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ber致死案"終審": 沒走人行道的,都不算人

從對自動駕駛最初的狂熱中冷靜下來後,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一個事實:自動駕駛技術已頗為成熟,但想看到一輛輛自己打著方向盤的車輛開上馬路,我們的“有生之年”未必夠用。

自動駕駛面臨的問題很多,不只關乎技術,更難的是 Corner Case(極端場景)的收集,以及規則、道德、倫理上的困擾。

比如,沒有站在斑馬線上的行人,還算不算人?

Uber致死案

這看似是個無厘頭的問題,但對自動駕駛來說卻很難。至少 2018 年 3 月撞向 Elaine Herzberg 時的 Uber 自動駕駛,就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了。

最近,在事故發生 20 個月後,NTSB(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終於公佈了 Uber 致死案的“結案報告”。

這份 400 多頁的文件,還原了事發前的全部細節,我們也得以一窺自動駕駛的另一面困境。

Uber致死案

這“生死6秒”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2018 年 3 月 18 日晚上 10 點,一輛 Uber的自動駕駛汽車在亞利桑那州坦佩市以 43.5 英里/小時(約 70 公里/小時)的速度行駛。

測試車是一輛沃爾沃 XC90,車內有一位安全員,但車子完全處於自動駕駛狀態。

車子駛向事發的路口時,Herzberg 正騎著自行車要穿越馬路。

Uber致死案

撞擊發生前 5.6 秒,車子搭載的激光雷達檢測到了 Herzberg,此時她距離斑馬線大約還有 109 米。

理想狀態下,傳感器收集的信息會迅速傳輸到計算系統,由算法判定 ta 是行人、車輛、路牌還是建築,並分析運動軌跡,做出是否避讓的決策,最後由電子系統執行,完成一個信息處理的閉環。

Uber致死案

然而,Uber 的自動駕駛卻在算法環節卡住了。

不遵守交規過馬路的行人是種不太極端的 Corner Case,但 Uber 的自動駕駛團隊顯然沒考慮過類似情況,在 Uber 的算法中,在斑馬線外的行人,並沒被劃分到“人”的範疇內。

於是,Uber 的無人車犯起了“選擇困難症”。

接下來性命攸關的 4 秒鐘裡,算法不停進行著自我博弈。推著自行車的 Herzberg ,先是被歸“其他”類別;一秒之後,修改為“車輛”;之後,系統數次在“其他”與“車輛”之間變換選擇…

直到撞擊發生前 2.6 秒,無人車終於認出了“自行車”;但緊接著,Herzberg 又變回了“未知物體”…

Uber致死案

Uber 的算法決策基於這樣的邏輯:系統通過監測物體的位移來預測其運動軌跡。當與自身行駛線路發生衝突時,再從物體動勢來判斷採取何種應對措施,是避讓,還是緊急制動。

這一機制本身沒什麼大問題,但問題是,Uber 的設置中,一旦系統改變了對物體的分類,此前的追蹤軌跡也會被放棄。

這就意味著,當無人車系統頻繁更改對 Herzberg 的分類時,Uber 的軌跡追蹤機制徹底就崩盤了——在無人車眼中,Herzberg 和她的自行車始終處在靜止狀態。

碰撞前 1.2 秒,系統終於確認了面前不斷逼近的是一輛“自行車”。

Uber致死案

如果此時車輛緊急制動,事故或許不能完全避免,也能最大限度減小對 Herzberg 的傷害,但這種可能性也被 Uber 的系統調教否決了。

雖然“ Safety First ”被奉為自動駕駛的第一準則,但“安全”和“舒適”的博弈也無處不在。

2017 年 8 月,現任 CEO Khosrowshahi 上任不久後,Uber ATG 部門高管就在內部郵件中,要求工程師“禁用緊急剎車和急轉彎功能”,他們聲稱這個措施的目的是考慮“乘客體驗”,將每次乘車過程中的“不良體驗”數量控制在一次以內。

Uber致死案

據 Business Insider 報道,工程師們被迫在安全方面做出了讓步,但一直對此憂心忡忡。

更雪上加霜的是,高管決定裁撤一名車內安全員。這就意味著,一名安全員要同時完成監控路面、上報車輛狀況,並協助識別物體的工作。

於是悲劇來了。

當 Uber 識別出 Herzberg時,車輛仍然處於無法緊急制動的狀態,系統根本剎不了車。更糟的是,系統甚至都沒有對安全駕駛員發出警告。當玩手機的安全員有所察覺,踩下剎車時,一切已經於事無補了。

0.2 秒後,車輛以 65Km/h 的速度撞飛了 Herzberg。

Uber致死案

這是自動駕駛歷史上的第一起致死案件,直接導致了 Uber 自動駕駛停擺 9 個月,也將當時人們對於自動駕駛技術的懷疑推至了頂峰。

而現在,新報告揭開的另一層真相,又將我們引向了新的迷思——在自動駕駛時代,是否人類才會是真正的馬路殺手?

這起事故後,“避讓斑馬線外橫穿馬路行人”已經被加入了 Uber 無人車的規則中,但如果我們再將問題推進一步:當闖紅燈的路人與車輛安全發生不可避免的衝突時,該如何取捨呢?

以前,“老司機”們會下意識做出某種選擇,這取決於 Ta 個人的人生經驗、文化背景、價值觀等。但在自動駕駛時代,這些選擇是被代表的,掌控在系統團隊、算法工程師手中。

Uber致死案

於廠商而言,這是個一道無解的“電車難題”。

有人試圖通過民意投票來得出答案。從 2014 年開始,MIT 的研究人員就在網上推出了一套名為“到的機器”的遊戲,用來徵集人類對無人車各類道德困境的意見。

上線四年來,MIT 已收集到來自全球四千萬份數據,讓它成為了有史以來全球最大規模的道德偏好研究之一。

人們對某些原則達成了一致意見,比如,無人車應該視人類生命權高於動物、拯救更多人(而非少數)和年輕的生命(而非老人)。但在另一些方面,比如怎樣應對違反交通規則的人群的問題上,仍然分歧巨大,而且彼此不想被對方代表。

Uber致死案

“所有生命都應該被平等對待”雖是普世原則,但真正實現還是難如登天。

畢竟,自動駕駛放在未來任何一個時間點上,都不單單是一個技術問題,超越技術之後,更多社會、道德與倫理困境,才是決定它落地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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