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皇心不測寵辱難辨 玲瓏機宜暗布間諜
清剿江夏鎮,生擒任伯安,緊接著又一舉查抄了任伯安一手私建的密檔。康熙在瓜州渡接到太子飛遞的六百里加緊奏章,赫然震怒,立即下詔:
十月二十五日奏悉,不勝駭然。此等蠹國害民巨賊,史所罕聞。著依議由皇五子胤祺、皇九子胤禟會同大理寺、刑部、順天府諸有司衙門,嚴鞫首犯任伯安,追索謀主,依律以大逆擬罪,不可稍存姑息。欽此!
接著便命駕沿運河北上回京。
十一月二十日康熙的法駕取道天津,由陸路趕回了北京。此刻已是滴水成冰的天氣,東直門外殘雪連陌,一片白皚皚。迎駕事畢,康熙皇帝便在接官廳前臨時搭起的蘆棚裡召見胤礽胤祉胤禛胤祺和胤禟五個兒子。
雖說是“蘆棚”,但裡邊幕了氈,圍得密不透風,四個碩大的鎏金火盆獸炭熊熊燃燒,融融似春。康熙只穿著一件醬色江綢天馬皮袍,頭上戴著黑狐腿緞臺冠,雖略顯疲乏,卻是神采奕奕紅光滿面,看來這次江南之行,離開北京這個爭權奪利的是非窩,他的心景十分恬淡安逸,幾個月工夫,彷彿年輕了許多。含笑看著兒子們行了禮,命太子坐了,說道:“廷玉不消說了,朕還給你們帶了一個人,你們未必認得呢!”張廷玉緊挨康熙站著,忙笑道:“雖不認識,方先生的書各位爺們都是讀過的——這位就是桐城派文壇領袖方苞、方靈皋先生。”方苞忙跨出一步,給太子叩頭,又要給胤祉等人請安,康熙卻笑道:“罷了吧,你是朕的朋友,不同於張廷玉,他是朕的臣子、奴才。這些都是朕的兒子,往後見面執平禮——你們都聽見了?”
胤礽這才仔細打量方苞,實在長得不出眼、黃病臉,倒掃帚眉,尖嘴猴腮的一臉猥瑣相,穿著件長長的黑狐皮長袍直罩到腳面。真不知康熙怎麼會選這麼個人進上書房當布衣宰相,也不明白這麼醜的人怎就偏生一手好文章。心裡暗笑,口中卻道:“久仰方先生道德文章,無緣相會。現今簡在帝側,往後請教就方便多了。”方苞忙躬身說道:“盛名不符,謬承太子爺金獎。”說著又目視眾人,只這一霎,人們才看到他目中波光晶瑩神采照人。胤禛在桐城查抄方府,其實是見過方苞的,後來還同八阿哥在康熙跟前保過方苞,想了想此時不便相認,只含笑點頭會意。胤祉卻笑道:“我自幼就讀方先生文章,《獄中雜記》詳明切要痛陳時弊,確是洞穿七札。前番旨意,我猜就是先生手筆。其中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呢!”
“您是三爺吧?”方苞略一欠身說道,“不知道三爺想問什麼事?”胤祉笑道:“裡邊說到張釋之沽名釣譽,不見於史籍,請問出自何典?”方苞微笑道:“史籍中自有,留心時就看出來了。張氏為文帝廷尉,掌一國司法大權,周勃蒙冤幾乎被殺,未見張釋之一言相保,卻在衝犯御駕小節末事上大作文章。皇上旨意稱他沽名釣譽十分允當的。”
胤祉一見面就捅太子的瘡疤,眾人不禁一怔,胤礽臉上更掛不住,好好的父子君臣久別重逢,立時弄得人人不自在。胤祉自覺失言,正要委婉幾句,卻聽康熙說道:“若論讀書,你們都差得遠呢!說說吧,任伯安的案子怎麼樣了?”
“回阿瑪話。”胤礽瞥一眼胤禛,在椅中一躬身說道,“任伯安劉八女依律問的大逆罪,任伯安為首犯,凌遲;劉八女以下四十三人,連同刑部兩個司官,腰斬、大辟不等,還有一個知情不舉的,是個五品官兒,賜自盡。已經結案了。”
“結案了?”康熙似乎有點意外,回身取杯子,手插在熱水裡,燙得一縮,已是鐵青了臉,冷冷說道:“太草率了些兒吧?”
聲音雖然不高,語氣卻很重。幾個阿哥對望一眼,誰也沒敢言聲。康熙立起身來,踱著步子道:“想那任伯安,吏部筆帖式出身,芥菜籽大的官,螢火蟲兒的前程。哼,沒有人主使,他敢僱傭幾十個抄手,密建私檔,要挾百官?既然斬草,何以不除根?既然除惡,為什麼不務盡?”
…………
“咹?”
“是兒臣的主意。”胤禛見太子不言聲,心裡冷笑,站起身來從容說道,“請父皇責罰,不但任伯安的事不曾株連,就連其所建偽檔,也是兒臣自做主張,當眾焚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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