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馮唐: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馮唐,詩人、作家、醫生、商人、古器物愛好者,知名跑者,2013第八屆中國作家富豪榜上榜作家,被稱為“70代文學第一人”,代表作品有《萬物生長》、《不二》、《北京北京》等。


很多人並不知道被譽為“鬼才”作家的馮唐也是一名跑者。在他數十年的跑步生涯中,這項看似枯燥的運動不但救過他,也給了他更多哲學意義上的思考。馮唐說四十歲後的他只做三項運動:寫作、跑步、陪父母吃飯聽他們罵街。


我中學的同桌一直生得壯實,以前常住美國,最近常住北京,常運動,總髮給我各種她跑步的路線圖,路線圖總在我生長的垂楊柳附近,總說一起去跑步,毫無私情,彷彿小時候在八十中、三里屯附近溜達。有次我正巧在,於是一起去,從廣渠門向南,沿著護城河外圈跑到永定門,再換到護城河內圈折返,一身汗,又一次深切體會到你的好處。


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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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在小學。我從小多病,小學三年級之前總被父母帶著去復興門附近的兒童醫院,那個兒童醫院很大,後來我熟悉得常常指點父母哪裡是哪裡。小學三年級之後的一個班主任充滿常識,很嚴肅地和我談,身體這樣下去不行啊!我說,這樣,以後我走路的時候就跑,一路小跑,跑習慣了,身體或許就好了。


後來,我就嚴格執行了,從小學門口到我家,跑十分鐘,我書包叮噹作響,我跑上三樓,跑進家,我爸的炒菜就上桌了。我爸說,他一聽到我書包的響聲就蔥姜下鍋,我跑進家門,菜就剛好熟。我跑去報亭買報,我跑去副食店買散裝白酒,我跑去工廠洗澡,後來,我真不用去兒童醫院了。


第二次是在軍校。我在唸北大之前,在信陽陸軍學院軍訓了一整年。到軍校報到的時候,我一米八零,一百零八斤,一年之後,離開軍校的時候,一百五十斤。在軍校,每天早上6點起,跑半小時步,再吃飯,每頓早飯,兩個饅頭,每個饅頭比我腦袋都大。


馮唐: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一年軍校的底子讓我吃了二十年,這二十年的運動只有:唸書、思考、飲酒、蛋逼、寫作、開會、坐車、乘機。我到了四十歲前後的時候,發現,底子吃沒了,再不鍛鍊,再不用你,不行了。還是一百三四十斤,但是和以前的分佈不同了,二十年前是一棵樹,抵抗萬有引力,昂揚挺立,現在是一口袋劈柴,順著萬有引力,就坡下驢。還是念書、寫作,但是兩三個小時之後,腰背就痛得叫喊,再也沒有物我兩忘、晨昏恍惚的狀態了。


所以又想起在過去救過我兩次的你,重新開始跑步。隨身的行李箱裡永遠放一雙跑鞋、一條短褲、兩件換洗的圓領衫,我繼續原來的野路子,按照以下五個原則,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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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敢於開始。和寫作一樣,最難的是開始。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擠出一個小時,逼逼自己,放下手機,去風裡跑跑,風會抱你。


第二,必須堅持。又和寫作一樣,不想再繼續的時候,再堅持一下,在所有的情況下,會越來越輕鬆。聽各路神仙說,如果想有任何效果,至少跑半個小時,最好一個小時。


第三,忘掉勝負。又和寫作一樣,本來就沒有輸贏,不和這個世界爭,也不和別人爭,更不要和自己爭。爭的結果可能是一時牛逼,也可能是心腦血管意外,後者造成的持續影響大很多。


第四,享受成長。跑起來之後,很快發現,漸漸地,一千米不是問題了,漸漸地,三千米不是問題了,漸漸地,一萬米不是問題了。身體很賤,給它足夠時間適應,它就能幹出很多讓你想不到的事兒。又和寫作一樣,三年一本書,十幾歲開始寫起,四五十歲的時候,你就寫完了十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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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沒有終極。又和寫作一樣,涉及終極的事兒,聽天,聽命。讓自己和身體盡人力,其他不必去想,多想無益,徒增煩惱。

我四十歲之後的某一天,忽然遇上一個很帥的瘦子,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他說,我是阿信啊,我們曾經同事。我使勁想,你原來不是個齷齪的胖子嗎?他說,我跑了很多馬拉松,然後我每次過海關都要解釋,護照照片裡的胖子其實就是我。


後來莫名其妙反覆見到阿信,他每次都說馬拉松,我實在煩了,定下一條原 則,每次只給他十分鐘說長跑這件事兒。阿信每次被硬性阻止的時候,眼神兒迷離,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放,不知道舌頭該往哪兒去,我覺得他入了跑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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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他多個十分鐘說的東西,如下:


第一,慢速長跑能讓人快樂,效果類似吸食毒品,而且絲毫不涉及違法亂紀。每次跑到不想再跑一步,心裡的潛意識都告訴自己,跑到終點,等著你的是比毒品更柔美、更囂張、更安全的愉悅。


第二,慢速長跑能讓你獨處,效果類似參加靜修。你跑了一陣之後,你就不想說話了,天高地迥,你就想放下心裡的一切,一步一步活著到終點。


第三,慢速長跑是人類最大的優勢之一。人是自然界最能慢速長跑的動物,原始人就是靠慢速長跑,捕獲了一個又一個大獵物。人類在創造蒸汽機和互聯網之前,就是靠慢速長跑、辨認足跡、集體協作、和偷喝果子酒,算計了一個又一個猛獸。


二零一五年的五月,我一箇中學的朱江師弟贊助了一個要在一百天裡連續跑一百個馬拉松的瘋子陳盆濱,風雨無阻,從廣州跑到北京。師弟說,好多瘋子都陪他跑了,你也陪他跑一程吧,我想也沒想,就說,好。我好勝心做祟,心想,不能丟臉。我不知道陪跑可以從三公里到全程都行,以為既然跑了,就是全程。於是和阿信說,救我,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告訴我如何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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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用了少於十分鐘的時間給我安排了一個訓練計劃,安排快遞給我送了一塊運動手錶、幾件跑步衣服和一個需要緊貼乳頭之下的心率帶。他說,時間短了點,但是你天賦異稟,或許不會死。


我穿了跑步衣褲、我帶了跑步手錶、我勒上心率帶。第一個五公里在北京龍潭湖,繞湖一圈二點七公里,我跑了接近兩圈,龍潭湖的西側有個袁崇煥的小廟,我跑到那裡,靜靜想了想,他被凌遲前,想了什麼。


第一個十公里在廈門,海邊跑道平坦,周圍標語都似乎為了對岸能看見,十公里,我竟然跑了只有一小時, 我意識到,我的賤,潛能無限。

馮唐: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第一個二十公里在紐約曼哈頓島,我參加完書展,睡不著,用跑步倒時差,從下城的酒店跑到中央公園,繞湖兩週,再跑回下城。


第 一個三十公里在北京奧森公園,大圈跑了三圈,三十三公里,我癱在公園門口,一心想死。帶我跑的宋海峰說,你可以跑全馬了。


從河北地界開始,和陳盆濱跑了半馬,跑到延慶境內的山裡,他問,你還跑嗎,我說,謝謝你陪了我二十公里,你放開跑吧,我到最後五公里陪你。

馮唐:跑步,你救過我兩次,如今是第三次救我

我第一個全馬是在法國波爾多跑完的,喝完,跑完,領完獎牌和一瓶勝利酒,我坐在馬路牙子上,慨嘆生不如死。旁邊一個小孩子拿著手機狂打電子遊戲,偶爾斜眼看我,我聽見他的心裡話:“你傻X啊。”


我忽然坦然,我心裡想和他說的是,我忽然明白了,人生其實到處馬拉松,特別是在最難、最美、最重要的一些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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