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讀《萬曆十五年》

精讀《萬曆十五年》

1979年夏,歷史學家黃仁宇正在普林斯頓參加《劍橋中國史》的撰寫,由他負責明朝部分。就在此時,他卻意外接到校方的解聘通知。

已完稿於1978年的英文版《萬曆十五年》,在美國尋找出版社也不順暢。因為這一原因,黃仁宇才決定將之翻譯成中文,希望能在中國尋找出版中文版的機會。隨後的進展證明,黃仁宇的這一決定,頗為明智。

在《萬曆十五年》一書中,黃仁宇用近乎平淡的筆觸,分析了大明王朝從興盛走向衰頹的原因,而在這些平淡的敘述中卻有一種深沉反思的歷史觀。

黃仁宇此書,反映的是明朝乃至整個中國古代社會大失敗的全記錄,作者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兩千年來,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極,這就是一切問題的癥結。”由於作者熟悉西方憲政及歷史,因此他認為中國古代社會缺乏數目化管理,並將中國社會比喻為“潛水艇麵包式”的社會結構:

上面一塊麵包,大而無當,此乃文官集團;下面也是一塊麵包,也沒有有效的組織,此乃成千上萬的農民。其中則是儒家的道德原則,此即尊卑、男女、老幼,沒有一個涉及經濟和人權,也沒有一個可以改造利用。因而,我們這個龐大的古老國家,在本質上無非是數不清的農村合併而成的一個集合體,禮儀和道德代替了法律,對違法的行為做掩飾則被認為是忠厚識大體。

......各個機構之間的聯繫從來沒有可資遵循的成文條例(即使有成文的規則,也多半道德宣誓的作用遠大於實際功效)。而這種社會在體制上實施中央集權,在精神上的支柱為道德,管理的方法則依靠文牘。

公元1587年,這一年是丁亥年,萬曆皇帝已經登基15年了,也許沒有什麼特別的,天朝依舊四海昇平。當然,已經20多歲的萬曆是不知道這一年,西班牙的艦隊已經全副武裝開向英倫三島。

明神宗朱翊鈞9歲就接過了他的父親隆慶皇帝的位子,但實際上在其繼位後的這十多年裡,都是聽命於慈聖皇太后李氏的,但李太后不是垂簾聽政,而是將大權交給了張居正。

好容易熬過了不能做主的這麼長一段時間,萬曆親政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冊封他的愛妃鄭氏為皇貴妃,但是群臣不買賬,這一事件導致了之後數十年皇帝與臣僚的對立。自此萬曆也開始了數年不上朝的習性。

其實,明朝前期的皇帝們還是很勤政的,直到第十代皇帝正德打破了這一先例,即萬曆的叔祖。他常常離開北京,幾個月甚至一年多。其後嘉靖繼位,前二十年還算盡職,後來專心煉丹,不理朝臣,但是卻統治了帝國長達45年之久。

1572年,隆慶皇帝即位不到六年,萬曆登基,根據張居正的安排,一旬之中,只逢三,六,九日早朝。當然,除了張居正,他還要遵從“大伴”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的安排。也同樣在這一年,張居正取代高拱成為內閣首輔,獨攬大權,萬曆要乾的事就是天天學習經典,書法,歷史。

到1578年,萬曆大婚後,這種壓迫依然存在,尤其是慈聖太后,犯了錯的朱羽鈞有時還要接受跪罰,一跪就是幾個小時。

在萬曆皇帝的祖父嘉靖以前,內閣大學士為三到六人,皇帝可能對其中一人諮詢較為頻繁,但從名義上講,他和另外的幾位大學士仍處於平等地位。所以嚴嵩雖極度受寵,但是徐階,高拱等依舊能在朝堂之上與之對立。自萬曆後,情況變了,張居正名為元輔,但也實為首揆,其他人是協助其辦事的了。今後朝臣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更加複雜。

1582年,張居正去世,一直臣服於重壓下的朱羽鈞解脫了,開始了和鄭氏的熱戀階段,這一年他18歲,當然這也很正常。但是,影響大明朝乃至中國歷史的隱患也就此埋下。

萬曆帝需要改變,因為自己親政了。如何才能成為大權獨攬的名副其實的君王?首先就是清算張居正,馮保也被驅逐出京。

到1587年,張居正已經死了五年,24歲的皇帝端坐在深宮開始獨掌朝政,似乎這一朝也就這樣了,但是,萬曆皇帝這一朝是明朝歷時最長的一朝,此後自然是有很多大事要發生的,這一年,不過剛剛是一個契機。

2017年3月6日寫於巢湖無為齋

1587年,海瑞去世。在這一年的歲末,戚繼光也去世了。日本的豐臣秀吉九州征伐戰勝,島津義久降伏。

萬曆皇帝也正式的開始了他長達48年的執政,雖然,此前他已經當了十幾年皇帝。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意欲廢長立幼。他執著的愛著鄭貴妃,但是文官大臣們還在跟他對著幹。因為自古以來廢儲之事都是諸多禍端的根源。而張居正的離世,使得已經立國近兩百年的大明朝岌岌可危了。

明朝後期應當來講,是被這些任性的皇帝和不識時務的文官們玩壞了。從萬曆的叔祖正德皇帝開始,也包括其祖父嘉靖。

1518年,正德曾要求大臣擬一道聖旨,命令“威武大將軍”朱壽(就是正德本人)再次到北方邊區巡視。當時其中一名大學士曾淚流滿面的撲倒在地說,寧可死,也不做這種不忠不義的事。次年,正德又想南巡,被所有的監察官員否決。皇帝終於大怒,所有跪勸不去的官員,有146人被當場廷杖30,有11人被打死。所有內閣大學士全部引咎辭職。

神宗朱羽鈞則只是愛鄭氏和他們的第三子朱常洵。雖然至1572年,萬曆登基,那位可愛的正德皇帝已經去世五十多年了,但是,正直的大臣們也決意不再讓大權掌握在一個任性的年輕人手裡。他們希望以德行和禮儀來管理皇帝,致使萬曆的性格和處事變得更加平靜而極端。

張居正在世之日,還能夠平衡文官集團的內部紛爭,但是,1587年,當長幼之爭延展到派系之爭之時,其實文官集團內部的墮落也在與時俱進。而此時的首輔申時行卻只會和稀泥,放寬京察即是實例。

那麼,萬曆皇帝在乎什麼?長子朱常洛已然坐穩了太子的位置。他就靜靜的站在一邊,洞若觀火的看著大學士們左右政治格局。因為他始終不具備獨裁的能力,文官集團依然是一個龐大的力量,他心灰意懶,任由這個帝國滑向深淵。

到1590年,雖然,歷經數十年北方並無大的戰事,申時行也因此在政績上沒有大的問題。但是這一年,萬曆破例早朝了,因為副總兵李聯芳遭遇蒙古軍隊的埋伏,戰死了。最終,沒有與蒙古人開戰的雖有些熱血的萬曆,還是遵從了申時行的建議。

雖然,在此後大明朝一直能夠控制西北,不再重蹈當年英宗皇帝“土木堡之變”的覆轍,但是,天朝已經是在苟延殘喘了。因為,萬曆十五年,即1587年,遼東巡撫注意到一個建州酋長正默默的開疆拓土,兼併北方的部落。

申時行當時認為這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去研究是剿滅還是安撫,因為大臣們和監察官員各執一詞,他還是願意當一個和平宰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申時行在1583年開始擔任首輔,至1586年朱常洵出生,也許在經歷了立儲,冊妃和東廠張鯨案之後,他與萬曆也在漸行漸遠,他一方面竭力維護皇帝的面子,另一方面也與大臣們虛與委蛇。而萬曆始終覺得自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終於不再理朝政。

不過,這個建州酋長卻是努爾哈赤。

2017年3月7日寫於巢湖無為齋

大明朝的的第十三個皇帝,神宗朱翊鈞,傳統的史學家都認為其荒惰了政事,明實亡於萬曆。

萬曆十年(1582年),嫡長子朱常洛就出生了,但萬曆遲遲不願意立其為太子,他依舊熱戀著其第三子朱常洵的母親鄭貴妃,當其在萬曆十五年,意欲傳位於常洵時,整個朝廷為之震動。

至1601年,萬曆終於泱泱不快的立朱常洛為太子。此後,宮廷裡傳出有人要謀殺太子。長幼之爭,立即演變為百官的立場之爭,暗流湧動。至1620年,朱羽鈞駕崩,時年已38歲的太子繼位,不到一個月就隨父而去。之後其孫朱由校(天啟帝)繼位,而在此的前一年,清軍已攻克鐵嶺。

24年後,明朝滅亡。

在明朝的中後期,官僚體系成為決策的中心,財政紊亂。經濟制度也難以突破。科技的進展繼宋以後,大明朝也自鄭和下西洋後採取了閉關自守的方針,缺乏繼續之進展。

利瑪竇於1595年來到南京,1598年到了北京。在其行經大運河北上之前,大明朝已經嘗試著做最後的努力,這番努力主要是由張居正來實行的改革。1572年,9歲的朱羽鈞登上帝位,張居正受皇太后的信任和重託,開始獨掌朝政達十年之久。其不辭勞苦,然而,1582年卻溘然長逝,時年57歲。

但其主要的功績是加緊邊防,但最重要的文官改革和土地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成年後的萬曆在“挺漲派”和“倒張派”之間選擇了清算張居正,剝奪了其生前的一切稱號和官職。

1587年前後,文官之間的口誅筆伐又再次直指上位,萬曆在憤怒的同時選擇了消極怠政。當後來的“東林黨人”想要繼續以重整道德的運動來挽回頹勢的時候,其實已經什麼都晚了。

玩世不恭,奢侈,懶惰的萬曆最終當然也無法逃脫應有的後果,1619年,清太祖努爾哈赤以幾萬騎兵衝破了大明朝十萬大軍駐守的遼東防線。一年後,萬曆極不情願的傳位於朱常洛,一個月後,天啟繼位,不過七年,其另一個孫子崇禎帝朱由檢又在位十七年,終於在王朝覆亡時自縊殉國。

1619年的戰敗,註定了帝國的悲劇的開始。而萬曆十五年,則是這一切下坡路的發端。當思宗朱由檢有望實現“崇禎中興”的局面時,但骨子裡的東西還是一樣,雖強烈不妥協,而又成為不了一個獨斷專行君臨天下的帝王。

明朝自宣宗朱瞻基以後,再無真正的帝王,朝政操縱在官僚手裡,甚至在天啟時期,還出了一個權宦魏忠賢。所有的一切就是為了維持現狀,而歷史的車輪就是這樣,碾過享國276年的大明,繼續向前。

然而,萬曆十五年,即公元1587年,其所在的十六世紀末葉,恰是歐洲文藝復興最鼎盛的時期。西方人提出以人為中心而不是以神為中心,肯定人的價值和尊嚴。主張人生的目的是追求現實生活中的幸福,倡導個性解放,反對愚昧迷信的神學思想,認為人是現實生活的創造者和主人。

此後開始了地理大發現時代,新興的資產階級開始走向政治和改革的舞臺,而我們在自此後一直至清、民國年間,卻與整個世界在背道而馳,整整倒退了近四個世紀。

破“神”而轉“思”,晚明的這一段歷史,應當值得我們深思。

全文完。

精讀《萬曆十五年》

2017年3月8日寫於巢湖無為齋

張鋒 己亥夏修改於啟東翠彧軒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