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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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曼·黑塞曾在其著作《悉達多》中講述了婆羅門之子—悉達多,為尋求人生真理而離開自己的家族,開始了一段修行之旅。

在經歷了塵世間的一切愛恨糾纏、物慾迷惑、凡塵成功後,他終於覺悟到真諦:墮落乃為必需。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赫爾曼·黑塞《悉達多》

悉達多通過靈魂與肉體得知,人必然經歷貪慾,必然去追逐財富,體驗噁心,陷於絕望的深淵。然後才能學會熱愛這個世界,學會接受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並以歸屬於它而心存欣喜。

儘管這是一個苦行僧成佛的故事,但每個人的成長之路何嘗不是如此。

02

19世紀末期,俄國作家契訶夫完成了他的短篇小說《掛在脖子上的安娜》。

講述了女主人公的墮落之路——安娜從一個善良溫柔的“平民窟女孩”蛻變為一個冷漠無情的上流社會交際花。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契訶夫《掛在脖子上的安娜》

安娜在18歲這年嫁給了一位52歲的官吏—莫傑斯特·阿里克塞伊奇。

不是因為聖潔的愛情,而是緣於她悲慘的家庭狀況:母親去世,父親酗酒,兩個兄弟仍然在上學,家庭的希望全都寄託於安娜一人。

她想,阿里克塞伊奇作為她的丈夫雖然年老又醜陋,但是他好歹是個有錢人,至少能使自己貧窮的家庭狀況得到些許改善。

阿里克塞伊奇有近10萬的存款,外加一個租賃出去的田莊,顯然比安娜闊綽得多。“各人都應當有各人的責任”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他自稱是一個具有高度道德感的紳士,實際上,他為人極其自私且吝嗇,行為中時常透著偽善。

婚後的安娜很快就察覺到一種絕望:她害怕自己的丈夫,從來不敢伸手向他要錢,這導致她的生活比從前更加拮据。這段不對等的婚姻關係從未改善過她的生活,更別提她最開始指望能貼補孃家的打算。

幸運的是,這種枯燥又艱難的生活在一次舞會後有了轉機。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為了討好上司,阿里克塞伊奇請求安娜置辦一套華美的禮服,在某個夜晚陪自己參加一場上流社會的舞會,安娜的任務是拉攏局長夫人,來為自己爭取到高級陳報官的位子。

“安娜挽著丈夫的胳臂走上樓去,耳朵聽著音樂聲,眼睛看著大鏡子裡她全身給許多燈火照著的影子,心頭不由得湧上來一股歡樂。”

她感到了幸福的預兆。

“她帶著自信的心情驕傲的走著,這是她第一回覺著自己不是姑娘,而是成年的女人,她不自覺地模仿故去的母親的步態和氣派。這還是她生平第一回覺著自己闊綽和自由。”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安娜的嫵媚和熱情,她輕盈跳動的舞姿給在場的每個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肩上戴有兩個星章的長官大人向她走來,“我要下命令罰您的丈夫坐禁閉,因為他把這樣一宗寶貝一直藏到現在。”長官對她說道。

此刻,她更加深信自己的笑容和眼光能給這些人帶來很大的歡樂。

安娜的生活就這樣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從前,她多麼恐懼丈夫,她覺得他似乎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在時刻威逼著她以及像她父親那樣的弱者,她甚至不敢說一句頂撞的話。

現在,他站在她面前也出現那種巴結的、諂笑的、農奴樣的低聲下氣神情了,這令安娜十分快活又輕蔑,甚至對他說道:“走開,蠢貨。”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安娜的父親和兄弟依然貧窮,不過,她再沒有空閒時間去為家庭做任何擔心。

她時而參加野餐、時而坐車兜風、時而演戲,當她擁有了許多錢,反而將家人拋到腦後。

當然,丈夫憑藉安娜的魅力領到了象徵榮譽的二等安娜勳章,他去向大人道謝時,大人對他打趣道,“那麼,您現在有三個安娜了,一個掛在您的紐釦眼上,兩個掛在您的脖子上。”

一語雙關,安娜自以為獲得了成功,因為她不再依附丈夫,不再為錢發愁,卻不曾意識到她不過是成功地成為了一件裝飾品。

在困窘之中,安娜找到了與她所處世界的相處方式—利用迷人的外表以換取眾人的豔羨,可是,這種“成功”會持續下去嗎?

契訶夫並沒有給我們答案。

03

以如今的價值觀來看,這種取得成功的方式往往為世人所不屑,況且一種失去了良心與愛的成功不值得人們稱道。

所以,絕大多數的討論將它看作一個關於墮落的故事。

墮落在於,安娜由善良走向了它的反面,物質的滿足使她變得不近人情,同時,她拒絕一再的同情和憐憫,拋棄了舊日裡對父親的關心、對兄弟的照顧。

契訶夫為什麼創作這樣一出社會悲劇?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想必他是帶著一種覺醒意識的,並且,這種覺醒意識的大部分關於女性。

19世紀90年代的俄國社會,政治、經濟與社會的矛盾進一步深化。他在晚年目睹到一種社會新貌,即“社會自覺在增長,道德問題具有了令人不安的性質。”他一邊同情女性只能依附於丈夫等男性世界來獲取物質生活的保證,另一邊將眼光聚焦到她們靈魂上、道德上的治癒。

他代替安娜選擇了一條生存之路,但對她靈魂的救治狀況無能為力。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1879年,挪威劇作家易卜生創作了戲劇《玩偶之家》,劇中的女主人公—娜拉,為給丈夫海爾茂治病,瞞著丈夫偽造簽名向柯洛克斯泰借錢,因此犯下偽造字據罪。

多年後,柯洛克斯泰以此威脅海爾茂,他的丈夫知情後竟勃然大怒地咒罵娜拉是“罪犯”,是她毀了自己的前程。一旦威脅消失後,海爾茂即刻又恢復了往日的甜言蜜語。

娜拉在認識到丈夫的虛偽和自私後,毅然決定“出走”,她怎甘心作一個玩偶,從屬於這一醜陋的靈魂?

但是,娜拉出走之後呢?怎樣才能使娜拉獲得真正的解放與自主,易卜生同樣沒有給觀眾一個回答。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易卜生戲劇《玩偶之家》

魯迅在《娜拉走後怎樣》的演講中指出,從事理上推想起來,娜拉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如果有第三條路的話就是餓死。

這顯示了那一時代的女性究竟生存於何種惡劣的環境之下。張愛玲說,如果你瞭解我的過去,就會原諒現在的我。當我們透過歷史之境窺探到那個時代對女性的壓迫之後,便不忍心簡單地、不負責任地將安娜的選擇歸結為墮落。

在社會道德整體的滑落之下,契訶夫想要喚醒的是女性獨立自強的意識。

這在他私人的生活中亦有所體現,他曾真誠的勸告作為演員的妻子—克尼佩爾,不要為了照料他而放棄舞臺,他鼓勵她珍惜藝術生命。

04

然而,契訶夫並非指出一個地獄,然後要眾人解答,他始終在為女性尋求一種光明。

1903年,他創作了人生中最後一部短篇作品《新娘》,小說塑造了一個勇敢追求理想生活的女性——娜嘉。

她從16歲起就開始盼望出嫁,終於等到23歲這年,她成為了安德烈伊奇的未婚妻。可是,婚前她全然沒有新娘的幸福感,反而十分苦惱。她對母親傾訴這種不安,卻驚詫地發現母親竟完全不瞭解她。

沙夏是娜嘉家裡的遠房親戚,他從莫斯科來到她家裡做客。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他對娜嘉說,你要出去唸書才好!他說道:

“只有受過教育的、神聖的人才是有趣味的人,也只有他們才是社會所需要的。要知道,這樣的人越多,天國來到人間也就越快........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

在沙夏的啟蒙下,她再也無法忍受自己墮落的生活,她對母親說,我的眼睛已經給人打開了,現在給我自由,我還年輕,我要生活,你們卻把我磨成了老太婆......

如果不是沙夏的“誘惑”,娜嘉的生活無疑是她的外祖母以及母親生活的一種延續:

過著一種不愁吃穿地、無所事事地中產階級生活。

我們不禁要問,這種不為生計奔波的中產生活難道不正是許多人的奮鬥目標嗎?

這正是契訶夫想表達的社會情緒:無論是貧窮或是富有,它們的主人公都反映出“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啦!”的覺醒意識。

三個“安娜”三種命運:通過讀書獲得解放

也就是說,人類真正追求的理想生活必然是能慰藉心靈的一種生活。

娜嘉的選擇也是契訶夫最終的選擇,他希望他的女主人公們最後都走向光明。

答案就是通過唸書改變處境,通過智識的積累“把生活翻個身”,然後再聽憑命運把她們帶到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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