西方馬克思主義之“鴉片”論,以宗教無益於治道,且尤為中國走向文明世界之障礙。其後成為共產黨領袖的陳獨秀,不獨主張以美術、哲學取代宗教,且甚言宗教之害,“是以篤信宗教之民族,若猶太,若印度,其衰弱之大原,無不以宗教迷信,為其文明改進之障礙”。(陳獨秀:《再答俞頌華》,1917年,《獨秀文存》卷3,第696頁)

[3] 陳寶箴:《奏釐正學術造就人才折》,1898年5月,載翦伯贊等編:《戊戌變法》冊二,第358頁。

[4] 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載《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65頁。不過,梁啟超在其《南海康先生傳》中尚提及另外兩種緣由:其一,“先生幼受孔學,及屏居西樵,潛心佛藏,大澈大悟,出遊後,又讀耶氏之書,故宗教思想特盛,常持三聖一體、諸教平等之論”;其二,“然以為生於中國,當先救中國;欲救中國,不可不因中國人之歷史習慣而利導之。又以為中國人公德缺乏,團體散渙,將不可以立於大地;欲從而統一之,非擇一舉國人所同戴而誠服者,則不足以結合其感情,而光大其本性。於是乎孔教復原為第一著手”。(《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7頁)至於南海不取佛、耶、回諸教,而獨主孔教者,梁啟超以為,“先生之佈教於中國也,專以孔教,不以佛、耶,非有所吐棄,實民俗、歷史之關係,不得不然也”。(同上,第429頁)又以為佛教苦行絕俗,耶教殺身流血,可謂極苦,皆不崇尚此間之樂,不過天國、涅槃之樂而已,至於孔教,“言大同,言太平,為人間世有形之樂”,孔子乃為“人道之教”也,故能切合於今世。(同上,第430頁)

此外,南海尚有現實政治的考慮,即應付當時頻發之教案。蓋西人以武力傳教,所在教士、教民與百姓之衝突屢有發生,而政府常不知所措,“若是者於今五十年,而仰天束手,卒無一策以善其後者”。(康有為:《請商定教案法律釐正科舉文體聽天下鄉邑增設文廟謹寫〈孔子改制考〉進呈御覽以尊聖師而保大教折》,1898年6月19日,《全集》第四,第92頁)因此,南海主張,“莫若直與其教會交,吾亦設一教會以當之,與為交涉,與定和約,與定教律”,(同上,第93頁)如此,以後再若發生教案,亦不過兩國宗教之間的衝突,而不必牽連到政府,“凡有教案,歸教會中按照議定之教律商辦,國家不與聞”。(康有為:《自編年譜》,《全集》第五,第94頁)稍後,梁啟超頗不以師說為然,竟謂孔教反有激成教案之憂。(參見梁啟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論》,《飲冰室文集》之九)

[5] 康有為:《以孔教為國教配天議》,《全集》第十,第91頁。

[6] 康有為:《中華救國論》,《全集》第九,第325頁。

[7] 康有為:《孔教會序》,1912年10月7日,《全集》第九,第343頁。

[8] 康有為:《致朱慶瀾書》,1916年12月,《全集》第十,第335頁。

[9] 民國時,梁啟超任司法總長,嘗有《論中國宜講求法律之學》(1896)一文,其中以法律為文明優劣之原則,“其法律愈繁備而愈公者,則愈文明;愈簡陋而愈私者,則愈野番而已。……吾願發明西人法律之學,以文明我中國”。(《飲冰室文集》之一)誠若梁氏說,聖人以“無訟”為治,遂致政簡刑清,法網疏闊,反為野蠻矣。

[10] 參見康有為:《上清帝第二書》(亦即公車上書),1895年5月2日,《全集》第二,第43頁。此種見解,在其《上清帝第三書》(1895年5月29日)再次被提及。不過,南海傳教之考慮,數年前已發之,其《答朱蓉生書》中自謂“杜門來,專以發明孔子之學,俾傳之四洲,行之萬世為事。……或者孔子道至大至中,不患不行,是亦不然。僕以為行不行,專問力而已。力者何?一在發揮光大焉,一在宣揚布護焉。……使吾國器藝早精,舟車能馳於域外,則使歐、墨、非、奧早從孔學可也。耶氏淺妄,豈能誘之哉?吾既不能早精器藝,坐令彼誘之而坐大,此不宣揚之失策也。夫吾孔子之教,不入印度,而佛能入中國,豈孔學不及佛哉?傳與不傳異耳。此其明徵也。若教既交互,則必爭長,爭之勝敗,各視其力。先入為主,則國俗已成。尊奉既定,則難於改革。”(《全集》第一,第325頁)今日遍設孔子學院於全球,挾國力以傳教,真得南海之遺意焉!

[11] 南海曰:“豈知孔子改制立法,弟子傳道四方,實為中國之教主,豈與夫索格底僅明哲學者等量齊觀哉?”(康有為:《孔教會序》,《全集》第九,第346頁)孔子之地位,孰非哲學家可比,然孔子在兩千餘年專制社會中巍巍獨尊,猶未見立為教主,至此當專制崩潰之際,乃欲尊孔子為教主,其不亦難乎!

[12] 1895年,南海在《強學報》上使用了孔子紀年,這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早使用孔子紀年。黃彰健以為,南海主張用孔子紀年,實有改正朔之意,表明其對清朝有異志,實本諸其“保中國不保大清”之素願也。(黃彰健:《論康有為‘保中國不保大清’的政治活動》,載自《戊戌變法研究》,第7頁)然劉師培以為,“康梁以保教為宗旨,故用孔子降生為紀年;吾輩以保種為宗旨,故用黃帝降生為紀年”,“當漢族不絕如線之狀,欲保漢族之生存,必以尊黃帝為急。黃帝者,漢族之黃帝也。以之紀年,可以發漢族之感覺”。(劉師培:《黃帝紀年論》,《劉師培論學論政》,第286頁)劉氏欲以黃帝紀年,其意則在保種。劉氏又主張,“中國政體,達於專制極點,皆由於以天下為君主私有也。今紀年用黃帝,則君主年號,徒屬空文,當王者貴之說,將不擊而自破矣”。(同上)劉氏蓋以此破除君主專制之政治也。可見,紀年實關乎政治,猶今用耶誕紀年,不過表明中國棄數千文明而朝聖西方之意焉。

[13] 康有為:《請尊孔聖為國教立教部教會以孔子紀年而廢淫祀折》,1898年6月,《全集》第四,第98頁。其《自編年譜》中尚有“以衍聖公為會長”一語。

[14] 參見康有為:《孔教會章程》,1912年10月,《全集》第九,第349頁。

[15] 陳煥章:《孔教會序》,《孔教會雜誌》第1卷第1號,1913年2月。

[16] 其時,教育部對孔教會成立有批文:“當茲國體初更,異說紛起,該會闡明孔教,力挽狂瀾,以憂時之念,為衛道之謀,苦心孤詣,殊堪嘉許,所請立案之處自應照準。”內務部亦有批文:“該發起人鑑於世衰道微,慮法律之有窮,禮義之崩壞,欲樹尼山教義,以作民族精神。”(載《孔教會雜誌》第1卷第1 號)可見,政府之認可孔教,亦主要從道德著眼。其時有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序陳煥章《孔教論》雲:“蓋遍覽古今,凡立國於世界,苟無宗教,未見其能久存者。國之有宗教,猶人之有道德。人無道德,則為眾棄;國無宗教,則為人役。”(陳煥章:《孔教論》,第4頁)皆以孔教有補於世道人心也。

[17] 康有為:《中國顛危誤在全法歐美而盡棄國粹說》,《全集》第十,第142頁。

[18] 康有為:《覆袁大總統電》,1913年11月12日,《全集》第十,第150頁。

[19] 康有為:《覆袁大總統電》,1913年11月中旬,《全集》第十,第151頁。

[20] 康有為:《覆袁大總統電》,1913年11月12日,《全集》第十,第150頁。

[21] 康有為:《覆袁大總統電》,1913年11月29日,《全集》第十,第153頁。

[22] 南海成立孔教會,尚有一考慮,即假孔教之名以行政黨之實。民國初年,黨派迭興,南海亦欲成立政黨,且命為“國民黨”,然遷延未果,南海自謂“愧恧欲死,真無以見人”。(康有為:《與梁啟超書》,1912年6月,《全集》第九,第335頁)尋即謀成立孔教會,雖憾於當時廢孔之議,然其別有所圖亦不容諱焉。對此,南海《與陳煥章書》(1912年7月30日)明言之曰:“今為政黨極難,數黨相忌,以任之力,半年而無入手處。……昔弟在美,以行孔教為任,研講深明。今若以傳教自任,因議廢孔之事,激導人心,應者必易,又不為政黨所忌,推行尤易。凡自古聖哲豪傑,全在自信力以鼓行之,皆有成功,此路德賈昧議之舉也。及遍國會,成則國會議員十九吾黨。至是時而兼操政黨內閣之勢,以之救國,庶幾全權,又誰與我爭乎?此又所謂遠之而近之也。吾欲決開是會,欲託付於弟,而憲子、君勉皆強力者,相與成之,必能盡收全國,可斷之也。”(康有為:《與陳煥章書》,《全集》第九,第337頁)長素隱謀如此,真梟雄也。

南海此番隱謀,北京孔教總會幹事李時品嚐言之曰:“為長素而立孔教會者,其目的恐不在教。今京內外尊孔團體何嘗不多,大抵藉昌明孔教之名,為弋取政權之計。明為傳教,陰為政黨,予人以可攻之隙,實他日自敗之原。”(李時品:《知類疆立齋日記》,收入《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特刊第2輯,第32頁)南海此時蓋因梁啟超組織政黨失敗,乃有成立孔教會之謀。不過,陳煥章本人似無意於此,而宣稱“本會非政團”。(陳煥章:《孔教會雜誌序例》,《孔教會雜誌》第1卷第1號,1913年2月)有學者認為,陳煥章在政治上並不主張君主制度,“諱言君臣”,故在袁氏帝制與張勳復辟中,皆採取遠離政治的立場,與南海之積極主動不同。(採見韓華:《民初孔教會與國教運動研究》,第267—271頁)

稍後,梁啟超藉袁世凱之力,聯合統一、共和、民主三黨,於1913年5月成立進步黨,與國民黨相抗衡,欲助袁氏也。袁氏敗,國會重開,梁氏乃組織憲法研究同志會,後與湯化龍之憲法研究會合併為憲法研究會,是為研究系,亦政黨也。南海雖與梁氏不協,此時亦欲借重進步黨,且頗籌款以濟之。然進步黨實未必盡為南海所用也,徐勤嘗致書南海言之,謂“進步黨本有大權,而事事退讓,孤立無助,可憐!……既得款,如盡為進步所得,則為人作嫁衣,勞而無功。……若舍進步之名而沿門托缽,則數年以來何所得耶,弟子真無法以圖之也”。(《徐勤致康有為書》,1913年8月9日,《康有為與保皇會》,第479頁)南海雖期梁氏甚殷,然梁氏終不助之。南海之屢謀屢敗,師弟不協實一大關鍵也。

[23] 康有為:《以孔教為國教配天議》,《全集》十,第91頁。

[24] 康有為:《中國不能逃中南美之形勢》,1913年6月,《全集》第十,第125頁。

[25] 康有為:《以孔教為國教配天議》,《全集》第十集,第94頁。其時章太炎雖謂“宗教至鄙,有太古愚民行之”,“中土素無國教”(章太炎:《駁建立孔教議》,《太炎文錄初編·文錄》卷2,《章太炎全集》第四,第194頁),然猶有“建立宗教”之論。不過,章氏反對事神之西方宗教,而主張無神之佛教,其目的在於培養一種革命品德而已。(參見章太炎:《建立宗教論》,《太炎文錄初編·別錄》卷3,《章太炎全集》第四,第403-419頁)章氏嘗對東京留學生說道:“用宗教發起信心,增進國民的道德,”(《章太炎政論選集》上冊,第272頁)章氏雖許宗教有補於道德,卻不贊同南海的孔教主張。

[26] 康有為:《亂後罪言》,1913年11月,《全集》第十,第156頁。

[27] 《全集》第十,第345頁。

[28] 康有為:《中華救國論》,《全集》第九,第327頁。

[29] 康有為:《中國顛危誤在全法歐美而盡棄國粹說》,《康有為政論集》,第849頁。

[30] 康有為、陳煥章在對孔教的設計中,固然消除了其中對超越神的崇拜,但同時借鑑基督教的儀式,制度了大量的孔教儀式活動。譬如,基督教以耶穌為教主,孔子亦為教主,以春秋丁祭及聖誕日祭之;基督教尊上帝,孔教則主張祭天,而以孔子拜;基督教以聖地,孔教則以曲阜孔林為聖地;基督教有聖誕日,孔教亦以孔子生日,即夏曆八月二十七日為聖誕;基督教聖誕日須禮拜教主,“執經而跪拜”,孔教聖誕禮則不採用傳統的牲牢祭典,亦“執經而跪讀”;基督教到耶路撒冷朝聖,孔教則到曲阜朝聖;基督教有讚美詩,孔教蒐集歷代稱頌孔子的詩歌,叫“昌教詩歌”。不過,在梁啟超那裡,對孔教的看法前後有變化。梁氏早年認同孔子“創教”、“保教”的主張,其後流亡海外,受新思想影響,不再認孔教為宗教。雖然,在民國後的孔教活動中,梁氏亦多列名其中,不過,他認為,孔教的發展只能靠教義,而不能告宗教儀式,仿照基督教“以推崇孔子其必勞而無功明矣”。(參見韓華:《民初孔教會與國教運動研究》,第185—186頁)強調孔子是“哲學家、經世家、教育家,而非宗教家也”(梁啟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論》,《飲冰室文集》之九),故孔教會成員的目標是成為社會道德示範的君子。

[31] 梁啟超:《南海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7頁。南海遊德時,極推許馬丁·路德之功,“路德既創定一教,排翻舊教之害而開導文學,弱教皇,生封建,引公法,導瑞士。龍象蹴踏,全歐人豪,關係之大,實無其比。蓋歐土古今未產教主,而路德乃歐人之為教主者也。雖以亞力山大、愷撒、拿破崙諸大王關係之大,遠不能比路德。希臘之七賢、近世新學諸哲及夫哥白尼之知地繞日、科侖布之尋美洲、華忒之創汽機、佛羅令士之創電、達爾文之創生理學,皆不能比路德之力之大也。倍根之撥棄數十年舊說,其功雖大,然不如路德倒舊教開新教之力之猛也。故合歐古今人論之,應以路德為人豪第一矣”。(康有為:《德國遊記》,《全集》第七,第411頁)路德創教之功如此,宜乎南海引以自期也。

然時人論孔教之敗,以為中國沒有馬丁·路德,“孔教之不能盛行者,以無馬丁·路德其人耳,苟吾教有馬丁·路德,則教必盛行,或形式而兼備,安見孔教之必非宗教耶?特孔子之教,多屬於宗教哲學,而非宗教迷信,是固孔教之大,亦孔教未昌之原因也。餘誠信人道之主宰,莫宗教若,雖有種種之魘魔,亦有種種之解脫,為人類斷不可無者。如人群俱為科學家,不信宗教,則人道絕矣。吾甚願治國學者,當求為孔教之馬丁·路德,而無助破壞宗教者揚其波也。”(曾遯:《節錄許守微尊孔說》,載柯璜編:《孔教十年大事記》金冊,1924年,第21頁)則康氏雖以路德自期,然終不得遂路德之功也。

蕭公權則進一步認為,南海孔教運動的失敗,除了遭到當時政府與知識分子的反對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南海本人的作風缺乏宗教領袖的品格。南海既耽於享樂,又重視家庭生活與倫理,正因為如此,孔教運動缺少情感上以及精神上的吸引力。(蕭公權:《康有為思想研究》,第81頁)

其實,南海雖無宗教家之堅忍厲志,然其個性實儒家也。南海自號“長素”,或取於《中庸》“素其位而行”之意,此其能無處不樂也,至其處逆境之中,猶不改其樂。其大同理想,實與此種性格有關。故南海屢責其弟子徐勤不能行樂,曰:“汝稟性忠純,專心一意,故有事即竟夕徬徨,似此不特於養生有礙,並於辦事有損。汝試觀我,處何身世,而尚能逍遙。曾文正每日必下棋,讀詩文,寫字二時,以消閒趣,此是囗囗可揣摩者也。我不敢言生知,而任艱鉅之事,當生死之敵,頗近安行,然於辦事之餘,未嘗不照常行樂。此理汝尚未知之也。故苦心勞體,絕無一生樂之趣,安得不病。”(康有為:《致徐勤等書》,1900年6月2日,《全集》第五,第183頁)又曰:“汝質純白,然學道太淺。即以憂勞論,亦不可太過,每日如何,亦必須尋數刻之樂,或遊地,或讀詩。吾前引胡、曾兩公以告汝,汝亦宜每日讀數篇書也,如此靈明太暢,謀慮乃周。汝在坡無事見我,必言前夕未睡。頃來書,但言應酬籌劃勞極,無片刻暇,有生無此苦。然但觀汝言,則汝知苦而不知樂。精氣勞極,吾乃憂汝身亦可慮。吾日處險灘,尚日思求樂以自遣。汝不見吾之陳花滿室乎?汝宜酌時為之,無過勞苦,必求少樂,必宜來書。吾每思汝辦事憂勞至此,為之憂慮,此極無理,極可憂。”(康有為:《致徐勤書》,1900年6月底,《全集》第五,第201頁)儒家能安時處順,故無時而不樂,此其與一切宗教不同。是以南海建立孔教,雖頗取於宗教,至於宗教之大端,如苦行絕欲之類,則畢竟不取焉。南海奔走呼號於海內外,日以救國救民為事,亦取佛教“常樂地獄”為說,足見南海能無時而不樂也。

[32] 梁啟超:《南海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7頁。

[33] 參見梁啟超:《南海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9頁。

[34] 梁啟超:《南海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9頁。

[35] 參見蕭公權:《康有為思想研究》,第71、72頁。

[36] 康有為:《孔子改制考》序,《全集》第三,第3頁。

[37] 參見朱一新:《復康長孺孝廉》,1891年,《全集》第一,第333—334頁。

[38] 曾廉:《應詔上封事》,載翦伯贊等編:《戊戌變法》冊二,第492頁。

[39] 章太炎:《駁建立孔教議》,1913年,《太炎文錄初編·文錄》卷2,《章太炎全集》第四,第195頁。

[40] 章太炎:《示國學會諸生》,1913年,載湯志鈞編:《章太炎政論集》下冊,第695頁。

[41] 梁啟超:《飲冰室文集》之一。梁啟超本人對南海孔教主張的態度,前後有很大變化。萬木草堂期間,梁氏頗有傳教之志,甚至主張“入山數年,方可出世”。1900年前後,梁氏大致受到嚴復和黃遵憲的影響,對南海之“保教”主張產生了懷疑。1902年以後,梁氏在孔教問題上完全與南海分道揚鑣,謂“保教一事,弟子亦實見保之之無謂。……至先生謂各國皆以保教,而教強國強。以弟子觀之,則正相反。……弟子實見夫歐洲所以有今日者,皆由脫教主之羈軛得來,蓋非是則思想不自由,而民智終不得開也。……弟子以為欲救今日之中國,莫急於以新學說變其思想(歐洲之興全在此),然初時不可不有所破壞。孔學之不適合新世界者多矣,而更提倡保之,是北行南轅也”。(丁文江、趙豐田:《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77—278頁)民國以後,梁氏也參與了孔教會的一些活動,不過具名而已。(關於梁氏與孔教之關係,參見幹春松:《儒家的制度化重建:康有為和孔教會》,載《制度儒學》,第127—133頁)

[42] 梁啟超:《保教非所以尊孔論》,《飲冰室文集》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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