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啊!山那邊

啊!山那邊

故事:啊!山那邊


吃過早飯,胡君習慣性的抽完一支菸,便拿起昨晚準備好的揹包就要出門。妻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聲說:“你真的要去?我看你腦殼裡有病,而且還病的不輕!”胡君使勁掙脫妻子的手,一邊開門,一邊回頭說:“你懂什麼?我下午就回來了。”聽見他們的爭吵聲,兒子小胡從自己的臥室走出來:“老爸,媽是不放心你,還是我陪你去吧!”

胡君在家門口停住腳步,對妻子和兒子說:“我不就是爬個小山,你們就放心吧!如果身體真吃不消,我提前回家就是了。”

胡君今天要爬的山叫雲霧山,就在離家15公里的江武鎮。這座名不傳經的小山是胡君心中埋藏了五十多年的一個迷,是他心中一個沒解的結。如果不把它解開,他的心裡就像壓了一塊巨石,永遠會難以釋懷。

江武鎮是胡君的出生地,在那裡度過了童年。小時候他經常坐在家門前的小板凳上,望著小鎮西邊的雲霧山發呆。那山名副其實,大多數時間遠遠地望去雲霧朦朧像籠罩著一層輕紗,虛幻飄渺宛如仙境。特別是雨後天晴時,雪白的雲飄浮在山的周圍如海上起伏的波濤,而從雲霧中露出半個身子的山便成了海上的島嶼。還在上幼兒園的胡君問外婆山的那邊是什麼地方?外婆摟著小胡君說:“山的那邊是神仙住的地方,有好多好看的仙女。”“仙女有丫丫好看嗎?”丫丫是胡君的鄰居,也是他幼兒園的同學。外婆沉默了一會才回答“比丫丫好看!”

丫丫是胡君心中最漂亮的女孩子,比丫丫還好看的會是什麼樣子呢?小胡君想了一整天也沒有想明白。

有時候吃過晚飯,小胡君搬出小板凳放在門前讓媽媽坐下,自己則鑽進媽媽的懷裡問山的那邊是什麼地方?媽媽告訴他:“山的那邊啊!是一片大草原。”

什麼是草原呢?媽媽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向小胡君描述,她只能告訴草原就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草地,那些綠色的草就像巨毯似的蓋在地面,草原上長滿了各色各樣的花,這裡一叢,那裡一片,散發著濃郁的芳香。還有好多蜜蜂、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唱著歌跳著舞。不久,小胡君看過了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知道除了媽媽說過的外,在綠茵如毯的草原上還長著白蘑菇似的蒙古包和一群群在草地裡“咩咩”叫著,互相追逐玩耍的小羊羔。

不管山那邊是神仙生活的地方,還是長著白蘑菇似的蒙古包的草原。從童年開始,山的那邊在胡君心中便成了難以忘卻、揮之不去的是一道迷、一個夢、一團結。並從此萌發了到山那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在胡君7歲時,因父親工作調動,他隨父母到了離江武鎮15公里的縣城,並在那裡度過了小學和中學時代。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早已經不相信外婆和媽媽曾經告訴過他的有關山那邊的故事。但好奇心仍然沒有因此而遞減,反而對山的那邊越來越充滿了好奇。他甚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在大海上漂流的孤舟,而那座在雲霧中露出半個身子的山就像海上的島嶼似的,時刻在呼喚他,讓他無法釋懷。

高中畢業後,胡君應徵入伍,成為了一名大山深處哨所裡的兵,每天睜開眼便是蒼翠的群山,重重疊疊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濤,洶湧澎湃,雄偉壯麗。退伍後他曾經旅遊過很多地方,登過許多名山,領略了泰山的雄,華山的險,衡山的秀,恆山的奇,嵩山的峻。而且也感受過城市的繁華、大海的洶湧、沙漠的孤煙、草原的寬闊……但這一切都無法抵消他對江武鎮雲霧山另一邊的神往。

在人到中年的時候,胡君曾對大半生作過這樣的總結:自己活了幾十年,大部分的生活都是與無聊親密無間,充滿了沉悶和枯燥。雖然有上進心卻沒有能力,有夢想卻沒有天賦,有努力卻沒有機遇。就像一個越拼搏越失敗的孩子,心中充滿了無助和挫折感;就像雲霧籠罩的大山,虛幻飄渺,無根無基;就像一首恐懼、焦慮、虛無的三重奏。因此,他渴望有一天能到山的那邊去,他認為山的那邊一定藏著自己人生的答案和某種神秘的東西。特別是上個月退休後,這個願望愈發的強烈而不可抑制。

他曾經將這件事告訴妻子和兒子。妻子聽了後望著他沉默了許久,才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說:“我看你沒有發燒嘛!”便轉身離開了。兒子聽了沒有言語,只是低頭玩著手中的手機,偶而抬頭望一眼他,眼神中充滿了某種莫名其妙的神情。他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和兒子並不是為了得到理解,他知道這件事在許多人眼中都是荒唐的,他只想找個人傾訴,如此而已。

走出家門的胡君,驅車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江武鎮,雖然與縣城不過15公里,但自從外婆去世後,他也好些年沒有回去過了。在他的記憶中,小鎮是恬靜、樸素的,從鎮子東邊流淌的涪江就像一面澄碧如鏡的大鏡子,映出遠處翠綠的山,天空潔白的雲。而此刻的小鎮隨著工業化的發展與他過去的印象大相徑庭。鎮子周圍早已修建了許多工廠,街頭人來人往、店肆林立。姑娘、小夥的衣著打扮不說與縣城,就是與省城相比也毫無遜色。

穿過小鎮便是農村,現在正是春天,農作物和各種植物、花草正按照時令的推移精確的啟動著生命的週期,新葉在暖風的摩挲下發出著動聽的聲音。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山腳下,停好車背上揹包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往上爬。對於平時缺乏鍛鍊的胡君來說爬山不是一件輕鬆事,不久他便兩腿開始打顫,嘴裡撲哧撲哧的喘著粗氣。他停下腳步,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喝了幾口水,吃了幾塊點心,然後抽了支香菸,這才慢慢的站起來,拖著如灌了鉛了腿繼續上氣不接下氣往山頂上攀登。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攀登,胡君終於步履蹣跚的爬上了山頂。他顧不上喝口水,擦一把汗,便向山的另一邊望去。只見山下是一馬平川的平原,田野阡陌縱橫,村莊集鎮星羅棋佈的點綴在其間。這景緻與山的這邊一模一樣,沒有虛幻飄渺的仙境和美貌的仙女,也沒有長著白色蘑菇似的蒙古包和散佈期間的白色羊群的綠茵如毯的草原。

他抬頭向遠方眺望,只見平原的盡頭是嵯峨黛綠的群山,幾縷縹緲的白雲浮在山的周圍如海上起伏的波濤,而從雲霧中露出半個身子的山便成了海上的島嶼。

創作後記:山那邊是胡君心中的一個結,其實我們每個人心中也有一個結。它就藏在“山的那邊”。 宋代禪宗大師青原行思提出了人生的三重境界: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童年的胡君心中的“山那邊”是一種隱喻,它充滿了神秘和美,就像童年的我們對人生充滿了嚮往和企求,總以為有某種美在前方等著自己。當隨著閱歷的增長,才發現了人生藏在“山的那邊”的真相,即叔本華說的人生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悲劇。如果非要象胡君那樣去尋找所謂的美,那麼註定是要失敗的。因為美不在“山那邊”,美其實存在於我們尋找那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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