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先生與京劇以及魯迅先生與木刻


汪曾祺先生與京劇以及魯迅先生與木刻

讀汪曾祺先生的文章真是叫人慾罷不能,平淡之中見情致,有趣極了。文字功底極其深厚,他寫文章如鋪畫卷,不知不覺山山水水就出來了,而且特別有人情味,這個人情味就是他籠罩全篇的精髓,他人不及也。他在小說散文方面的成就如此之高,令在下沒想到的是他曾窮二十年之功花大力氣寫作京劇劇本,懷揣著一個宏大的願望,改造京劇,用他的話講,叫“來和京劇鬧一陣彆扭”。在下覺得他是中國現代京劇史上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大家對傳統京劇的看法要不就是一切打倒,要不就是奉舊如寶,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什麼都是好的。但汪先生不這樣,他懷了很大的心願想改造一下老的京劇,具體來說,是改造京劇的劇本,在他作為北京京劇團編劇的二十多年時間裡,他改編和創作了不少劇本,最著名的當然是改編自滬劇《蘆蕩火種》的樣板戲《沙家浜》了,已成一代經典。總起來說,汪先生覺得以前的京劇劇本文學性和思想性不高,有的甚至不通,這是導致很多京劇無法傳世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認為在劇本這塊,京劇失掉了雜劇和傳奇的傳統,所以他寫的劇本著重在這方面花了大力氣。這方面在下不懂,但絕對贊同汪先生的看法,因為有一段時間看電影《霸王別姬》和《梅蘭芳》,在下就納悶為啥沒有京劇的劇本傳世。後來偶然看《南海十三郎》,裡面的主人公講“劇本劇本,一劇之本”,簡直就是汪先生的知音啊,汪先生的劇本文辭之佳是相當有名的,文采之高罕有人能出其右,所以江青搞革命樣板戲的時候也專門把當時還被打成右派的汪先生拉來寫劇本,成為汪先生人生中一段很特殊的經歷。

除了劇本文學性不高,在下覺得京劇不夠大眾化可能也是汪先生想改造京劇的一個方面吧。這點就不用多說了,誰都能感覺到。在下覺得與其當成“國粹”被戰戰兢兢的供奉,不如多吸收些新鮮東西來重新煥發生命力,汪先生說的好,當一種文學形式衰退的時候,挽救它的只有兩種東西,一是民間的東西,一是外來的東西。

總之,汪先生是花了特別多的心血“來和京劇鬧一陣彆扭”,結果如何呢,最終汪先生覺得“京劇傳統比城牆還厚,改造它非一日之功”,退休後創作轉向小說和散文,汪先生與京劇的彆扭就停息了。在下覺得汪先生這種以改造京劇為己任精神是特別難能可貴的。

汪曾祺先生與京劇以及魯迅先生與木刻


由汪先生與京劇的關係,在下突然又想起魯迅先生與中國木刻的關係來。魯迅先生對美術方面的興趣和達到的欣賞能力也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看《魯迅日記》,美術方面的著作大把大把的買,古今中西,成套成套的買,他特別注重書籍的裝幀,特別請國內名家陶元慶來設計他自己的作品封面,有時候他還自己操刀來設計,除了著名的北大校徽外,當時北洋政府的國徽---嘉禾章,魯迅先生也是很出了一把力呢(當時先生是教育部社會教育司的一個領導)!

魯迅先生大概有這方面的天才,他臨摹《蕩寇志》的插圖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在北京紹興會館抄錄碑刻的故事大家也知道了,他甚至喜歡收集古錢幣,逛琉璃廠的時候往往會留意這方面的東西。他還和鄭振鐸先生把北京市面上的故人箋紙(上面一般有畫)收集起來,編成《北平箋譜》,而且出版上市,結果一炮二紅現貨難求,等等等等,這類的故事特別多。但魯迅先生最濃厚的興趣還在美術,不同國家不同流派的藝術家的美術著作他都買,眼界之高之廣,在在下看來,簡直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魯迅先生在他晚年對木刻藝術特別上心,從收集世界各國藝術家的作品,到寫文章向國人介紹這一藝術形式,到最終事實上影響和領導中國木刻協會,甚至自費請日本木刻家專門來給中國年輕的木刻家講課。他簡直全身心的投入到中國木刻事業上來,在去世前幾天還參加中國木刻家的作品展覽會,套用一句俗話,真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魯迅先生為什麼對木刻這一藝術形式這麼用心呢,在當時的情況下,從事這一藝術的大多是左翼藝術家,無論中國的、日本的、俄國的、波蘭的,作品多反映底層民眾的人生,表達著對當時社會的抗爭與控訴,這是當時的中國來說是特別需要和可貴的吧。魯迅先生實在是特別希望這一藝術在中國傳播開來,他很希望中國有很好的木刻作品流傳下來。說起中國的繪畫作品,大概沒有比木刻更有廣泛影響力的吧,比起陽春白雪的國畫,魯迅先生應該更喜歡木刻這種能提升全民的藝術鑑賞力的作品。日本有“浮世繪”,作為源頭的中國卻沒有能在國際上有廣泛影響力的美術作品,這大概是魯迅先生不願看到的吧。

無論是汪曾祺先生之於京劇,還是魯迅先生之於木刻,都是幾乎以一人之力來影響全局,真是厲害。然而無論京劇還是木刻,直到今天,在普通人生活中,幾乎歇絕,實在是叫人喪氣,“無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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