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導讀:

明代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張輔攻安南,都是明初國力的象徵,而這兩件事都作為明初大事而留有兵部存檔,若干年後的天順和成化年間,明憲宗欲效仿先祖重開西洋航海之路,又想討伐猖獗之安南,遂派遣得力太監前往兵部討要明初存檔。畢竟珠玉在前,照虎畫貓總還是要找個借鑑的。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鄭和下西洋的路徑

然而太監卻吃了閉門羹——時任兵部主事的劉大夏一把火燃燒了鄭和的航海圖,又推說當年的安南地圖也在浩如煙海的文庫中失去了蹤影。太監無奈之下,只得無功而返,事後成化雖然不滿,但終究也沒追究,至於航海與安南,也就放下耽擱了。

而劉大夏卻因此被同僚們誇到了天上去了,可謂是有明一代最忠誠最賢能之臣,還說天下人都受到了劉大夏的恩惠而不知道:此二事,天下陰受忠宣公之賜而不知。

三保太監的遺產的消失:航海圖就是害人精

三保太監下西洋是明初的一道靚麗風景線,雖然說其主要目的是為了構築朝貢貿易以及宣揚國威,但不可否認的是,此舉也為當時的中國拓寬了眼界,認識了世界做出來了一定的貢獻,鄭和共計七下西洋,最後死在了異國他鄉,留下了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航海路線圖以及關於周邊國家的介紹。

鄭和死後,他的船隊回到了大明,大明卻開始逐步關閉航海港口與拆毀寶船,因為此時已經不再是永樂年間了,甚至宣德年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時間已經進入了正統年間。國庫不再像曾經的永樂時代那樣充盈,而財政上的壓力卻比永樂年間的壓力還要大——頗為有趣的是,正統年間的人口數量已經超越了洪武、永樂年間,但稅收仍然停在洪武、永樂年間的稅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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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朱家

因此朝廷中的皇帝開始思考這中間是不是有誰在賺取差價?沒等皇帝思考完,他便先去了趟北方和瓦剌太師也先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流狩獵。回來後又被親兄弟關切的安排進了舒適可人的南宮進行療養,等到再次登基之後,發現朝廷的財政壓力變得更大了。

於是這位皇帝認真思考了解決方法——不能節流那就開源吧,他想起來永樂太爺那會兒下西洋的往事,又想起老爹宣德好像也幹過這事兒,一問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樣,那既然這樣,肯定就是祖制啦,那幫大臣不老喊著要尊祖制嘛,那就下西洋唄,派個小太監去兵部拿以前的記錄來研究研究:

天順中,朝廷好寶玩。中貴言,宣德中嘗遣太監王三保使西洋,獲奇珍無算。帝乃命中貴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

然而鄭和做夢也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這個鄭和的遺產眼看就要發光發熱的時候,一個義正辭嚴、正義凌然的文官站了出來,攔住了那個小太監,然後開始了他的表演:

時劉大夏為郎,項尚書公忠令都吏檢故牒,劉先檢得,匿之。

這個叫做劉大夏的兵部郎中是真的膽子大,居然在先找到這個檔案之後將其藏起來了,那他這麼做,就有人要倒黴了,誰呢?負責管理案牘的吏員唄:

忠笞吏,復令入檢,三日終莫能得。大夏秘不言。

憤怒的兵部尚書下令狠狠的打吏員的屁股,然後下令找了三天,但是這東西明明就被劉大夏藏起來了,怎麼可能找得到呢?於是大家就可以想象那個吏員的屁股會不會在三天裡被人打開花。講道理,這吏員真挺冤枉的,而我們的那位正義感爆棚的劉大人則一直不說話“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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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說話,靜靜看吏員捱打

但是這事兒總要得到解決才行啊,於是尚書大人開始了他的審查——畢竟是個地圖,哪個不開眼的要拿著東西去賣錢啊,所以再找找吧,怎麼會丟了呢。他無意的問了一句,沒想到一直不說話的劉大夏開口了:別找了,就是我乾的,別說我現在只是藏起來了,我等會兒還要燒了它呢,航海圖就是害人精!

都吏檢不得,復令他吏檢。項詰都吏曰:“署中牘焉得失?”劉微笑曰:“昔下西洋,費錢穀數十萬,軍民死者亦萬計。此一時弊政,牘即存,尚宜毀之,以拔其根,猶追究其有無耶?”

劉大夏是帶著微笑說這話的,可以想象旁邊那個捱了三天板子的吏員是什麼表情,估計這輩子都忘不了了吧。當然了,尚書大人也忘不了了,這是什麼樣的下屬啊,這是神一樣的下屬啊!駕馭不了駕馭不了,怕了怕了——你怎麼這麼能幹,你這麼強以後來做這個尚書吧:

項聳然,再揖而謝,指其位曰:“公達國體,此不久屬公矣。”

說句題外話,我認為史書裡這個“聳然”就用得很妙,換誰誰都要毛骨悚然的。把監守自盜說得這麼正義凌然也就劉大夏幹得出來吧?完全沒有考慮到其他負有連帶責任的其他人啊,兵部主殺伐,您這殺伐之氣也太重了吧——要擱洪武那時候,一個空印案就鬧那麼大,這尚書也是命好,不然九族都被劉大夏給一波帶走了。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朱元璋:擱我那時候非得...算了,管不了了

我其實並不對航海圖的最終下場抱有樂觀態度,事實上此後明朝再也沒有找到過航海圖,再說從這位劉大人的嘴裡,咱們應該可以預料到這份航海圖的下場是什麼——也許是燒一碗救濟災民的粥的柴火,嗯,劉大人真是大善人。

安南往事知多少?:原是天朝妄啟釁

明英宗駕崩後,太子朱見深登基,是為成化皇帝,這位成化皇帝在位期間還是有一番作為的,不管是文韜武略那都比父親明英宗要強的多。最重要的是,這位成化皇帝對安南的事情比較上心,眾所周知,安南在明初永樂年間由英國公張輔攻下,設為安南布政司,但在宣德年間放棄,任由其獨立。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大致地圖

到了成化帝在位期間,安南黎氏越發囂張,甚至開始四面擴張,周邊的土人部族很是受到摧殘,意見都很大,於是成化帝尋思著這是個好機會,加上西廠督主汪直一直躍躍欲試,於是本著有現成經驗可取,就派人去兵部拿資料看,這是個很正常的操作——至少不管站在任何時代來看。但劉大人表示這很不對,於是他故伎重施:

又安南黎灝侵佔城池,西略諸土夷,敗於老撾。中貴人汪直欲乘間討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牘。大夏匿弗予。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吏員:每次背一鍋,鍋鍋不一樣

這麼看這位劉大人水平可真是高啊,同一招可以用兩次,吏員是每次背一鍋,鍋鍋不一樣,果不其然,尚書大人心照不宣的揍了一頓吏員,不過這次劉大人明顯良心發現,及時坦白:

尚書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釁一開,西南立糜爛矣。”尚書悟,乃已。

好,太好啦。兵部尚書大人他悟了!作為兵部主事的劉大人的理由太充分了!如果貿然開戰,就等於擅啟邊釁,這麼一來就要死好多人啦,真的是罪過啊!說實在的,劉大人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做兵部主事太可惜了,如果古代有白蓮花聖母這個職業,劉大人實在太適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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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講真,有被冒犯到

他這番話可謂殺人誅心,什麼意思呢?等於說當年永樂皇帝收安南就是個錯誤,是個殺人魔王,張輔這人也不行,要是天朝不擅自開啟邊釁,天下就會太平。其實如果照他這個邏輯,朱元璋就不該起兵反元,北宋南宋都不該滅亡——趙佶趙構都是天下第一明君。邏輯鬼才啊劉大人,不過這個尚書也是人才,真的就被說服了,還真沒給資料皇帝!

劉大人請您負責兵部?不了,責任太大,我扛不住

成化皇帝駕崩,是為明憲宗,他的兒子朱祐樘登基,是為著名的明孝宗,這位皇帝很有名,因為據說他一生只愛一個人,終生都只有一個老婆,痴情程度絲毫不輸老爹明憲宗對萬阿姨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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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萌娃明孝宗朱祐樘

這位皇帝一登基就聽說了劉大人的往昔大名,沒辦法,這兩件事都太出名了,以至於劉大人的名聲太大了,當時甚至就有人天天在吹他所謂的此二事,天下陰受忠宣公之賜而不知,什麼意思呢,就是說這人悄悄的拯救了天下蒼生。

明孝宗還是很佩服這位老爺子的,於是打算給老爺子點兵部尚書的活兒幹一下,於是就找到老爺子,但這老爺子拼了命的推辭,孝宗說:"朕數次任用你,你數次稱病而去是為什麼?"劉大夏磕頭說:"臣年老又有病,看見國家民窮財盡,倘若有所不測,責任在兵部,自己估量力不從心,因此而辭。"孝宗聽了沉默不語:

召入兵部為尚書,初至,上召見問曰:朕屢召用卿,卿屢辭者何?大夏欲以危言感上聽,頓首言臣待罪,兩廣實老病,竊見今天下人窮財盡,變伏於冥冥,兵部掌朝廷機務,倘變生不測,臣死不足以謝責。故憂懼不敢當爾。上默然者,久之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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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好小子,敢嘲諷我的北征...我要誅你十族

好傢伙,是真的從小官到大官,都是一點責任都不擔啊,難怪明孝宗不說話,估計明孝宗當時腦子裡也都是問號吧,這人什麼情況?說這種話圖什麼?明史替劉大夏開脫說這是因為大夏欲以危言感上聽,可是明明人家明孝宗是你的粉絲啊,都讓你做兵部尚書了,對你其實已經百依百順了,連老爹的成化犁庭和老祖永樂北征都讓你罵了,也不生氣啊:

大同小警,帝用中官苗逵言,將出師。帝召問大夏曰:“卿在廣,知苗逵延綏搗巢功乎?”對曰:“臣聞之,所俘婦稚十數耳。賴朝廷威德,全師以歸。不然,未可知也。”帝默然良久。問曰:“太宗頻出塞,今何不可?”對曰:“舉數十萬眾委沙漠,奈何易言之?度今上策惟守耳。”帝遽曰:“微卿曹,朕幾誤。由是,師不果出。

但說真的,這時候人家劉大人又可以顧全大局的放棄那些在大同被敵人擄走的百姓了,妙啊,這個雙標玩得太溜了,總之,過錯都是積極進取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家裡一邊狎妓風花雪月,一邊讀四書五經。果然是劉大人,一開口就知道是老文官了。

總結

提到明朝之後的閉關鎖國,大家總是義憤填膺的責怪清朝,說什麼“滿清誤我中華”,似乎如果是明朝繼續的話,就沒有近代史的發生了,其實認真想想對嗎?當然不對,和是不是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根本關係不大。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燃燒的航海圖和被藏匿的安南地圖

這麼說吧,自古以來皇權的價值並沒有大家相信的那麼大,所謂皇權不下鄉是封建時代基本的情況,指望換個明朝的皇帝就能改變官僚和腐儒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搞不好那些官僚和腐儒他們還覺得你這人是不把天下蒼生放在眼裡呢——想想看,大航海時代的時候出海一船人死一半的時候,近代科學家發明炸藥把親弟弟炸死的時候,當然還有資產階級工廠裡工人活不過五年的時候。

明代劉大夏:燃燒的海圖與被藏匿的安南地圖,惠及蒼生而蒼生不知

朱厚照:我尋思著我怎麼突然就落水了

如果上述情況發生在大明,你們猜劉大人們會在風花雪月之餘說什麼和幹什麼?大概率是想方設法讓無數的冒險家和發明家大徹大悟,突然就“悟了”,或者突然就落水了,之後就放棄奇技淫巧,一心研究聖人言論,終成一代大儒……別笑,真的哦,比如那個發明機關槍的戴梓,晚年可不就大徹大悟的成為了一代大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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