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開掛”和不用承擔後果的“爽”，可能只是在做白日夢。
作者 | 周 矗
我們很難抵抗“爽”劇。
這是因為，爽劇中人狠話不多的主角們，幫我們做了很多在現實中，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遭到欺辱，他們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家財萬貫，該懟的直接懟回去，該打的一拳打回去；遇到小人，他們有100種方法，既能保全自己，又讓對方身敗名裂。
這些事，韓劇《梨泰院CLASS》中的男主和女主都做到了。這部“爽劇”由同名網漫改編，在韓國JTBC電視臺播出後，自身平均收視率翻了三番，最新播出的第六集創下了11.6%的自身收視最高紀錄。
這部劇的“爽”同樣吸引著國內觀眾。抖音熱搜榜第二，豆瓣評分高達8.6分，金多美扮演的反社會人格少女趙伊瑞，還被中國網友直接封為“南韓魏瓔珞”。
不過，《梨泰院CLASS》的爆火不僅僅是因為“爽”，它還有讓觀眾“看一集，哭一次”的能力。
大部分“爽劇”的套路，是在前期製造出讓觀眾感同身受的壓抑，再通過後期開掛般的復仇，將觀眾心中的壓抑進行極大程度的釋放。
但這個故事講的，遠遠不是復仇本身。而是在人生道路上，每一個人都會面臨的選擇。
人生的選擇就像是硬幣的兩面，每選擇一面就會失去另外一面。選擇的關鍵在於，你想要的那一面，對於你來說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你可以完全放棄另外一面。
對於男主角樸世路（音譯）來講，堂堂正正是他人生最大的信念。
轉學來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了班內的校園霸凌。即使他與這個被霸凌的同學素不相識，即使霸凌者是他父親公司的社長，即使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無視霸凌的存在，他心中那股強大的信念，仍讓他把拳頭毫不猶豫地揮了出去。
堅持信念要付出的代價是，瀕臨退學。
公司社長提出的條件是，如果世路可以跪下給他的兒子道個歉，就可以繼續有學上。信念與前途，這是他更加艱難的第二次選擇。
出乎意料的是，他第二次選擇了堅持信念。
“對不起，我是該遭到懲罰，但是我不會道歉的，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對不起他。即使退學，那也是我的信念，是我父親的教誨，我以後也想那樣活著。”樸世路說。
一旁的父親紅了眼眶，兒子的一時衝動，代價是父親中年失業，兒子少年失學。一直看社長眼色說話的他，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帥氣的兒子，說會按照自己的信念行動，說他會負責。”
男主的同桌吳秀雅（音譯），則做出了完全不一樣的選擇。
面對霸凌，她和其他人一樣視而不見。在她看來，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得罪社長的兒子，是對自己完全不利的行為。
世路的正義感吸引著她，但她註定不會和他做出同樣的選擇。在正義和保全自己中，秀雅始終選擇的都是後者，她的信念是，要最大程度地愛惜自己。
智商160的趙伊瑞（音譯），處理問題的風格完全不同。她沒有直接出手製止，而是把同班女同學霸凌別人的場景偷偷拍了下來，傳到了網上，讓霸凌者臭名昭著。
骨子裡希望“地球爆炸”的反社會人格，讓她可以毫不留情面地，用各種方法教訓招惹過她的人。被曝光的女同學前來報復，她直接抓住對方的領子扇起了耳光；秀雅與世路情不自禁想要接吻時，她可以為了捍衛愛情衝出來，把秀雅的嘴捂了回去。
從小到大，她要的都是贏。
梨泰院是首爾最國際化的商圈之一，也是漢江以北最著名的豪宅區。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遍佈著各類時尚潮牌，夜店酒吧，各界名流，這裡充滿慾望，又荊棘叢生。
三個信念完全不同的人，如何在梨泰院這片微縮的物慾世界堅持自己的信念，這才是這部韓劇在復仇的外表下，想要探討的東西。
因為堅持信念，樸世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迫退學，父親慘死，少年入獄。或許只是因為沒有跪下那麼一次，22歲的他成了一個初中學歷、有犯罪前科的人。
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堅持他所謂“堂堂正正”的信念嗎？
《梨泰院CLASS》中的人們，並沒有“開掛”的能力，他們不過是這個世界中，供上層階級擺佈的“螻蟻”。每一次的反抗，帶來的更多是絕望。
在監獄裡，樸世路手裡總是捧著一本書。獄友嘲笑他，一個前科犯，無論再努力人生也是終結的。樸世路卻不這麼想，他怒吼著，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無論從什麼身份出發，無論多艱難，他的目標都從未改變: 他要一步一步地，徹底摧毀仇家的商業版圖。
這裡的樸世路，頗有幾分《肖申克的救贖》中安迪的影子。所有人認為，時間和苦難已經徹底改變了他的時候，他仍堅守著那個曾覆滅過自己的“愚蠢”信念。
《梨泰院CLASS》中的“爽”很真實。真實在於，每一個“爽”背後，不是簡單的“捱了打再打回去”，而是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這才是真實世界的運行法則。
在這樣殘酷的規則下，幾位年輕人永不認命的執念和姿態，才是這部“爽”劇最令人動容之處。
大部分的“爽劇”，都需要有一個絕對的壞人。但《梨泰院CLASS》中的人物，都站在好與壞的分界線中間，他們只是按照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趙伊瑞小時候為了贏，把跑在前面的女同學推倒，受到了所有人的鄙視。但她並不在乎，因為她贏了，這才是她想要的。
秀雅因為從小得不到愛，偏執地堅持著一定要愛惜自己的信念。她可以為此背叛對自己有恩的樸世路一家，接受社長的經濟救助，讓自己躋身上層社會。對樸世路的感情，是利己主義的她最大的軟肋。
社長和社長兒子，看起來是整部劇中最大的反派。驅使他們作惡的源頭，並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對他人有敵意，而是因為他們的信念是“弱肉強食”。
從底層摸爬滾打，白手起家的經歷，讓社長迷信於這樣殘酷的生存法則。在他的眼中，員工是隻要得到好處就會搖尾巴的狗，出身底層的樸世路就像雞籠中的雞。只要你足夠強大，就可以輕易地扭斷他的脖子，它甚至連叫聲也發不出。
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人，在《梨泰院CLASS》中，他們都有弱點，有慾望。開掛和不用承擔後果的“爽”，可能只是在做白日夢。摸爬滾打後的“爽”，才是我們更想看到的。
對人性的剖析，是《梨泰院CLASS》“爽”過之後，仍能讓觀眾念念不忘的原因。它把每個人心中最糾結的部分剖開，人物每做出一個選擇，觀眾也會在內心面臨一次兩難困境，我究竟想要成為哪一種人？
在國內還在流行“小甜劇”之時，韓國影視劇更多地把選材視角，投入到社會階層與人性矛盾之中。一個優秀的故事，亮點不在於衝突本身，而在於剖析人性。
餘秋雨先生曾提到，韓劇的構思，以簡單明瞭取勝。即便篇幅很長，節奏很慢，波瀾很多，在情節結構上還是簡單明瞭的。
“簡單明瞭”恰恰在生活中是具有普遍性的。在餘秋雨先生看來，一個成功的大企業，其經營模式一定是簡單的；一個偉大的人物，他的人際關係一定是簡單的；一部劃時代的著作，它的核心理念也一定是簡單的。
相比於情節，韓劇中的人物則複雜得多。韓國專業編劇鄭淑認為，韓劇最大的特色，是忠於人物的情感線。有時甚至會超越邏輯，會將情感元素和衝突最大化。劇中會用大量的對話、細節、側面描寫，為每一個人物描繪上不一樣的顏色。
《請回答1988》中的成德善，沒有一絲女主光環。她成績差，性格直，始終籠罩在一個優秀的姐姐之下。她愛漂亮，但沒有好看的衣服可以穿，只能拿燒著的火柴棍去燙翹睫毛；她曾暗戀善宇，但善宇卻喜歡上了她最討厭的姐姐。
成德善和她的四個小夥伴 圖片來源：豆瓣電影
但她仍擁有所有平凡女孩中最寶貴的東西，她對朋友仗義，對鄰里真誠。在她的身邊，還有四個境況迥異，但都心存溫暖的家庭。他們之間的關係很簡單，沒有狗血的家庭紛爭，只有日復一日重複著的鄰里生活。
只不過，他們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別人，愛這個世界。僅僅是這樣，就足以讓人感動。
《請回答1988》劇照 圖片來源：豆瓣電影
相比之下，餘秋雨認為國內的電視劇有些“構思過度”。“權謀太深，兵法太多，黑箱太大，內幕太厚，口舌太貪，眼光太雜，預計太險，因此對一切都構思過度。”
國內電視劇中的反面人物，更多地是需要為情節的發展服務。他們沒有自己的情感，也沒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往往才貌雙全，機關算盡，卻最終只能落了個悽慘的結局，得不到觀眾任何的同情與憐憫。這是因為，這些人物不是人，只是一個負責製造劇情矛盾的“工具人”。
影視劇作為反映現實生活，給觀眾以共鳴和啟迪的藝術形式，不應只用過度的衝突和感官刺激去獲取關注。“談戀愛”固然好看，但在“甜”過之後，能通過劇中人物的刻畫來探討愛情本質的作品，才能更好地被人記住。
世事變幻下，每一個普通人的內心波動，同樣可以動人心絃。只有講好了人，才能講好我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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