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風骨”、“魏晉風骨”、“魏晉風流”到底是不是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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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骨”本來是三曹用來表達建功立業的壯志,那後來怎麼又成為崇尚自然,灑脫的名士的代名詞?

這裡面有概念混淆。而這種混淆正是魏晉南北朝時期詩風衍變,逐漸從家國民生的大情懷零落成文人宴樂、歸隱的個人小情調的過程。

這裡面涉及到幾個容易讓人混亂的詞彙:“漢魏風骨”、“魏晉風骨”、“建安風骨”、“魏晉風流”。人們容易把這幾者混為一談,實際上在詩風傳承演變上確實是不可分割的,但是各有側重點。

陳子昂《修竹篇序》中提出“漢魏風骨”的概念: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徵者。

寫文章的正道被拋棄,已經五百年了。漢魏風骨,晉和劉宋都沒有傳承到,但是有足夠的文獻可以體察前人的正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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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在陳子昂心裡,晉朝之前的文章風格才是正道。而這個時期實際上是指兩漢和曹魏時期的文學。其實這是有一定歷史原因的,兩漢,文學(詩、文)還是掌握在上層知識分子手中,秉承《詩經》以降文治天下的功用,詩文必然是以論道(治國之道)為主,而相對的個人感情抒發作品都是從民間收集的樂府作品,比如《江南》之類的。也就是說詩文的上層功用是國事,而下層民聲因為沒有文辭修飾一說,也是樸實無華的。

而樸實無華的表達方式、內容豐滿的主題敘述就是文章的正道——這個直到今天,也還是這樣。漢魏的詩文正是這種風格,才會被中國曆朝歷代文人奉為圭臬。

但是我們也要認識到,漢魏時期的樸是“拙樸”、“古樸”,是文藝創作本身沒有提升到修辭的階段,而並非文人創作之時的有意為之。這也是為什麼經歷了駢文、齊梁體這些極盡修辭的形式主義文體之後,無論陳子昂、初唐四傑、杜甫、歐陽修等大文人如何糾偏文風,寫作風格都難以再回歸到原來的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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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修辭也是文藝的必要手段。這種手段一旦從曹植手中誕生,就不可能再磨滅。所以我們只能說“返璞歸真”,儘量回到最真的狀態,而“真”並非就是“拙”,這其中是有區別的。

這也就是“漢魏風骨”和“魏晉風骨”的形式上的區別,漢是天然淳樸,晉就有了文采。

文藝修辭這種手段正如後來的平仄格律一樣,一旦產生了,就會在無意中影響創作。這當然是一種進步,我們號召返璞歸真,學習漢魏風骨,實際上是反對齊梁體、駢文的過度修飾。就好像現在很多人反對格律,是格律真的不好麼?當然不是,我們要反對,也只能反對格律的濫用。格律本身是近體詩入門的一種規則,無所謂好壞。

那些不瞭解而反對的人,根本不必在意。這些人就類似於北宋初年的“太學體”,為反對晚唐體後延的“西昆體”,而走入另外一個極端。為了反對而反對,結果寫出來的東西卻同樣險怪奇澀,這就是追求本真過度的表現。

相對於艱難晦澀的“西昆體”,險怪奇澀的“太學體”,白居易的“香山體”就好多了,既通俗易懂,又不流於江湖,所以成為北宋初最大的詩歌流派,直接影響了日本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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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任何一種形式,任何一種文風,其初衷都是對前面文風的發展以及修正,我們要反對的都是他們的矯枉過正,我們要學習的也只是他們能夠適用於現時代的正道。

“建安風骨”其實是指建安時期的文學,“建安”實際上是漢獻帝的第五個年號,也就是說不管曹魏如何權傾天下,這個時期還是漢末。但是建安時期的代表人物“三曹七子”基本上都是曹魏集團的人物,除了一個孔融。這十個人對這一時期的詩、賦、文的發展都做了貢獻,在詩的領域,對建安風骨的推崇甚至高過漢魏風骨,因為漢朝的詩,除了樂府之外,和其他時期比起來實在是太不顯眼了。

這個時期的詩歌,內容上關注社會、熱心政治、心在民生,風格上雄健、疏朗、悲壯。格式上上承兩漢敦厚淳樸,下啟晉朝玄思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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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題主之所以把“魏晉風流”和“魏晉風骨”混為一談,就在於正始時期的詩風衍變。“正始”是魏帝曹芳的年號,這個時期,司馬氏逐漸勢大,他們代表的士人集團和宗親集團的衝突就慢慢凸顯。上層的士人、門閥也到了必須要站隊的時候。高層文人大部分是曹魏門生或者血親,不願意出仕司馬氏的,但是又不得不面對司馬氏的邀請。於是這一時期,出現了很多瘋子文人。如著名的“竹林七賢”。

現在有很多人崇尚自由浪漫的“魏晉風度”,其實當時那些高級文人都是逼於形勢,不得已而為之。這些人嗑藥、醉酒、濫交、裸奔,全都瞎胡鬧,就是要作給司馬氏看的,司馬家本來就是出於穩定局面想邀請這些高人出仕,一看個個都是瘋子,也就放棄了。

這正是魏、晉的過渡時期,所以後人稱這些特立獨行的名士風格為“魏晉風度”、“魏晉風流”,在不是很熟悉詩歌、文學發展史的人眼中,就和“魏晉風骨”混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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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期的高層文人的理想破滅了,沒有了經國濟世、建功立業的想法,只求平平安安、隱居活命。思想決定風格,所以詩風就不再關注社會民生,而更多地開始進行個人追求——肉體追求和精神追求。

實際上從“漢魏風骨”到“建安風骨”,再到“魏晉風度”,再到後來的“左思風力”,是經歷了“建安時期”、“正始時期”、“太康時期”的不同時代政治權利變更傾軋之下的結果。

最終南北朝宋齊梁陳的詩歌風格在文人朝不保夕的政治生態下、修辭風格的大流行下,逐漸放棄了對家國情懷的關注,進入了形而上的空洞、頹靡的詩文表達方向。後來的發展就主要集中在音韻學的變化,從“永明體”到“宮體”,也就是“齊梁體”,為唐詩的平仄格律打好了形式上的基礎。

盛唐詩歌在形式上承襲並發展宮體,在寫作上效仿“漢魏風骨”,融入大唐奮發向上的意象,終於成就了中國詩歌史上最輝煌的盛世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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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樹邊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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