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寶釵是真好還是藏奸,其實寶玉比黛玉看得清楚

在《紅樓夢》第四十九回裡,當寶玉發現以前常暗中較勁的黛玉和寶釵二人,竟有了非同尋常的默契時,心裡暗暗納罕。隨後他便問黛玉道:“是幾時孟光接了梁洪案?”,黛玉便把自己之前說錯了酒令,得寶釵教誨,寶釵又送燕窩給她等事給寶玉說了,並感嘆道:


“誰知她竟是個好人,我平日只當她藏奸。”


有趣的是,寶玉對黛玉的話,既沒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卻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你先只疑我,如今你也沒得說,我反落了單。”


那麼,黛玉是真的得到了寶釵的心,還是被寶釵矇蔽了?寶釵是真好,還是藏奸呢?我想,這個事情,寶玉應該看得比黛玉清楚——對於寶釵這個如此豐滿、如此複雜的人物形象來說,是不能用一個簡單的詞彙來概括的——非黑即白的說法,不適用於她。


《紅樓夢》:寶釵是真好還是藏奸,其實寶玉比黛玉看得清楚


因為在寶釵身上,有著很多複雜和矛盾的地方。


1, 熱和冷,淡與豔的矛盾。


在《紅樓夢》的一眾女孩中,就先天條件而言,寶釵一點也不輸黛玉。然而,跟黛玉的純粹不同,寶釵是一個矛盾體。在她身上,有著熱與冷,淡與豔等矛盾。寶釵說自己身上“從孃胎裡帶著一股熱毒,憑什麼名醫仙藥,從不見一點效。” 幸虧,有個癩頭和尚給了他一個“冷香丸”的海上方,吃了才可以使病情得到控制和緩解。


可見,在寶釵身上,冷和熱的矛盾始終不能消除,它們相持不下,共依共存。


這種矛盾,在寶玉初會寶釵時,從寶釵的穿著打扮就可以看出來。當時,寶釵穿著半新不舊的“蜜合色”棉襖,蔥黃棉綾裙,淡泊素雅,不事張揚。作者於是形容她道:“罕言寡語,人為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從外表看,寶釵實在是一個淡泊、寧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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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她掏自己的金鎖時,卻“解了排扣,從裡面的大紅襖上將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掏將出來。”——熾熱的大紅,被她罩在了淡色的外衣裡面,這內與外,淡與豔的巨大反差,也足以看出寶釵外表和內心的衝突和矛盾。


“淡極始知花更豔“,她用”淡極“來達到豔的效果,最後又因為”雪洞一般“的素淨,犯了忌諱,讓人反感——寶釵性格悲劇性,在這裡可見一斑。


更加值得玩味的是,她對待“金玉良緣“這一說法的態度。作為封建社會的大家閨秀,寶釵非常清楚: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一點也不應該考慮——她也努力這麼做,但是,她做到了嗎?她一見寶玉,就迫不及待地說:


“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地鑑賞,我今兒倒要瞧瞧。”


設身處地地想來,這個時候的寶玉,並不知道有“金玉良緣”之說。但寶釵是瞭然於心的。她如果想遵從道德,做女德的典範,根本不該提這一茬,應該回避金玉相見才對啊。可是她竟迫不及待地要看——足見,她內心還是渴望“金玉良緣“之說能引起人們、特別是引起寶玉的注意的。


在看到“通靈寶玉“上的字跡之後,她應該立即就明白那玉上的字,跟她金鎖上的字是一對。如果她不想聲張,看完默默還給寶玉就行。可是,她偏偏翻來覆去地看,最後還念出聲兩遍,直到引起了鶯兒的注意,並且通過鶯兒的口說出:


“我聽這兩句話,倒像是和姑娘項圈上的話是一對兒。”


終於,她的做法成功地引起了寶玉的注意——金玉良緣,在這裡微微地露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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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鶯兒想說出金玉之說時,只說了一半:“是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刻在金器上——” 寶釵又趕緊打斷了她,不讓說下去。為何打斷?因為寶釵知道,這事如果說出來,有損她淑女的形象。


寶釵的極端矛盾,既渴望又迴避的心情,被作者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種矛盾,其實自始至終貫穿在寶釵的性格中。也正因此,才讓很多讀者摸不著頭腦。一會兒看寶釵,覺得她並未在意“金玉良緣”。 比如,當她在看到元妃賜給她的東西時,心裡“很沒意思,故意遠著寶玉”;一會兒又覺得她對寶玉也懷有深情,比如在寶玉捱打後,她情不自禁地說出——“便是我們看著,心裡也疼”的動情話。


這一切,其實都是她極其矛盾的心理的體現。


冷和熱,淡和豔,在寶釵身上既對立又統一,作為一個才情卓越,又受封建思想的影響根深蒂固的女人,你沒法給她下一個簡單的結論。


2,才和德的悖論。


中國的封建思想體系裡有句話叫做:“女子無才便是德。” 作為女德的代表人物,寶釵對這句話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在《紅樓夢》裡,論博學多才,又沒有一個人能比過寶釵的。作詩就不說了,除了黛玉,沒有誰能和她一爭高下。而在作詩之外,她還精通醫學、養生、繪畫、戲曲、參禪、甚至植物學——這一點,是連黛玉,也望塵莫及的。


醫學養生:寶玉第一次去寶釵家時,要吃冷酒。寶釵就說:“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的吃下去,發散就快,若冷的吃下去,便凝結在內,拿五臟去暖它,豈不受害?“一番話把寶玉說的心服口服。黛玉生病總難治癒,寶釵看了方子,就覺得不妥,然後建議黛玉是燕窩粥,果然漸漸有益——寶釵的醫學和養生術,竟比醫生高妙。


繪畫:惜春做畫,也是寶釵給她籌劃,要用哪些顏色、工具,怎麼處置。寶釵隨口講來,一個個小細節裡,透露出寶釵的藝術修養和生活知識,令人大為歎服。而其他的太太和小姐們,只有長大了嘴巴驚訝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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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禪:寶玉參禪,卻被黛玉問得啞口無言,境界也不如黛玉高。黛玉的境界來自於自己的感悟力。寶釵說出的是禪宗慧能的典故,這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的。可見寶釵研究範圍真是廣泛啊!


戲曲:寶釵對於戲曲研究的也很透徹。當寶釵過生日,她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臺山》。寶玉不喜歡熱鬧的戲文,一開始頗有微詞,但是寶釵告訴寶玉,這裡面有一支曲子非常好,辭藻好,意義也好。並且給寶玉背了一遍,寶玉馬上就認同了,並且啟發了寶玉的感悟。


你看,在《紅樓夢》裡,論博學多才,誰能比得過寶釵呢?


而這才和德,在寶釵身上又有多矛盾啊,寶釵教育黛玉說:

“讀書認字,原不是你我份內的事情,女孩子本應該一針黹紡織為要,最怕看那些雜書,移了性情。”


而她自己又看那麼多雜書,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果認為是錯的,何必看?如果是自己的興趣所在,何必否定自己?


法國作家瓦萊裡說:在我的印象中,中國人是“既左又右,既東又西” 的。實寶釵的性格,就是典型的這種矛盾體。在她身上,既有“女子無才就是德“的德,又有無“才”才的——才和德,在她身上成了悖論。


3,“真好”,“藏奸”各有時。


分析完了寶釵性格中的矛盾,就很容易討論她是“真好”還是“藏奸”了。


在《紅樓夢》中,寶釵的人緣不是一般的好。對下人,她“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也因而深得下人的心;對長輩,懂事聽說,被賈母稱讚:“我看這些女孩子,並我們家這幾個,都不及寶丫頭。”;對姊妹:史湘雲說:“如果有了她,就算失去了父母也願意。”


你能說,她這麼寬厚地對待別人,不是“真好“嗎?


可是金釧死後,她為了減輕王夫人的罪責,勸王夫人說金釧完全有可能是失足,讓王夫人“給她幾兩銀子發送完事”——對生命的極端冷漠和冷酷的,也是寶釵,你能說,這樣的寶釵還是“真好“嗎?


在書中第27回,寶釵撲蝶時,不防備間偷聽到了小紅和墜兒的私房話。為了脫身且不被懷疑,她脫口就撒了個謊,把嫌疑轉嫁到黛玉身上——這,難道是一個大家閨秀應該做的嗎?


《紅樓夢》:寶釵是真好還是藏奸,其實寶玉比黛玉看得清楚


黛玉平白無故被陷害。作者在這裡意味深長地寫了寶釵的話:“要是碰見了蛇,咬一口也罷了。” 這種暗示是蛇才有的行為,被作者用在了寶釵身上,這樣的寶釵,不是“藏奸”又是什麼?


然而,在“金蘭契互剖金蘭語“中,寶釵對黛玉的關心和體貼,又確實跟親姐姐沒有區別。試想,如果寶釵一味藏奸的話,她何必拿一大包的燕窩救黛玉?而且她的細緻周到,也確實讓黛玉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貼心和溫暖。


《紅樓夢》:寶釵是真好還是藏奸,其實寶玉比黛玉看得清楚


所以,寶釵身上的很多東西,是複雜的,矛盾的,你不能說她一直是真好,也不能說她沒有藏過奸。在她身上,有著一個封建貴族女子絕色的美、奇高的才、可嘆的德,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同時也承載著腐朽的封建思想的流毒。


這流毒,害過別人,也最終害了自己——這複雜性和悲劇性,才是作者要表達的東西啊。


因為她思想裡腐朽和流毒,寶玉不愛她,就連賈母,時間久了也對她有看法。


“金簪雪裡埋”,她一生的幸福,被封建社會的腐朽思想給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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