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與博爾赫斯一較長短的作家,也只有卡爾維諾

能與博爾赫斯一較長短的作家,也只有卡爾維諾

卡爾維諾很多次提及自己的少年時的寫作之路,大意是說,因為父母是研究異國植物的移栽和繁殖的嚴謹學者,讓他產生敬畏之餘,形成了一種心理障礙,無法從他們那裡學到辦點東西。他少年時多借兒童畫報、收音機廣播的喜劇和電影解悶:從此培養出了對幻想世界的能力。

1985年,卡爾維諾接受意大利文學雜誌《手稿》的訪談,其中提到了他的文學譜系。一點不覺得稀奇,他說他眼中敘事文學的典範是《木偶奇遇記》。如果非要從他的作家性格形成早期尋找到一個“可辨的連續性”,那就是“由《木偶奇遇記》到卡夫卡的《亞美利加》”。這兩本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作品對他而言具有一種神秘的共通性:迷失在無垠世界中的某個人的冒險與孤獨,尋找啟發和內心的自我建構。

能與博爾赫斯一較長短的作家,也只有卡爾維諾

只有理解了他的經歷,我們才能理解為何卡爾維諾的作品涵蓋如此多的方面,但是總歸離不開童話和冒險的影子,因為童話中有他的寫作原型。我們從中也能明白整理《意大利童話》對他寫作的重大意義。“童話是真實的”,這是卡爾維諾喊出的口號,這種真實來源於對人性和歷史清醒認知,對傳統與虛構的致敬,對非邏輯敘事的高度認同——正如那個“不存在的騎士”一樣,我們不能用小說敘事結構束縛它,而應該用童話敘事去解放它,認同它的存在。

《不存在的騎士》是卡爾維諾“我們的祖先”三部曲之一,其餘兩個故事分別為:《分成兩半的子爵》和《樹上的男爵》。在三部曲的序言中,卡爾維諾如此解釋:“《樹上的男爵》的題旨則包括孤立、疏遠、人際關係的困頓……探討了知識份子在理想幻滅的時候,該如何在政治洪流中知所進退。”而該篇與同為“我們的祖先”的另外兩部作品一樣,“故事的起點都是非常簡單、非常鮮明的意象或情境:劈成兩半的男子……爬到樹上的男孩不願意下來……一具中空的甲冑自認為是一名男子……這些故事由意象滋長出來,而不是來自我想要闡述的理念;意象在故事之中的發展,也全憑故事的內在邏輯。這些故事的意義——準確地說,這些故事以意象為基礎而衍生的意義網絡——總是有點不確定的;我們無法堅持一種毫無疑義的、強制認可的詮釋。”換句話說,卡爾維諾通過一種童話的文本講述了一個人生的寓言,存在的寓言,為人類描畫出了一幅家譜的進化論。

能與博爾赫斯一較長短的作家,也只有卡爾維諾

《不存在的騎士》在《我們的祖先》三部曲中,是敘事手法最為獨特的一部。講述故事的“我”是修女苔奧朵拉。小說的故事可以分為兩個層面:一是修女苔奧朵拉創作這部騎士小說的過程,她的所思所感;二是“不存在騎士”阿季盧爾福的傳奇經歷,這是小說敘述的主幹,在主體故事之下又有更小的敘事線索。小說共十二章,敘事者分別出現在第四至第九章開頭,通過敘述者交代小說的創作過程引出騎士的故事,而前後幾章敘事者不出現。敘事者從主體故事中間切入,使得小說具有一個對稱的形式。有趣的是,敘述者本人在故事末尾又變成了她所敘述故事中的人物布拉達曼泰,小說的兩條敘事線索交織在一起。敘述者說,“我有時馳騁沙場,醉心於拼命和戀愛,有時我隱居修道院,思索和記敘我的經歷。”真實與虛構的界限在此變得模糊不清,時空迴環交錯,這都顯現出小說在形式上的新穎別緻。

這部小說很有趣的一點在於,卡爾維諾借修女苔奧朵拉的敘述來闡述對小說藝術的看法。苔奧朵拉是修道院的一名女文書。在修道院裡,每個人被指派一項贖罪的苦行,攤到她頭上是編寫故事這份苦差事,她整日在小房間裡虛構她的騎士傳奇中的人物和細節。“編寫故事的技巧就在於擅長從子虛烏有的事情中引申出全部的生活;而在寫完之後,再去體驗生活,就會感到那些原來自以為了解的東西其實毫無意義。”

能與博爾赫斯一較長短的作家,也只有卡爾維諾

這是一則閱讀與寫作的真實寓言。人類追求和諧的慾望如此強烈,以至於內心苦苦掙扎也在所不惜。為了追求真實的影子放棄了真實的存在,為了寫出真實極力虛構存在,“不存在的騎士”一直都存在,還有比這樣更荒誕的麼?

關於寫作的寓言,卡爾維諾有個更真實的寫照。“每次我得為待寫的書捏造一個作家來寫它,一個跟我,也跟其他我一眼就看出其侷限性的作家不一樣的作家……”

這是我聽過的最迷人的寫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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