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浮士德》是歌德貫穿一生的著作,文中主要出場人物有上帝、梅菲斯特、浮士德、瑪格麗特等。《浮士德》全文圍繞兩個賭約——上帝與梅菲斯特的賭約和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賭約進行。

這兩個賭約其實是浮士德與自身的賭約,是自身神性、魔性、慾望三者的賭約。在這場賭約中展現的是《浮士德》中偉大的理性悲劇,通過此著作也表現了歌德在當時宗教打壓及資本主義盛行的時代下的樂觀主義精神,以及對自由的神往。

本文將圍繞《浮士德》及歌德自身的經歷及精神分析文本中的理性悲劇、歌德對理性主義下追求下的人類幸福的迷茫和懷疑以及對自由的享受。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浮士德》中的兩個賭約


在《浮士德》中,上帝和梅菲斯特與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的賭約構成了作品的基礎,也是整部作品的思想內核。

第一個賭約是魔鬼梅菲斯特與上帝訂立的,他要引誘浮士德墮落,而上帝相信浮士德是不會停止自己的探索和追求的,梅菲斯特提出如果他成功了,浮士德真的走上了魔鬼的道路,他就要將浮士德的靈魂劫往地獄。

第二個賭約是與此相聯的,魔鬼梅菲斯特與浮士德訂立的:魔鬼提出自己未浮士德服役,供他驅使,帶著他去享受現實人生,一旦浮士德滿足了,失去了不斷探索的精神而安與現實的享受,浮士德就會倒地而死,他的靈魂就歸梅菲斯特所有。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而梅菲斯特的這兩個賭約是作者要向人類展示藝術家必勝的追求,是他要將生命的狂喜和悲哀、壯美和悽慘、掙扎和解脫,毀滅和心生,以讚美和嘲諷,肯定與否定交織的奇妙形式。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的契約並不是靈魂和物質利益的簡單交換,而是人類不斷奮發進取的精神向以梅菲斯特為代表的懷疑和否定的挑戰。事實上,在浮士德身上亦即在人類身上,始終有兩個靈魂在鬥爭——可以說,梅菲斯特就在浮士德本人身上,與其說是外在的二人鬥爭,不如說是浮士德內心的掙扎。二者的鬥爭始終貫穿著一股躁動不安的向絕對真理追根究底的精神力量,不斷抵抗著梅菲斯特陷於滿足、怠惰和墮落的種種誘惑。

然而,對於人類而言,完善境界永不可及。浮士德臨終所歡呼的那一剎那“最崇高的一剎那”,也不是作者暗示的人生的目標之所在。人類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就,恰在於一種自強不息地創造性的生活本身,一種不斷進步的道路或過程本身。

一個人只要追求一個高尚的目標,並在追求過程中又把每個實際步驟當做目標加以追求,他就值得享受並一定能夠獲得最廣義的報償。正是這段人生拯救了浮士德,幫助他擊敗了梅菲斯特的一再挑戰,從而使他的“悲劇”更有鮮明的樂觀主義的性質。


《浮士德》的理性悲劇


《浮士德》的主旨,乃是歌德對人類理性的悲劇性解讀和對人類救贖的渴望,而浮士德精神,其實質就是理性主義下的現代性人類精神。

縱觀《浮士德》全文,其以梅菲斯特與上帝的賭約開始,以梅菲斯特引導下的浮士德心靈的歷程和冒險經歷為線索,以浮士德在滿足中死去,上帝救贖其靈魂為終末。全書籠罩著一種悲劇氣氛,由人類理性——浮士德的大悲劇,嵌套著許多個小悲劇,如葛麗卿悲劇、海倫悲劇等。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在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兩個世界中,浮士德的“冒險”都以悲劇收尾。人間的權利、財富、愛情,天界的神聖、夢幻、浪漫都化作夢幻泡影,並未能使浮士德達到內心的滿足。而最終使他滿足的,則是這樣的場景:

這裡邊是一片人間樂園,外邊縱有海濤衝擊陸地的邊緣,並不斷侵蝕和毀壞堤岸,只要人民同心協力即可把缺口填滿。不錯!我對這種思想拳拳服膺,這是智慧的最後結論:人必須每天每日去爭取生活和自由,才配有生活和自由的享受!所以在這兒不斷出現危險,使少壯老都過著有為之年。我願看見人群熙來攘往,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我對這一瞬間可以說:你真美呀!請你暫停,我有生之年留下的痕跡,將歷千百載而不致湮滅無聞——現在我懷著崇高幸福的預感,享受這崇高無上的瞬間。

這一場景與當時蒸蒸日上的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繁華的表象何其相似!浮士德在這一場景中滿足的死去,認為“智慧的最後結論”是“人必須每天每日去爭取生活和自由,才配有生活的自由和享受”,並認為這是“崇高無上的瞬間”。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如果只看表象,我們可能會認為浮士德對現代工業文明的讚歌就是歌德自身對現代化工業文明的讚歌,而仔細思索卻不難發現,歌德在描繪這一場景時,設置了一個充滿弔詭的前提——浮士德雙眼已盲。從後文也可以看出,梅菲斯特稱浮士德的最後為“晦氣而又空虛的最後瞬間”,作者以梅菲斯特之口,表達了對理性主義追求下的人類幸福的迷茫和懷疑。

“人若超越了神性或自然所給予的界限,就是導致悲劇,這是《浮士德》的主導性主題。”

這個觀點是有一定道理的。浮士德精神體現了現代人對人類價值的追求和肯定,蘊含著理性對永恆目標的嚮往和追求,這是《浮士德》的現代性典型特徵。而對於這種精神的悲劇性的設定,則包含著歌德自身對現代性的批判和反思。

19、20世紀以來,人們漸漸對啟蒙思想家們構築的理性主義的、現代化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弊端認識得愈來愈深刻。尼采、海德格爾、法蘭克福學派(新馬克思主義)、重新被發現的東方哲學以及後現代主義,都對理性主義和現代性做出了深刻的批判與反思。比如西奧多·阿多諾在《否定的辯證法》一書中認為,科學和技術在現代工業社會中是一種“統治”和“意識形態”,它通過支配自然界而實現對人的支配。因此要在工業社會和有組織的資本主義制度內拯救人的精神價值是毫無希望的。

在《啟蒙辯證法》一書中,霍克海默和阿多諾認為,自啟蒙運動以來整個理性進步過程已墮入實證主義思維模式的深淵,在現代工業社會中理性已經變成奴役而不是為自由服務。在《浮士德》中,便體現為盲眼的浮士德所觀測構想的“人間樂園”的“晦氣”與“空虛”。


歌德的悲劇救贖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我們不得不注意的是:雖然歌德為“浮士德精神”下的生存方式設置了悲劇性的結局,就好像他對浪漫主義、古典主義的生存方式所作的那樣,但他同時也對否定這些精神和生存方式的梅菲斯特也設置了同樣悲劇而弔詭的結局。

在浮士德死後,梅菲斯特試圖踐行賭約。然而浮士德的靈魂卻被上帝以貌似“背約”的方式強制性地收走,並使梅菲斯特遭受到了被火焰燃燒的痛苦。針對這一場景的解讀,筆者認為,歌德雖然就後世所謂“現代性”,即理性主義、資本主義的社會理想產生懷疑,並進行了批判,但社會大環境的影響和他本人的理想主義傾向,使他仍對人類的救贖抱有希望。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梅菲斯特,原文為“Mcphist”,在古希臘文中是不愛光明的意思,在希伯來文中是“破壞者”。書中他自稱是“否定的精神”,是“惡”的化身,在他身上充滿了虛無主義的氣質。他認為“過去和全無,完全是一樣的東西。永恆的造化補於我們?不過是把創造之物向虛無投進”。他所愛的,是“永恆的虛無”——歌德對這種虛無主義式的生命,也並不抱有希望。

歌德是追求美的,追求古典主義式的,烏托邦式的那種理想生活——“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雖然他自己也對此深深地懷疑。

因此,歌德才會在終幕安排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去完成最終對浮士德、對人類精神的救贖。浮士德、梅菲斯特、上帝,這三者在《浮士德》中相互否定:號稱上帝最虔誠的信徒的浮士德,實際上卻對信仰產生了巨大的動搖和懷疑,與魔鬼訂立了契約,在上帝面前畢恭畢敬的魔鬼梅菲斯特,私下裡卻譏諷上帝為“這位老人”;上帝全知、全能、全善,卻只把惡魔當小丑,並拿他忠實的信徒浮士德來當賭注。然而,這三名信徒又共同參與完成了這一“靈魂史詩”,共同構成了人性的三部分——神性、魔性和人性。

在全書浮士德、梅菲斯特、上帝的三元鬥爭中,歌德則著重安排理性主義和虛無主義的鬥爭,並由神聖的超越者來進行最終的救贖和解放。歌德在與艾克曼的交流中,就《浮士德》的創作說,“我們不光是靠我們本身的力量,還要靠神的慈愛才能完成拯救。”就是這種心境的體現和明證。


結語


在《約伯記》中,有一天上帝與魔鬼撒旦對話,上帝認為約伯“完全正直,敬畏上帝,遠離惡事”,撒旦則認為約伯之所以信仰上帝是因為上帝給了他各種好處。上帝為此允許撒旦去試探約伯,奪去他所有的一切,以此檢驗約伯對上帝的忠誠。最後約伯經受住了考驗,他的忠心也得到了上帝的豐厚獎賞。

歌德在此套用已有數千年曆史的《聖經》故事框架,表明宗教傳統對他創作浮士德故事的影響依然很大。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歌德藉助神學框架為《浮士德》注入了新的意義,故事的內核發生了根本性的變異——上帝與魔鬼討論的核心不再是人類為何要信仰上帝,而是人類在未來究竟要如何發展。

從悲劇和樂觀主義的交織中,可以明白所謂的“浮士德難題”,其實並不只是每個人在追尋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時都無法逃避的“靈”與“肉”、自然欲求和道德律令、個人幸福與社會責任之間的兩難選擇。


淺析《浮士德》中的理性悲劇與歌德的精神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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