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法則·作者 | 小西
瑞幸的數據造假事件又有了新進展：4月27日，根據騰訊新聞報道，中國證監會目前已經派駐調查組進駐瑞幸咖啡多日。此外，還有多位審計人員正在對瑞幸的財務狀況進行審計。
此前，網上還有一份流傳的聊天記錄稱，瑞幸咖啡已經被公安、工商全部接管，造假庫源被挖走，全部數據上交。但根據新京報報道，4月27日上午，瑞幸咖啡位於神州優車集團辦公區內部的北京總部依然在照常辦公，一樓的瑞幸咖啡門店也仍舊在營業。目前瑞幸咖啡的小程序、APP等也都運行正常。
27日下午，瑞幸通過社交媒體發佈了一則聲明，稱“目前，公司正在積極配合市場監管部門對瑞幸咖啡經營情況相關工作的瞭解。公司及全國門店運營正常。”
不過，雖然瑞幸作為一個企業仍在照常運營，但在國內監管機構的介入之下，恐怕也必然將面臨重罰。
何為“長臂管轄權”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第一個困惑就在於，為什麼在美股上市的瑞幸會首先受到中國證監會的調查。這實際上是因為2020年3月1日起，經修訂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已經開始施行，其中新的條例就賦予了證監會“長臂管轄權”。
在修訂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的第一章總則第二條中提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外的證券發行和交易活動，擾亂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市場秩序，損害境內投資者合法權益的，依照本法有關規定處理並追究法律責任。“
這就意味著證監會對於在境外上市的公司，依然依法具有監管和調查的的權限，那麼目前因為數據造假問題，嚴重影響了中概股聲譽，且導致了重重連鎖反應的瑞幸自然不會例外，而且必然是首當其衝將受到國內監管執行機構的調查及懲處。
“長臂管轄權（long-arm jurisdiction）”也不僅僅是國內市場的概念，在美國民事訴訟中也同樣存在，指的是地方法院將管轄權延伸至域外的被告。而當“長臂管轄權”延伸至國外時，一般是從制約的角度進行探討，也即是一國不應在另一國領土上行使國家權力的原則。
而在瑞幸的案例上，則關鍵在於“損害境內投資者合法權益”的對象，同樣受到《中華人民共和國證券法》的約束——毋論其他，就在瑞幸上市前的2億美元B輪融資的投資人名錄中，我們就可以看到身為國家隊之一的中金，當然也是在“境內投資者”的範疇之內，權益也應當受到國內監管執行機構的保護。
瑞幸如何走到了這一步？
回顧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瑞幸咖啡還是國內冉冉升起的新經濟明星。
2019年5月17日，瑞幸在納斯達克敲鐘上市，一時間光環璀璨，但質疑聲也同樣不少：招股書顯示，瑞幸咖啡2017年6月成立，並在之後迅速開店，一年開店超過2000家，為此在2017年、2018年和2019年第一季度得到的虧損分別為5637萬元、16.19億元和5.52億元。這也就意味著上市前，瑞幸從未實現盈利，瘋狂擴張的方式就是一邊開店，一邊虧損，被外界評價為“矇眼狂奔”。
當時，瑞幸咖啡董事長陸正耀的回應是：狂奔是真的，但並不是矇眼，瑞幸咖啡的每一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的。
然而，做空機構並沒有接受這一套說辭。去年年底，就有匿名機構下重金派遣了92個全職和1400個兼職調查員，收集了25000多張小票 ，進行了10000個小時的門店錄像，並且收集了大量內部微信聊天記錄，實地調查了瑞幸咖啡的出單量和人流量。
於是在2020年年初，曾經多次狙擊中概股的做空機構渾水收到了一份做空報告。這份89頁的做空報告，詳細列舉了瑞幸咖啡的種種漏洞。
報告作者認為瑞幸的平均每店貨物數據在2019年第三季度虛增69%，在2019年第四季度虛增88%。同時還指出，瑞幸將2019年第三季度的廣告支出誇大了150%以上，尤其是在分眾傳媒上的支出。（
瑞幸咖啡遭做空大跌！渾水稱其財務和運營數據造假 | 附報告翻譯及全文）報告發布後一開始瑞幸還以相當強硬的態度對報告內容予以否認，為此前大跌的股價換回了一波反彈。
但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2個月後的4月2日，瑞幸咖啡發佈公告承認造假，稱自查發現公司首席運營官(COO)劉劍財務造假，牽涉約22億元交易額。公司公告中提到：內部調查此初步階段確定的信息表明，從2019年第二季度到2019年第四季度與虛假交易相關的總銷售金額約為人民幣22億元。在此期間，某些成本和費用也因虛假交易而大幅膨脹。上述數字尚未經過特別委員會，其顧問或公司的獨立審計師的獨立驗證，並且可能會隨著內部調查的進行而改變。
瑞幸當日就股價暴跌，市值縮水，到4月7日瑞幸停牌前，瑞幸的股價收4.39美元，市值僅餘11.11億美元。
4月5日，瑞幸發聲明稱，涉事高管已經被停職。瑞幸咖啡董事會已委託由獨立董事組成的特別委員會及其委任的第三方獨立機構，進行全面徹底調查。公司會第一時間向公眾披露調查的一切問題。對於涉事人員，公司將保留採取法律手段的權利，不會包庇，絕不姑息。
在瑞幸宣佈內部調查的同時，4月初證監會官網也發出了公告，稱高度關注瑞幸咖啡的財務造假事件，對該公司財務造假行為表示強烈的譴責。不管在何地上市，上市公司都應當嚴格遵守相關市場的法律和規則，真實準確完整地履行信息披露義務；中國證監會將按照國際證券監管合作的有關安排，依法對相關情況進行核查，堅決打擊證券欺詐行為，切實保護投資者權益。
此外，瑞幸咖啡還面臨外部訴訟。美國多家律所對其發起集體訴訟，控告瑞幸作出虛假和誤導性陳述，違反美國證券法。相關機構統計，截至4月19日，在美國已有至少4起針對瑞幸咖啡及其高管的集體訴訟提交了起訴書。
另外，從目前看來，瑞幸造假事件所引起的連鎖效應殃及的已經不僅僅是瑞幸本身了。
一方面，瑞幸的造假事件引起了一批中概股的謹慎自查。4月8日，好未來教育集團（TAL.N）就表示，在例行的內部審計中發現了某些“員工不當行為”，公司懷疑問題員工與外部供應商合謀，偽造合同等文件，錯誤誇大“輕量級”的銷售數據，著名僱員已經被當地警方拘留。
另一方面，渾水的成功狙擊，也導致了美股市場上做空中概股的熱潮。
先是4月7日晚間，做空機構Wolfpack發佈做空愛奇藝的報告，稱愛奇藝虛增2019年的收入約人民幣80-130億元，佔財報營收的27%—44%，同時該公司還虛增了約42%-60%的用戶數量。（愛奇藝遭做空：被指刷量造假、虛增百億收入、高價買劇當冤大頭 | 附全文翻譯）
隨後，渾水也發推特稱，“渾水正在做空愛奇藝，因為我們認為它是一個騙局。我們協助Wolfpack對愛奇藝進行了全面研究。”當日，愛奇藝方面回應：第三方數據機構發表質疑愛奇藝的報告，其引用數據與結論嚴重失實，與實際情況不符。愛奇藝CEO龔宇發朋友圈說：邪不壓正，看最後誰贏！
另一家受到狙擊的中概股則是跟誰學。在瑞幸事件後，4月8日，跟誰學召開媒體溝通會，反擊今年2月做空機構Grizzly Research發佈的針對跟誰學的做空報告。做空報告中指出的跟誰學通過“百家視聯”和“百家雲圖”，以及北京優聯等關聯公司做高利潤予以否認。
4月15日凌晨，另一家知名做空機構Citron（香櫞）再次發佈報告做空跟誰學。跟誰學CEO陳向東則回應Citron的報告缺少對跟誰學的產品瞭解，並未計入“高途課堂”相關數據，缺乏專業性。
這一系列事件已經引起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關注。4月21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罕見地在其官方網站上發佈一封重磅聲明，其中指出“在包括中國市場在內的許多新興市場，與投資美國國內公司相比，投資中披露不完全或具有誤導性的風險明顯較大，並且在投資者受到傷害的情況下，投資新興市場所能接觸到的資源明顯較少。”
（As a result, in many emerging markets, including China, there is substantially greater risk that disclosures will be incomplete or misleading and, in the event of investor harm, substantially less access to recourse, in comparison to U.S. domestic companies.）
4月23日，SEC主席傑伊·克萊頓接受FOX News採訪時稱，不建議投資在美國上市的中國企業。一時間加劇了中概股的信任危機。4月24日，熱門中概股普跌，其中阿里巴巴跌2.25%，拼多多跌5.71%。根據《中國證券報》的報道，新一輪私有化浪潮或許正在到來，有投行人士稱：“有意向的（企業）已經在溝通了。”
可以看到，到今天傳出證監會調查組已經入駐瑞幸的消息，造假事件的陰影還在持續擴大。此前有業內人士估計，瑞幸有可能面臨倒閉的風險。但現在看來，瑞幸所導致的連鎖反應，已經不僅僅是倒閉那麼簡單了，天價賠償、證監會的處罰以及由此激發的中概股危機，都已經無法避免。
而監管部門的嚴查、嚴懲，也是一場對行業亂象的肅清，和為更合理市場環境打下的奠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