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
1
微微的中学，是在外县一个镇子上读的，快要毕业，临近考学的时候，被人告了，不能在那考学了，要转回家乡县里，才能参加考学。微微一心在学习上，遇到这事情，也不知道怎样办。
父亲给微微捎了信，让微微回家，有事情要办。
微微就收拾了书，和学习用品，背着包，准备离开学校，去给老师请了假，就准备回家里去了。
只是，微微的身上，没有一分钱，回家的路，是坑洼的泥土路，还要翻越一座山梁，几十里路，不通班车。微微想，这路都走了几年了，他能走回去，但是，他没有吃饭，很饿，这么远的路，空着肚子走回去，对他来说，不敢想象。
微微就想着问班上的同学借。想来想去，就去向柯尔借。柯尔是借上的人，是班上的班长，微微去过他家，知道家在什么地方。柯尔的父亲，是一个单位职工，母亲是家属。微微没有见过柯尔的父亲，见过柯尔的母亲，微胖，对人很热情，慈祥。柯尔，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虽然是街道上的孩子，但是，在班上一点儿不霸道，专横，不欺负同学，对人很友善，和蔼。班里的同学喜欢，老师也喜欢，就让柯尔当了班长。
柯尔当班长，很听老师的话，老师吩咐的任务，很快完成。对班上的同学也很好，谁有困难也帮助。所以，在微微去向他借钱的时候，尽管临近毕业，考学，要各奔东西，但是，柯尔想都没有多想，就从兜儿掏出了十块钱，给了微微。
微微很是感激，对柯尔说，我回去，把事情办了之后，来学校就把钱给你了。
柯尔说，不要多说了，赶快去办事情吧！
微微拿着钱，就离开教室，走出学校，匆匆的，没有多看教室一眼，也没有多看学校一眼。
心里想着，回去要办什么事情。也想着，回去要问父母要了钱，来到学校，赶快给柯尔还的事情。微微知道，十块钱，是父亲和母亲辛苦一天才能挣到的钱，是柯尔父亲一天的工资。
微微来到街上，在一个小餐馆里，买了面吃了，又买了几个包子，油条，麻花带着，在路上饿了吃。剩下的钱，就装在兜儿里。
这餐馆，也是微微在这镇子上学，时常来吃饭的小餐馆，里边的桌椅，陈设，都是那样的熟悉。就连面条，包子，油条，麻花的味道，也都是一样的熟悉，吃着舒服，养胃。
只是，微微没有多看小餐馆，也没有多品味这些饭食的味道，就背着书包，匆匆往回赶。
微微的心里很着急，不知道回去有什么事情。只是上个礼拜回去，给父亲母亲说了，他在这是外地学生，不能参加考学。其他的，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事情。
镇子的小街道依旧，依穿过镇子的公路为街道，街道两边，是房子，有各种店铺。街道上人来车往，很是热闹。但是，微微操心着家里的事情，无心多看镇子，感受热闹，穿过镇子，在镇子下边，从河里趟了过去，然后，依着那条坑洼的，通向沟儿里的泥土路，往家里走去。
微微因为借了柯尔的钱，吃的饱，还带的有吃的，依着那熟悉的，走的习惯了的路，匆匆的走着。虽然翻越山梁，上梁时，是羊肠小道，爬的人气喘吁吁，脸上淌着汗水。下梁，腿有蜷的很疼。山梁里，满是参天的树木，小路上，落满了叶子，让人有些害怕。但是，下了山梁，到了山梁下沟儿里，又是坑洼的能通卡车泥土路，好走了，再走不远，就有了村庄，也不怕了，也有苦尽甘来的悠然。在太阳一点点的落到山头上，在暮色中，微微走到了家乡村庄，远远的看着家乡村庄，心里涌上温暖，感到那样亲切。穿过村庄，村庄依旧，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事情。回到家里，家里的土墙黑瓦的房屋依旧，父母也悠然的在忙碌着，做着一些农活，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微微回去了，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母亲冲微微微笑，问微微，走累了，饿了吧！
父亲也微笑着，很是慈祥的问微微，回来了。
微微回到之后，还没有问父亲和没去，捎信让他回来干啥，父亲就对微微说，我已经托付人，给咱家乡镇子学校的说答应了，你可以转回到咱家乡镇子的学校读几天的书，然后能参加考学。
微微说，是真的吗？
父亲说，是真的。一切我都办好了，捎信让你回来，就是去那镇子的学校里读书，参加考学。
微微说，可是，我的被子，箱子还在那镇子学校。
父亲说，那些东西，以后托付人去拿，不用操心。你把书带了吗？
微微说，带了。
家里，父亲和母亲，依旧给微微把去镇子读书的生活用品，被子收拾好了，锅里，也有饭，让微微去吃，吃过了，就连夜赶到家乡镇子。
微微的心里，感到特别的高兴，那因为不能参加考试，让他感到失望，黑暗，痛苦，多年的辛苦努力，将要白费，这事情，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一样，现在，能回到家乡镇子，参加考学，一下让微微见到了希望，压在心上的石头被搬走了，微微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激动，看到了希望。
微微就陶醉在他的激动，希望里。吃过了饭之后，拿了东西，和父亲，匆匆的往家乡镇子赶。一心里，想的是家乡镇子学校，在那读书，参加考学的事情。不用去外地那镇子学校了，也就不想那学校，就连欠柯尔的钱，要给柯尔还钱的事情，也忘却了。
2
微微离开外县那镇子，镇子的学校，就再没有回去过。再去那镇子，学校，是在十几年之后。
微微转回到镇子的中学读书，准备参加考学。因为能考学了，心里一下就充满了希望，人立刻就焕发了精神，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不再想别的事情，来不及去回忆在他乡镇子上学的事情，想那些人，那些事情，也忘却了借科尔的钱，给科尔还钱的事情。
微微紧张，忙碌的复习了近一个月时间，到了考学的时间了，在老师的带领下，跟着其他同学，去县里参加决定他命运的考学。父亲对微微说过，如果考上了，就可以继续上，将来跳出农门，离开土地，吃国家的饭。如果考不上，就回农村家里，接过他们手里的锄头，看似在土地上开始自己的人生。
在经历了波折，虚惊之后，终于能参加考学了，这是让微微高兴，激动的事情。由于平时学习刻苦，用功，微微的学习很好，对考学充满了希望，信心。但是，当想着这考学，是决定他的命运，人生，微微的心里，又很紧张。以致在考试的前夜，紧张的睡不着。在走进考场，去考试的时候，最初紧张的手发抖，全身颤抖，连笔都握不住，好久，好久，微微才镇静下来，放松了心情，不去想考试的后果，考的不好会怎样，而是倾心在考试中，把自己平时学的知识发挥出来，人竟然不紧张了，而且，也投入在考试中。
两天的试，不知不觉考完。微微的心里，虽然操心着考的好坏，分数，但是，也知道，这是他无法把握的事情，一切交给时间回答，就回家安静的等待考试的结果了。
回到家里，微微就在惦记考试的结果中，没有几天，考试的结果出来了，一切在微微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微微的心，既激动，又平静。在心里自问自己，我考上了吗？将来，就不用回农村，接过父亲手里的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了吗？跳出了农门，将来吃轻松饭了吗？想着，心里甜滋滋的。
最甜蜜，高兴的，莫过于父亲和母亲，遇到人就说微微考上了学，将来不用在土地上生活，吃轻松的饭。说着，父亲和母亲，一脸幸福，骄傲的样子，因此而感到有了荣光。
微微考上了学，心里就轻松下来了，一心里，就想着那个城市，那个学校，和将来在那个城市里的生活，脑子陶醉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和希望之中。
就在这时，父亲对微微说，他去了那个镇子的学校里，给微微把被子，箱子取了回来。父亲让微微去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微微去看了，被子没有少。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少。
父亲也给微微说了，那天去取箱子时，是一个瘦高的学生，带着他去取的。那学生对他很热情，喊他叔叔，把他带到宿舍，找到了微微的东西，一样不少的拿了之后，又叮嘱他路上小心。还问到了微微，在哪读书，一切都好不。父亲对那学生说了微微回到家乡读书，一切都好。那学生，就很欣慰的笑了，说，一切都好，就好。还说到微微，就那样就那样匆忙的走了，再没有去学校，连送别的话语都没有说。
微微听着，忽然想着，这个瘦高的同学，就是科尔班长。
微微忽然就想到，借科尔十块钱，还没有给科尔还的事情。
而因为忙着考学，学考了之后，一心等待着结果，结果出来，又在激动中，此时，逐渐的平静下来，在那镇子上学的事情，班里那些同学，教过的老师，科尔，都在脑子里那样清晰的浮现。一道浮现的，还有学校的模样，那镇子街道的样子。只是，走的匆匆，连和同学，老师道别，也没有仔细的看读了几年书的学校，镇子，就那样匆匆的离开。本想着回家办了事情，还能回到学校，没有想到，一离开，就再没有去了。
而微微，最想的是科尔，欠科尔的钱。
父亲去了，科尔对父亲那样热情，没有问父亲要他借的钱。也没有扣他的任何东西，抵他的钱。
微微忽然感到，科尔是那样的好，而没有及时的去给科尔还那十块钱，心里感到内疚。只是，微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科尔，给科尔还那十块钱了。
也就从这天起，钱科尔的十块钱的事情，和科尔的人，一块深深的扎根在了微微的心里。
3
其实，在十块钱的事情之前，微微虽然没有欠科尔的钱。但是，科尔对他特别的好，在一件事情上，还欠了科尔的人情。
微微上中学的时候，去家乡镇子路比较远，村庄里，也没有人在那上，他一个人，来去路途害怕，就有人给帮了忙，把微微转到了外县那个镇子上读书。那镇子，离微微家乡的村庄，路途比较近，虽然也是微微一个人去那读，但是，在走了几次，熟悉了那路之后，也不怕了。
微微去那镇子学校读书，没有多久，就认识了科尔。
科尔在班里，个子最高，人长的瘦削，留着平头，很是精神的样子。一双眼睛，很是有神。科尔不张狂，也不蛮狠，和人说话，轻声细语，对人文质彬彬的，给人文弱，儒雅的样子。让微微记住了科尔。而深深记住科尔的时候，是在开学没有多久，老师组织班上选班干部的时候，科尔以高票当选了班长。
科尔人个子长的高，人精神，帅气，不欺负同学，又当了班长，让微微自然就深深的记在心里。
科尔当了班长后，很是负责，对老师布置的事情，总是及时，认真的完成，一些同学不做了，他就自己去做。对班上的同学，严格管理，按照制度办事。在日常的生活中，和同学能玩到一块，说到一块，谁有困难了，总是帮着。科尔的学习也很是好，遇到谁学习有困难了，也总是乐于帮着。微微有了不会的题了，总是去请科尔讲，科尔就耐心，细致的给他讲。
科尔深深的留在微微的心里，微微想，也一样留在班上其他同学的心里。那是科尔的人格魅力。
而一件事情，也让微微的心里，更深的记住了科尔，感激科尔。
那天夜里，班上有个街道上的同学，喊了微微去家里玩，微微跟着去了。去了之后，那同学让微微跟了他一块一个地方。
微微跟着他一块，进了中街街道尽头，一家人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摆放着许多木耳棒，棒子上，结着密密的黑木耳，就像蝴蝶一样。那同学让微微和他一块，摘这家的黑木耳，回到他家炒了吃。
微微知道，这同学，是带着他来偷人家的木耳，做坏事。
在这之前，微微不知道，这是谁家。院子里，一时也没有人，那同学睁大眼睛，瞪着微微，微微不敢不摘。就带着心跳，慌乱的偷着摘人家的黑木耳。摘了一塑料袋子之后，提着，和这街道上的同学，溜出人家的院子，到了这同学家。
这同学的父母不在家，到了他家后，让微微洗干净了木耳，然后，和微微炒了木耳吃。
木耳很香，很爽滑。但是，微微却知道，木耳是偷的，这是他第一次做贼，就感受不到木耳的香味，心里不知道怎样，很是慌乱，很是虚。耳朵老发烫，心莫名的跳。
第二天，就有人找到学校里来，说是有人偷了他家的木耳。说是有人看见，是街道上的同学，带着一个同学的，他们能认出来。
就在这人要去找老师，到班上认时，科尔把这人挡了回去，说不就是摘了那么点木耳，既然想吃，就让吃了，没有多大的事情，只要以后不偷了，不摘了就行。
听了科尔的话，来学校找麻烦的人走了。微微才知道，这人是科尔的父亲。也才知道，那中街顶头的人家，是科尔家，偷的木耳，是科尔家的。
微微的心里，很是慌乱，脸发烫，发红，不敢看科尔，很是内疚。
事后，微微的心里想，也许，科尔知道偷木耳的人是谁，也许不知道。但是，如果科尔不阻挡他的父亲，让他的父亲找了老师，在学校里查，就一定能查出他来，那么，在学校里，他立刻就会出名，是个贼，从此将无法在学校里学习，生活，没有脸见人了。是科尔以他的方式，无形中，保护了他。这让微微的心里，对科尔默默的感激。而能报答，感激科尔的方式，对科尔尊敬，听科尔的话，科尔布置的事情，他最积极的去完成。
后来，因为什么事情，微微跟着科尔一块，去了科尔的家。见到了科尔的父亲，和科尔一样，瘦瘦的，带着外地口音。母亲微胖，一副慈祥的样子。在和科尔父母的攀谈中，才知道科尔的父亲，不是这的人，是外地人，在这镇子工作，然后，在这买了房子，有了家庭。
科尔的父母，做了饭，留微微吃了饭。饭很香，只是，吃着饭，看着科尔父母，看着科尔，再看着科尔家的场院，那一排排的木耳棒，微微的心里，特别的内疚。
只是，这一切，都在微微的心里，科尔也许知道，能感受到，也许不知道。
4
回忆起这些事情，再想到欠科尔的钱，让微微的心里，越发想念科尔，科尔在他的心里，变得那样的清晰，瘦高的个子，留着平头，眼睛明亮，很是精神，帅气的样子。对人热情，和人友善相处，一副文雅的样子。就很是相见科尔，给科尔把那十块钱还了，也把偷科尔家木耳的事情，给科尔说了，获得科尔的原谅，对科尔无形中，对他的保护，表示诚挚的感谢。
只是，不用再去那镇子上学了，也没有什么事情去那镇子。去那镇子，也没有方便的车，路也不方便，要从家乡村庄，依着坑洼的泥土路，走很远，很远，然后，又走小路，翻越山梁，再依着坑洼的泥土路，走很远，很远，才能到那镇子。那时，是因为上学的动力，让他能走那样远的路，去那镇子，学校。而此时，不用去那镇子读书，就没有这动力了，微微就没有力气走那样远的路，去那镇子。
而心里，也想着去那城市里，上学的事情，梦想着城市里，上学的生活，就又把对科尔的歉疚，欠科尔十块的事情放下了。
一晃，就到了开学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早就给微微准备好了上学的钱，一些东西，父亲送微微去城市里读书了。
父亲把微微送到学校，安顿好了一切，离开的时候，让微微感到有些孤单，忍不住哭了，微微的心里，很是想家，想家中的亲人。但是，不就的日子之后，微微融入到了校园的生活里，认识了同学，老师，就喜欢上了这个学校。在周末的时候，就去城市里逛，渐渐的，熟悉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渐渐的融入城市，也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在城市里读书的生活，是比在镇子上读书生活，更为的丰富，让人充满希望，和梦想的。在这样的梦想，和希望里，过往的读书，求学生活，在心里就逐渐变得苍白，也逐渐的开始遗忘起来。一道遗忘的，是在家乡之外镇子读书的时光，那小镇，小镇上，校园里的生活。与城市比起来，那镇子显得那么的土俗，狭小。那校园，显得那么破旧。校园里的生活，显得那样的苍白，单调。让微微一道遗忘的是科尔。包括科尔对他的好，科尔在那件事情上，保全了他，对他的恩情。和借科尔的十块钱。觉得，这都是很细小的事情，没有必要挂在心上，过去了，就过去了。
在城市里读书的生活，在热闹，充满梦想和希望中，仿佛一瞬间，一晃就过去了。
微微的梦，似乎还没有做够，希望还很远大，但是，无奈毕业到来，一毕业，就带着行囊，踏上了回乡，等待分配工作，从学校，走入社会的生活。让他从远大的希望，和绚丽的梦中，要落到地面，迎接现实，生活。
不过，在还没有触碰到现实，生活，还没有从梦里醒来的微微，带着一身才朝气，青春，意气风发的离开城市，回到家乡的。
在家中等待了一两个月，熬过了酷热的夏天，在秋天来临，天气逐渐凉爽的时候，微微的工作分配了，就离开了家，去往临近的一个村庄，开始他的工作。
告别了热闹的城市，告别了充满生机，梦想的校园，告别了假期里，短暂的闲适，悠然的生活，走入了他乡村庄的工作单位，在一时的新异，好奇之后，微微立刻感到了孤独，煎熬。
单位在村庄外，是土墙房子，是个不大的小院，房子与村庄里人家房子唯一的不同，是墙粉刷成了白色。
小院里，有一些花草，树木，让小院里，不至于显得空荡，有点生机，雅致。
但是，小院里，除了懵懂的孩子，就是那些年龄都大，都有了家庭的同事。在工作之外，说的话语，都是茶米油盐，衣食住行的关于世俗的话语，与梦想，希望无关。
小院之外，是村庄，村庄不大，都是土墙黑瓦的房屋，各抱地势，杂乱的修建。村庄在山间，两边的山，静静的挺立，天就架在山头上，低矮，狭窄。
山里，时常都是寂静的，只有鸡拖长了声音，在喔喔的叫，偶尔有狗汪汪的叫声，和村庄里的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死寂。
微微忽然感到，他就像被困在这山脚下，远离了精彩，热闹，和现代的文明。在这样的生活，和地方，让微微感到，没有梦想，希望了。
微微一旦想着，这就是梦想的尽头，将来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大山里，在这样的村庄里，小院里，就感到未来的生活，充满了黑暗，让微微沉闷的看不到希望。每天，都是在压抑，沉闷中，艰难的熬着。
夜里，村庄里，一片漆黑，寂静，躺在空荡的小屋里，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感受着死一般的寂静，微微睡不着。
在这样的情景中，让微微感到奇怪的是，在城市里上学，让他逐渐淡忘的上学生活，在心里，忽然逐渐变得那样的清晰，温暖起来。从启蒙，到在家乡村庄里读书，在乡里寄宿读书，一直到在外县的镇子上读书，一幕幕，都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浮现，那样的清晰。
那些人，那些事情，一块读书的同学，教过的老师，发生的一些事情，都一样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让微微感到温暖，慰藉了微微的心。
而科尔，在这时，也就有从淡忘中，那样清晰的回到了微微的心里。
微微就想到了科尔，对他的热情，在那件关键的事情上，对他的恩情。欠科尔的十块钱。
不过，这时，微微只是在面对未来，感到无望中，用回忆来慰藉内心。去回忆过往，走过的岁月，所有过往的人和事情，就是想起科尔，也不过是以此来慰藉内心，支撑起他在无望中，寻找到希望，走向未来。也并没有想到，在情感上，欠了科尔的债。借了科尔十块钱，欠了科尔金钱的债。
5
在很长一段岁月里，微微就是通过回忆，回忆儿时，回忆上学的时光，来温暖，慰藉内心，支撑起灵魂，在无望中，寻找希望，穿透黑暗，走向未来。
微微熬到朝气，青春，一点点的消失在岁月里，村庄里，小院里。从城市里回来，那份意气，朝气，梦想，都不见了。人也从梦想的高空，跌落到现实的地面上，终于惊醒，睁开眼睛，看清现实，知道了生活，懂得了生活，也一样懂得了世俗，柴米油盐，衣食住行。
这时的微微，工作上，经历了一些坎坷，不再梦想着干在工作中，干出一番轰烈的事业，只想着把工作干好，问心无愧的领取报酬，维持每天的生活。这时的微微，也在经历了情感的波折，从爱情中醒来，和一个无所谓爱，也无所谓不爱，但是，却能死心塌地，跟着他过日子的人，给他做饭，洗衣服，生孩子，领孩子。
这时，微微在现实生活中，熬得就像熟透的果子一样，没有了梦想，也无所谓希望，就那样顺应太阳出来工作，落下栖息，每天干着单调，机械，重复的工作，把日子，顺应着日出日落，伴随着山里的寂静，而平静的过下去。
只是，在这样的生活里，微微已经没有了最初走出校园，走入社会，生活的那份失望，苦闷，压抑，心里反而已经适应，喜欢这样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里，也喜欢村庄里的寂静，在寂静中，能品味出甜蜜，幸福。
那幸福，来自于妻子默默的陪伴，一杯水，一碗热饭。在孩子的一声喊叫，那张笑脸里。在那单调，机械，而又轻松，悠然的工作里。在村庄里，远离了精彩，热闹，而充满了自然的幽静里。
在这样的感觉里，微微的心里，就又像去城市里上学一样，过往的求学生活，连带在城市里，那充满希望，梦想的求学生活，一道开始淡忘。忘的只有模糊的轮廓，只有影子，有的，连影子都不见了，那些事情，再想不起来，那些人，一些老师，同学，想不起来样子，也不知道名字了。
随着对生活的体味越深，在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世俗生活里，越发懂得生活的艰难，看到一些人的阴险，狡诈，自私，歹毒，科尔，在心里，却越发的清晰起来，那名字就像刻在心里一样，也一样的清晰的铭记在心里。
微微的心里，就想科尔。也感到，欠了科尔的债。人情上的债。金钱上的债。
就有了想去见科尔的冲动，给科尔说声谢谢，把十块钱还给科尔。
微微一直被工作，家庭，生活束缚在村庄里，小院里，不能动弹，想去哪，也都去不了。而在这时，微微终于有了机会，单位安排微微，去他当初上学的城市里学习。微微能离开村庄，小院，去一趟远门。
微微走出村庄，到了镇子上，坐了去往他读书的那个城市里去的车。去的时候，微微是先从镇子，坐到小县城，再从小县城，往市里去。
这路，是他在那个城市里上学时，每次去学校，或者从学校里回来，一直走的路。也许，沿途的村庄，城镇，有一些变化，村庄里多了楼房，城镇里，街道变宽了，路房变高了。但是，这条路，一直没有改变，路旁的景色，也没有改变。路是乌黑的，像带子一样，缠绕在山间。沿途的景色，山还是那样的形状，河水还是那样的流淌，山梁还是那样的高耸，挺拔，随着季节的不同，改变的颜色。默默的改变的，也是想流淌的岁月，是他自己，在流淌的岁月里，人不再年轻，青春，朝气，梦想，都随着消散在群山之中，岁月里，此时的他，变得逐渐苍老，而世俗，为了工作，也为了生活，家庭，孩子而苦苦的奔波，生活着。
车在小县城，进了车站，微微又倒了另外的去市里去的车。微微没有出车站，静静的坐在车上，听着小县城隐约的市声，小县城四周的群山依旧，看着小县城，大体没有改变的容颜，和一些新耸立起来的高楼，隐约的告诉微微，在时间的流淌里，小县城其实也发生着改变。
微微离开读书的城市，走出了校园，步入了社会，走上了工作岗位，从梦想，希望，到从高空坠落，跌入现实，面对现实，才发现被生活套牢，再也无法挣脱。一般的时候，不要说来小县城，市里，就是走出那山沟儿，村庄，到镇子上的时候都少。
看着小县城悄然的改变，听着市声，感受小县城的热闹，微微心里涌上的满是感慨，感到他的青春，朝气不再，梦想，希望也不再，在逐渐的苍老中，那样世俗的生活着，逐渐的被精彩，这个时代抛弃了一样。
而再依着那似曾熟悉的路，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再到了市里，看着上学的城市，虽然大体的模样依旧，但是，城市里，已经变化的，与他在这里上学时，有很大的不同了。他在城市中，默默流淌的江水里，从城市四周，隐约的山岚里，和城市里，一些主要的街道上，认识出了城市，隐约找到了记忆，和他上学的模样。而在这之外，这个城市，变得更大了，当初他在这上学时，空旷的地方，都是街道，楼房。楼房，也变得更高了，他当初上学时，这个城市里，最高的楼，也显得低矮，那标志性的建筑，也显得低矮，丑陋，破旧。就像这些建筑，面对这个城市一样，微微面对这个城市，也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丑陋。这个城市，曾经是属于充满了青春，朝气，梦想的他的。可是，此时，已经不属于他了。
在城市里，办完了事情后，微微像逃一样，离开了城市。
只是，面对城市，和沿途熟悉的景色，微微的心里，那回忆的闸门，仿佛又被打开，从儿时，一直到上学的岁月，一路回忆起来，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而且，是那样的清晰，那些人，那些事情，都那样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微微回忆起来了儿时的天真烂漫，和美好的向往。
微微回忆起来了，上学时代的朝气，梦想。哪些老师，对自己默默的关爱，哪些同学对自己好，和自己面对哪个女孩子，悄然的心动。
而最终，就留在了科尔身上，科尔对他的热情，给他讲题，现在在心里依旧那样温暖，暖着微微的心。科尔不让他的父亲找老师，揪出偷他们家木耳的贼，从而无形中保全了他，让微微感到，欠了科尔的恩情。临走的时候，借了科尔十块钱，十块钱，对此时来说，也许不多，但是，在当时，却是科尔父亲一天的工作，家里一天的生活费。微微感到，欠了科尔金钱上的债。
想着上学时的清纯，那些人，那些事情，尤其是科尔，给他的关爱，再想着走出社会，工作岗位后，面对社会中的人，对在为了自己的欲望，利益，而在倾轧着别人，用着计谋，手段，让微微越发怀念儿时，上学的岁月，越发感到科尔的好，感到欠科尔的债，很深重了。金钱上的，人情上的。
在离开城市，回去的时候。微微忽然知道了另外一条路，从城市里，可以坐火车，到他曾经读书的外县的镇子，再从镇子上，坐了车，回家乡镇子，从镇子上会工作单位的山沟儿，村庄。而且，路还近，票价还便宜。
这样想，微微回去的时候，就特意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从市里坐了火车，准备到外县读书的镇子上。
微微走这条，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去镇子上找科尔，给科尔还欠，对科尔说声感谢。
6
微微买了火车票，在候车室里等了许久，到了发车时间，跟着拥挤的人群，检票，进站。
这是微微第一次坐火车，充满了好奇，感到新鲜。
上了火车，坐在火车里，在火车缓缓启动，越来越快，而平稳的行驶，没有多久，就驶出了城市，进入了丘陵，和群山里，一会儿在沟儿里，一会儿在高架桥上，一会儿在山洞里，微微感到双脚似乎腾空，腾云驾雾一般。这样的感受，让微微激动，兴奋，而心里更激动，兴奋的，是去多年前，曾经上学的镇子，要去见科尔，还欠科尔的债。
微微的心里，就想着那镇子的模样，也想着学校的模样，心里就在问自己，难道在自己离开后，镇子就通火车了，哪镇子有多大改变，学校有多大改变，科尔的家，和科尔有多大的改变吗？
微微不知道，他的脑子，对镇子，学校，科尔和科尔家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离开学校，镇子的时候。
镇子不大，依一条经过镇子的公路为街道，在街道旁，有一些房屋，开着各种店铺。学校，在镇子的里边，穿过一条小巷子，到了里边靠近山根子的地方，就是学校。进了学校的校门，就是一坎，一坎的学校，在每个坎儿之间，用台阶相连。学校进入校门的地方底，靠近山根子的地方高。学校的房子，都是黑瓦，白墙的房子。是一阶阶高上去的，就像道观。
科尔的家，在镇子那条狭窄的中街最上边顶头，是土墙黑瓦的房子，房子背着街道，进入门后，里边是一个小院，小院周围有围墙，里边放着木耳架，还有花草，果树，很是雅致的样子。
就带着这样的想象，在火车平稳，而飞驰中，没有多久，就到了微微多年前，上学的镇子。
坐在火车上，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群山，看着群山中，那已经快认不出来的镇子，镇子外，那流淌的河水，微微的心里，是激动，也满是感慨。感到时间流淌的太快，岁月那样的匆匆。
下了火车，到了镇子上，才知道当初以公路为街道的镇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公路边变宽了。街道两旁的楼房，变得高大了，开着各种店铺。除了这条街道，镇子的面积，比原来也大了几倍，在其他地方，还修了许多房屋，有许多街道。这些地方，以前要么是河滩，要么是荒地，要么是山坡。
只有头上的天，四周的群山，流淌的河水，让微微感到那样的熟悉，让微微认识出来，这就是多年前，读书的镇子。
山水依旧，只是时间不同，他已经不再年轻，给微微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微微穿过镇子，找到了镇子后边的中街。虽然镇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镇子的中街，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还是记忆里的样子。街道狭窄，街道旁的房屋，基本都是土墙黑瓦的房屋，还有木板房。微微的心里，就感到温暖，亲切，心里也就激动起来，依着熟悉的路，熟悉的环境，往科尔家走去。就像在梦里一样，走进记忆。
边走，微微的心里，边有一百种想象，想象着科尔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也想着见到科尔之后，该怎样激动，有什么表情，说什么。也想象着，对科尔说，是来给他还当初临走时，借的十块钱，并对科尔说，一走后，就再没有来学校，及时给他还十块钱的原因，要他原谅。也回忆过去，对科尔的关心，帮着表示感谢。也对科尔说，他家的木耳，是他偷的，科尔阻挡了他的父亲来学校找老师，而无形中保护了他，对科尔表示感谢。微微不知道，在说这些，做这些时，科尔会是什么表情，会怎样做，怎样说。
微微也想，科尔也像他一样，从梦想，走入现实，生活，那份青春，朝气，梦想，一定和他一样，被现实的生活，被默默流淌的岁月带走，懂得了现实，生活，面对他的所做，所说的，一定会感动，也会热情，理解，并原谅他。这样，微微感到，他的心里会好受些，如果科尔答应，就喊了科尔，去镇子上，找了最好的酒店，点最好的菜，和科尔好好的喝几杯，再好好的叙谈，叙谈。回忆过去，对科尔表示感谢，获得科尔的理解，原谅，弥补内心对科尔的歉疚，和欠下的债。
微微的脑子里，就这样想着。也浮现着科尔，那瘦高，很是精神，帅子的样子。不觉间，就到了中街的尽头，科尔的家门前。
科尔的家，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不同的是，比那时，更为的破旧，斑驳了。
微微带着激动的心情，进入了科尔家。
只是，出现在微微面前的人，微微一个都不认识。不是科尔的父母，也不是科尔。尽管岁月的流淌中，科尔会长大，成熟，科尔的父母会苍老，但是，再改变，那基本的模样还是在的，而居住在这屋子里的人，模样那熟悉的模样。
微微就激动向居住在屋子里的陌生人，说着他记得这在很久以前，是科尔的家，他和科尔是同学，来找科尔玩，还科尔的债。
居住在屋子里的人就说，科尔和他的家人，在很多年前，就离开了这个镇子，把这房子卖了，他们买下来的。而科尔和他的父母，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科尔的父亲退休了，他们回了老家。而科尔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微微不知道，居住在这屋子里的人也不知道。
微微的激动，热情，因此一下，就像迎头泼了冷水，心里感到那样的冰凉，虚空。人也一下的漠然，失望了下来。那奇怪的滋味，在心里翻腾。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当懂得了生活，明白了事情，想向人道歉，认错时，道歉认错的对方，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在哪向科尔说感谢的话，给科尔还债了。
微微默默的走出中街，依着那条小巷子，往学校里去。
小巷子依旧，穿过小巷子，就到了曾经上学的学校面前，校门已经拆了，学校的围墙，是铁栅栏，校门紧闭，不用进校门，就透过铁栅栏，看到学校里的情景，记忆里的白墙，黑瓦的房子，早不见了踪影，而是高大，整齐的楼房。而且，也都修得很是平整，再不是从校门，往山脚高上去，像一个道观了。
在这学校里，再找不到微微的记忆。学校里，那些面孔陌生，充满朝气，青春的孩子，在学校里，愉快的学习，生活。这学校，已经不属于他了。
微微离开学校，从小巷子回到镇子上。小巷子依旧，在小巷子里，曾经落下来了微微多少的足迹，而此时，再也找不到。
到了镇子上，微微的心里，特别特别的虚空。涌动着各种的感觉，感到很是难过。微微不想在镇子上多呆，只想赶快离开，回山沟儿里，回工作的单位小院里去。
7
岁月，就像河流一样，一刻不停的默默流淌。
微微走过了三十而立，一晃之间，就到了四十不惑，不再年轻。
人已经被生活，家庭套牢，也安于这被套牢的平静，平淡，没有希望，梦想，只有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世俗生活。在这世俗的平淡生活里，体味点滴的幸福。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就像羽翼逐渐丰满的鸟儿，一点点的飞出他的巢穴，他的视线，将要到他梦想的地方去，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和妻子，也一天天的老去。青春，朝气，早就不见了踪影，额头上，有了皱纹，头上，有了白发，腰也开始弯，背也开始脱。活着，就是把工作无所谓希望，无所谓不希望的干下去，获得生活的物质基础。生活上，也就是吃饭，上厕所，睡觉。再有的，就是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能有出息，有比他幸福的生活，充满希望的未来。别的，再没有渴求，活着，似乎就是等待死亡一样。一眼，就把人生的路，看到了尽头。
在这样的心境，和状态里，一眼把人生看得那样透，人的心，就安了下来，平静，坦然了下来。微微的心里，与儿时，和青春岁月不同的是，不去想未来，梦想，未来，顺应岁月的河流，流淌到哪，就是哪。而是喜欢回忆。回忆儿时，回忆上学的岁月，回忆刚走出学校时的青春岁月。那些曾经在心里模糊的过去，在心里，越来越清晰起来，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心里浮现，那些人，那些事情，那些场景，都那样清晰的浮现在心里。
在回忆间，留在心里的人很多，事情也很多。儿时的朋友，上学时的老师，同学。自己的亲人。而最后，那样深刻，清晰的留在心间，是科尔。
想到科尔，就想到科尔那瘦高的个子，充满了精神，朝气的样子。想到科尔对同学的热情，关心。想着科尔在偷他家木耳时，他对他的无形的庇护。也想到了临离开学校时，借科尔的十块钱。
只是，现在在什么地方，去给科尔说感谢，给科尔还十块钱呢？微微不知道。
在岁月的流淌里，一天天的老去，许多的心愿，逐渐的放下，而微微的心里，却就像树木扎根一样，扎下了一个心愿，那就是想见到科尔，给他说声谢谢，给他还十块钱。
只是，微微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实现这个心愿。
也不知道纵容实现心愿，能见到科尔，科尔还会记得他欠他的人情债，金钱债吗？
微微不知道，只是心里被欠科尔的债，搅的难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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