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7 張曉蕊:樂亭一基層小學女教師的文章和繪畫

寫在前面:

最初知道張曉蕊,是在樂亭故鄉人網站上,作為會員,她發佈了幾篇文章,字字珠玉。後經朋友介紹,才知其還愛好繪畫,作為非繪畫專業的師範畢業生,居然在省裡拿了個一等獎,的確不可等閒視之。但上天賦予其一方面的天分,註定要剝奪其另一方面的發展——在性格上,她有點過於內向、敏感,不好和人打交道,有點社交恐懼症的樣子。擔心她才華被埋沒,硬是要來了她曾經發表過的幾篇文章和近期她的一些繪畫作品。這裡推介給大家,希望大家喜歡。

張曉蕊:樂亭一基層小學女教師的文章和繪畫

張曉蕊,女,43歲,樂亭縣新寨鎮中心小學教師。1994年畢業於河北昌黎師範學校普師專業,擅長繪畫與寫作。2015年9月開始投稿,先後有三十多篇文章發表於《唐山勞動日報》文學副刊、教育教學權威雜誌如《平安校園》《教師博覽》《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心理與健康》《師道》《班主任之友》《山東教育》《內蒙古教育》《當代教育家》《教育週報》《河北教育》《知心姐姐》等。繪畫方面,於2017年經由縣、市兩級選拔,晉級到河北省中小學美術教師基本功大賽,獲省賽一等獎,其中色彩創作單項獲省中小學創作比賽第一名。

文章賞析:

一、《老屋》

老屋,是祖父五十年前起的,一溜五間,灰頂,磚混。土坯和青磚的摻雜。這在當年也算了不得的。祖父是外來戶,竟然在土著莊裡人的眼皮底下,領著妻兒悄默聲的起了新屋,五間,灰頂,足夠硬氣也足夠讓村人眼氣。祖父就是在莊裡人鼓鼓的眼氣裡,用這打了灰頂的五間新屋為他的大兒子我的伯父、他的二兒子我的父親相繼娶親——成家生娃,香火延續,三代同堂。

我自然是在老屋裡出生的。小時候母親多病,父親文弱,一直迤邐到我少年時期他們才有能力另起新屋。我便在老屋裡度過了整個童年,十餘年的光陰。

老屋的房頂有椽子、檁和柁。柁上是檁,檁上是椽,椽子上有葦簾,葦簾上蓋土,土上面就是渣滓灌的灰和水泥打的頂。屋頂是裸的,一抬眼便能看到他裸露的骨架和肌理。時日加深了顏色,靜默的。之間也常有小爬蟲類活動其間,它們不小心會蹬落一些塵灰,甚至把自己掉下來,比如蜈蚣。惱人是惱人,怕是怕,也有好玩的。小時候,父母下地,哥上學,我看家。我便抬頭看屋頂:檁子上有各種印痕,黑的,褐的,方的,圓的,不規則的。儘可以無端想象,想象成各種小獸,編撰故事。哄自己玩。

老屋的牆壁裡頭是土坯外抹草泥,幹後抹上了白石灰。趕上下雨,趕上牆壁上的屋頂有罅隙,雨水會順著縫隙滲進來,沿著白灰的牆壁攢聚,逶迤。幹了,也會留下洇的痕跡。菸灰褐黃,曲曲彎彎,似停非停,亦頓亦挫,一路蜿蜒,這便是屋漏痕,顏真卿的手筆。微涼稍頹,筋道的滄桑。除此,牆上還滿是我的塗鴉,七八根頭髮根根直立,細線胳膊長在臉上的小人兒,或張牙舞爪的笑,或撒潑打滾的哭,大大的頭,雞爪子一樣的手腳。也有加減法,還有跟隨哥習得的耳足口手,天地人田……我初識之無。

老屋的窗分上下兩層,下層是固定的六空玻璃,上層是能向內打開的木條格子交錯的整面窗扇,蒙的不是窗紙,是塑料。我始終記得在有風有雨的晚上,我沒睡著或是半夜夢醒,會看到窗欞上晃動的樹影。夜色灰朦,樹影幢幢,我想象著那是怎樣的一個妖魔,在窗外冷冷逡巡,自上而下的俯視。恐懼,扯被矇頭,不敢露一根頭髮,又忍不住,偷偷掀起一個被角,窺,還是怕,又矇頭,瑟瑟而睡,夢中有妖怪來抓,驚叫,輒醒,見父母身邊酣眠,心安,又睡,一覺天明。

最妙的是冬天,上下層的窗都結了冰花,晶瑩的,水晶琉璃一般的樹叢山巒,層層疊疊,脈絡分明。寒冷的冬日,晨起,裹了厚厚的棉被只露了頭臉蠕動到窗前,看今日結的冰花有什麼新奇。是南方的叢林還是北方的松海亦或是什麼其他。端詳,想象。日頭漸漸升高,冰花透出黃暈,越來越透明,漸漸融化……神秘的,遙遠的,海市蜃樓一般的神奇,冰雪的童話。

老屋堂屋有東西兩灶,各自連著屋內火炕。灶臺抱著黑亮的鐵鍋,鍋下虛著黢黑的灶膛,煙熏火燎的堆積。鍋裡貼過餅子,烙過油餅,煮過米粥,蒸過餃子,撈過麵條,燉過大鍋肉,甚至燜過秫米小豆乾飯。母親們都是好手藝,燜乾飯糊鍋巴,糊而不焦,脆,香,解饞,頂餓。幼年時代的粗野零食。那個年代的孩子饞啊,老屋的灶膛惻隱著縱容著。灶膛裡明火烤過,闇火煨過的食物,隨著季節的轉換而變化。時光的剪影一一鏤刻:父親在燃盡明滅的黑中透紅的灶膛灰中,為我煨熟青豆,麥穗,土豆,紅薯;母親坐在灶膛前,用撥火棍穿了只剩兩層苞衣的玉米,翻轉著在灶膛裡的火上烤,我在灶膛旁蹲著,一聲一聲的問父親問母親,“熟了嗎?能吃了嗎?”

老屋灶膛的火蒸過煮過燉過烤過煨過的食物,最是撩人,滋味無以形容——陽光的硬朗,流水的甘冽,清風的寬柔,火焰的熾烈,黃土的厚重,草木的清新均在其中,是時間的味道,日子的味道。慰藉的,不只是口舌腸胃,更是人心深處的靈魂。

老屋的灶膛連通火炕,火炕最是養人,熨帖身心。火炕下是煙的通道,暗通煙囪。那些被父親母親收拾來枯了的茅草,樹葉,收割後的麥秸,秫秸,通過灶膛,燃盡,飛昇。經由煙囪,化成煙,白色的炊煙,嫋嫋,繚繞,升騰,飛散,從有色到無色,從有形到無形。

老屋,是我們生命裡最初的襁褓,是生命山水畫卷的起筆,隨著我們的長大,遠離,老屋影像,遠了,又近了。最終在生命的記憶裡留下最深的摺痕。

二、《舌尖上的鄉野童年》

春日雖遲遲,卉木終萋萋。儘管這春一貫拿捏小氣,但終抵不過大勢所趨,隨著這時日的加深,總算從矜持變得爽快。彷彿是倏忽然間,那柳綠就不再逼仄那花紅也不再躲閃,而是直剌剌潑灑開來。該展葉展葉,該抽芽的抽芽,該開花的開花,一派蔥蘢爛漫。

這個時節,也是各種野菜野草競相生長的好時節。薺菜,蒲公英,灰灰菜,竹籬草,莧菜,野茄子花……次第從地裡呼啦啦鑽出來,綠溢地邊,綠縈田畔。一天一個樣的鮮嫩著水靈著。引得人禁不住心癢難熬,忙不迭到田間、到地頭去走一走,免得辜負這大好春光。

近日晴好,領了小兒閒散於田間,日光明媚,春風和煦,土地鬆軟,軟綠溫香。兒子跑跑跳跳間,逮什麼問什麼,我左支右絀地答覆,哪種蟲子叫得啥名;哪個蟲兒好哪個蟲兒壞;哪些野菜吃得,哪些野菜吃不得……說話間,小兒惡作劇的拔起一株蒿草遞到我嘴邊,讓我試試味道。雖是玩鬧,但卻讓我想起,昔年,我和我的夥伴們確曾以這些天地所贈的野菜野果為食,並深以為趣。

讓時光倒退三十年吧。我的,或者說我們那個年代的童年,完全粗生粗長地放養於鄉間。每到春天,便是我們撒歡兒成長的伊始。田野間的草、菜、花、果、樹,可娛我們的眼,悅我們的心,更可慰我們匱乏的舌尖。野花,野菜,野果皆可生食入口——我們用味覺感受季節的演繹。天然的五味,也便算是我舌尖上的鄉野童年了。

先說野菜吧,且不說薺菜,莧菜,馬齒筧這些需加工的,單說那些生食便能直接入口的。我們鐘意的是一種叫做“酸菠溜溜”的野菜。條形互生的葉子,綠色葉面上有一層茸茸的細毛,中間的位置有一塊暗紅色的斑塊,彷彿手指的掐痕。在繁多的野菜中尋找了一簇或是幾株,掐幾片葉兒,用手擼幾下,團一團,塞進嘴裡,嚼。剛入口時還沒啥感覺,等嚼的透了,汁液湧出來,那酸便大張旗鼓地一路從後牙床蓆捲到腮幫子,禁不住口水四流。緩緩,那酸勢頭減弱,再洇到舌尖,倒酸後回甜。嗜酸同嗜辣一樣,都會成癮,戒不掉。一直到如今,想起“酸菠溜溜”,我的後牙床都會呼應出一種懷念。

還有一種土名叫“馬馬長”的,現在想來可能是蘆葦的根或芽,多生長在水邊。離我們村不遠有一處叫“灤河套”的地方,多沙,多樹,多墳,也有水。年年長這種“馬馬長”。每逢春暮,鮮靈靈水瑩瑩的根根俏立。要吃,需得一根根從葉筒抽出來的,因此根根捋順。剝開淡綠的葉筒,裡面是青白的細穗,吃在嘴裡,極嫩。

5月槐花開。莊頭兒上,道旁邊,田間地頭裡包括我們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有槐樹。逢5月,整個村子的上空都如雲羅傘蓋一般被槐花覆蓋,米白,馥郁。何必覓桃源,處處是槐鄉。清甜的槐花香籠罩了大街小巷,各戶人家,整個鄉野村莊都顯得格外安寧祥和。猶如世外仙鄉桃源。

那個年代的槐樹慷慨的緊,到了開花時節,大小槐樹都爭先恐後地開,白色的穗狀花一串串,一簇簇,一層層的鋪疊開來。如一場花的盛宴。男孩爬上樹,撅那高處最豐腴的枝丫,女孩不會爬樹,低樹丫上的也能管飽。也沒人講究乾淨衛生與否,直接從樹上擼下一串幾串,大把大把地揉進嘴裡,腮幫子都撐圓了。兜著嘴嚼。滿口滿腔的清甜。

說完這野菜,野花,我要重點講講這野果了。夏末秋初,陽光一樣熾烈,氣候一樣炎熱。經由三季,各種野菜野草都已被陽光鍛鍊得成熟結實,該結籽的結籽,該老筋的老筋。每個季節有每個季節的期待。現在要吃“甜甜兒”了。“甜甜兒”是一年生草木植物。外形有點像茄子秧,莖窩裡長一嘟嚕一嘟嚕長柄小漿果。從春天它們剛剛萌芽抽葉的時候,我們就識得這種草,割豬草時躲著,大人除草耪地也幫我們留著。從它拔節長高,就開始等——等它開出茄子類的小白花;等它結出一嘟嚕一嘟嚕的綠漿果;等綠漿果一點點由綠變紫再變黑……急不得的,你若是嘴饞忍不住,等不得它全紫全黑就去吃,會澀。澀得你皺眉,閉眼,晃腦袋。我們都吃過這虧,已學會等。等到大多數的小漿果變成黑色時,就各從各家拿來帶把的搪瓷缸子,一嘟嚕一串的往搪瓷缸子裡擼。每顆“甜甜兒”像黃豆粒那麼大,圓溜溜的閃著光。看著就惹人愛。等著我們把缸子摘滿,用水沖洗沖洗,然後蹲一塊,開吃。一般都是拿起缸子,仰脖直接往嘴裡倒。“甜甜兒”皮薄籽多,稍微用點力,皮就破了,流出深紫色的汁水和淡綠的細籽。酸甜酸甜的,籽還咯嘰咯嘰的有觸感,像草莓。吃飽了,抹抹嘴吧,心滿意足。

“麻餑餑”也是秋天的野果,長在一種野麻上。野麻從莖到葉都有一層細細的白絨毛,心形的大葉片。春末夏初開黃色的小花,秋天就結“麻餑餑”了。麻餑餑是綠色的果,外形像樸拙的酒盅,圓底平口。最妙的是這“酒盅”均勻的分成很多稜,每道稜的末尾,於盅口處都有一個觸角式的甩尾。一樣的團圓成一個圈兒。好吃的麻餑餑籽就藏在這一道道稜裡。摘一顆,剝開稜,露出白色的籽,舔到嘴裡,細細嚼,先是澀後是麻,然後就是一種核桃味的奶香。據說這野麻斬下來,連莖帶皮漚在爛泥水裡,可以煉出麻,搓成麻繩。據說這籽真正成熟變黑了後,可以炒著吃,可我們總是等不及。

我們還吃過榆錢,榆樹的果兒,圓圓的榆錢,粉綠粉綠,一嘟嚕一嘟嚕較著勁長,吃在嘴裡有一種彈性,有一種肉頭勁,像草木裡的葷腥。還有桑葚,一顆一顆,紫黑色,丟嘴裡一顆,上下牙齒輕輕一碰,飽滿的紫黑的細小顆粒便粒粒爆裂開來,酸酸甜甜就是它。草木精華的味道。還有油菜花的嫩莖,還有嚐遍高粱秸稈而獲的甜杆兒……這些野生的葉、花、莖、果都曾入了我們童年的口,都曾是我們那個年代舌尖上的美味。

可這,跟我還未滿7週歲的兒子說,他能否懂得?行走間,我發現了一株“麻餑餑”的雛苗,招呼來兒子,告訴他,這株小苗苗,將來會開黃色的花兒,會結綠色的果兒,會有白色的籽,能吃,很香,等到秋天,我會讓他嚐嚐。他偏著頭,開始無限神往,囑咐我一定要記住這苗的位置,他要常來看看,等它長大結果。

三、《我的小學校園,在我的記憶裡微黃》

那所小學的舊址是座寺廟,據父親說是建國後破四舊改建成學校的,父親上學的時候廟的痕跡還大於學校的輪廓。輾轉到我上小學的年紀,學校設施已經很完備,成了我們縣寶塔尖類的名校,分初中部和小學部,中間只隔著花牆和月亮門。教室是瓦房,冬暖夏涼,瓦縫裡住著很多麻雀,嘰嘰喳喳,在灰瓦上蹦跳嬉戲。

至於曾經寺廟的舊痕,只存在於操場上壓籃球架的青石碑和操場下的漿石猴了。青石碑上面都是有字的,或許就是碑文吧。那時年紀小,從沒想過追究那些字的前世今生。以致如今審視記憶,想懷舊的時候,剩下的也只有一塊塊有筆畫的青石碑,躺倒了的,掉了角的。遙遠的彷彿如隔世。

關於青石碑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當年趴在上面,一邊等夥伴放學一邊寫作業的情節。平整的石碑,可當床,躺在上面,看藍天白雲;可當桌,或蹲或趴的擠幾個孩子在上面攤開書本。偶爾興起,我們還會拿張薄紙蒙在上面拓印。想想,那些石碑也彷彿是寬厚的長者,任由頑童在他懷裡摸爬滾打,微笑著的沉默著的。可以想象的是一塊青石原本是懵懂的,只是緣於某個人某個時代的遇見才被挖掘打磨,寫了字,刻了痕,成了碑,走了老遠的路來到這裡。有了過往有了風霜,有了歲月滄桑。寺廟的時候需要他是石碑,他便是石碑。學校的時候,需要他是厚石板便是厚石板。立著有立著的用處,躺著有躺著的用處。後來校園搬遷,我再也找尋不到他們的下落。我如今時常懷念他,如果他當年也有表情,那他憶起我們這一撥又一撥的小小孩子在他身上玩耍鬧騰,嘴角是否會含笑呢?是的,肯定的。

漿石猴,聽說過嗎?一直不知道校園裡埋在操場下的漿石猴是從何而來。那是一種在土裡埋著的,形狀各異的類似石頭一樣的東西。都不大,一節拇指大小吧。那時的我們對體育課的熱衷不是別的,就是可以放風到操場上挖漿石猴。雖然從來沒有誰追究過這些漿石猴從哪來的,但一樣的是我們一撥又一撥的孩子們,都傳承著稱呼這似是而非的石頭——漿石猴。記得當時滿操場的土底下都是。於是操場被我們挖了一個又一個坑。掏出來的漿石猴各有各的姿態,好像是小動物和佛。掏出一個,用衣襟拭盡覆土,用嘴巴吹吹,看出些微形狀就朝夥伴大叫:“我挖出來一匹馬。”“我這個是佛。”“我的像個小耗子。”……一簇人奔過來,跳過去,興奮莫名。只是等這些漿石猴被我們寶貝似的揣回教室,往往又被老師從教室的窗口扔回去。想起這些不禁莞爾,小小孩童,因為貪玩,讓我們那些曾經的可敬老師們嗔怪的白眼了多少次,卻屢教不改。

石竹花。就是那種開在磚縫裡的小傘狀的,粉色的、白色的雜色的花。很平實很韌性的美麗。它們很隨意的從辦公室前的石階縫裡鑽出。沒人種,沒人管,即便踩踏,也是一樣的生機。我是後來才知道,石竹花還有一個很矜持很高貴的名字,康乃馨。是屬於母親的花。正適合我的小學校園。有這些靜靜的散落的開在青石磚縫的石竹花,便溫暖了我的童年安寧的夢。

我仍舊記得起,一個放學的雨天我穿了破損的雨衣,急急找尋回家的路。剛剛上的小學,那麼大的校園,細密的雨,我迷路了。雨模糊了我的眼睛更模糊了我剛剛建成的記憶,我竟然找不到學校的大門。我哭了,石竹花陪著我一樣淋著雨。彷徨無助間,卻聽到隔壁月亮門的初中教室裡傳來趙老校長渾厚的男中音,和著古老的風琴。唱一首低沉滄桑的歌……我渾然立在那了,忘了回家的急,也忘了哭。胖胖的老校長,蒜頭小鼻子,胖眯縫了的眼睛,說話洪鐘一樣的嗓音。跟我們小孩子說話,習慣彎了腰更深的眯了眼,像爺爺,都是笑著的。聽著他的歌我一直待著,原來老校長不僅是校長,而且體育好,那神聖的腳踏風琴也彈得這樣好,唱歌還這麼好聽……聽著,聽著,直到大我三個年級的哥哥從我身邊經過,問我怎麼還不回家?

後來年級高了,學習畫畫都不錯,我的作文被老校長在大會上當著全校初中小學的師生讀,我多驕傲啊,我親愛的老校長當著那麼哥哥姐姐,那麼多老師,讀我的作文。在領獎臺前,我聽到許多人竊竊私語,說這丫頭作文好著呢。我臉上繃著,但在心裡偷偷的笑。

或許因為成績優秀吧。我被老師選中開始收發作業本。每天都要邁過那些石階,邁過那些石竹花。石竹花的前面是一個小花園,花園當中有一塊一人高的湖石,玲瓏的。一種攀爬的叫倒掛金鐘的花嬌俏的在石上爬上爬下,躲進躲出,綠色的絲狀的葉子,燈籠似的紅豔的花,很美,湖石寬容的沉默著。小花園是用一圈用細細竹竿插成的籬笆,格子狀,上面也攀爬著一些這樣那樣的花。我收送作業本常常因側眼貪看這些小景緻,誤撞了辦公室木質的窗框與門框。惹出兩包眼淚。

而後呢?就是三棵高高的白楊了,我不知道那三棵白楊栽於何年何月何日,我只知道我上小學時,他們已經在那了,並且早已在那了。有兩個小孩的合抱粗,樹幹也侵潤著綠色,挺直的。每一年的小學畢業班的作文裡,這三棵白楊都被人照例的寫進。因為白楊樹有眼睛呀,那是天之眼,地之眼,神靈之眼,學校的靈魂呢。他們的葉子綠的那麼油亮,一到夏天有風來過,嘩啦啦的響,我和我的同學作文裡都很作文的說那是他們為我們鼓掌。

如今,舊日的校園早已被開發成商業店鋪和商業工廠。我慶幸並感激他們的是,那三棵白楊一直在,讓我的校園在我的記憶裡不泯,在喧囂紛擾的生活奔忙中,永遠留一份最簡單純淨的安寧記憶。雖是年深日久,記憶泛黃,但更有一種滄桑的歲月質感,讓我忍不住每每溫習。

繪畫作品:

張曉蕊:樂亭一基層小學女教師的文章和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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