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疫情宅家，
打發時間的花樣兒消耗殆盡之後，無意中翻開《月亮與六便士》。
打開書扉的那個瞬間，我看到斯特里克蘭，
那時刻，我與他隔著一年多厚積的灰塵，還有一百年的光陰。
他正端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裡，
端著高級紅酒款待妻子那些高雅的朋友們，
風度翩翩，有禮有節。
那時，他還沒有為藝術著了魔，看起來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中年人。
20多萬的文字裡，
如果這個中年男人的生活，
一直這樣歲月靜好下去，
不過司空見慣，
只會令人眼皮沉重，打不起再往後翻頁的興趣。
顯然，大不列顛國的作家毛姆是個爆雷高手，只見他筆峰一轉，
這位叫斯特里克蘭的中年男人一夜間撕掉自己臉上的層層面具，把成功人士、好丈夫、好父親、好合夥人等所多社會角色都扔進垃圾桶，為了心中的藝術毅然離家出走。
我告訴你我必須要畫畫，我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個人落到水裡，他如何游泳，姿勢好看難看根本沒有關係，他必須掙扎出水，否則就會被淹死。
英國作家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1874-1965）
對於自己的選擇，
斯特里克蘭只有這樣一句解釋。
從此，他的餘生，只為繪畫而活。
買顏料和畫紙，是他與這個現實世界發生關係的唯一驅使。
除此之外，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中，
只給世人一張冷俊而沉默的臉。
是不是成名，有沒有人買自己的畫，他統統不在意。
至於小心謹慎、看人眼色、或虛情假意，這些尋常的人情世故，離家出走的那一刻，已經從他的詞典裡一筆勾銷。
隨著斯特里克蘭為藝術的“瘋魔”不斷升級，
他的生活逐漸潦倒，渾身上下常常拿不出六便士，成為世人眼中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在人跡罕至的蠻荒海島像一隻臭蟲樣死去。
這本書後來很大一部分文字裡都充斥著貧窮、飢餓和嘲諷，甚至居無定所，或者顛沛流離的字眼。
看完之後，腦海中不時折射而出的黑白斑駁畫面，像從黑暗中躥出成群的髒老鼠，把本書一開頭那些高貴、體面生活的鏡頭咬得粉碎。
而斯特里克蘭手中的畫筆，是唯一照亮這一切黑暗的光源。
他這份堅守內心熱愛的決然，一百年前沒有人能理解，一百年後仍鮮有人公開認同，慢下腳步看見和發現。
只是很多人讀完這本書，合上書頁時，會惶恐不已。
二
回想一年前，這本書買回家，之所以隨意翻幾頁便束之高閣，表面上是不忍直觀“六便士”醜陋貧乏的現實，
其實是不能面對自己沒勇氣去追尋精神“月亮”的畏縮與懦弱，總能為自己的平庸找出一堆婆婆媽媽的理由。
法國後期印象派大師高更的作品
不容質疑，以法國後期印象派大師高更為原型塑造的斯特里克蘭成了一面鏡子，照出人們內心真實的模樣。
更何況，毛姆還有一支機關槍一樣的筆尖，口齒鋒利，且世事人心洞察秋毫，誰能抵擋得了這般掃射？在閱讀中時不時，都要接受來自內心深處的靈魂拷問：
1、有沒有，捍衛過自己的理想？
2、有沒有，本色真實做過自己？
3、有沒有，為了追求而無所畏懼？
事實上，很多人看完這本書後，會像對待藝術品一般珍藏起來，時不時翻閱，然後繼續保持體面的沉默。
他們在物質上選擇了“月亮”，精神上卻選擇“六便士”的日子，重複和延續著斯特里克蘭前半生的節奏，都是些令人昏昏欲睡的章節。至於斯特里克蘭那驚濤駭浪的後半生，想都不會想，或者想都不敢想。任憑在時光的呼嘯中，原地踏步，一不小心就活成芸芸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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