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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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一场透雨,给我们这个靠天吃饭的地方带来了福音。我家地里的营生也正好做完了,该打的坷垃打完了,该种的地也种上了,该拉的堰帮也拉好了。那晚,淋着濛濛细雨,我妈和我爹相跟着,拿着手电筒串门子去了。

我知道他俩还另外有事要做——给我四姨写信,汇报一下凤英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当然,他们还想知道四姨怀上娃娃没有,如果当着凤英的面写,凤英在我爹写完后一定会拿过去左看右看,别的都可以,唯独四姨生娃是万万不能在凤英面前曝光的。尽管,我妈还时不时地提醒凤英:“你妈现在不用天天下地劳动了,你两个弟弟再要好好学习,将来就不用你操心了。她要再能给人家生个儿子,这辈子就烧了高香了。”凤英呢,听了这话就反问我妈:“照您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姨夫最好也没了,您也可以进城攀个高枝!如果您能给我后姨夫生个千金姑娘或万金小子,您就是王母娘娘了?”我妈气得在凤英肩头捶打两下:“死女子!不是看在你少爹没妈的份上,就凭你说这没良心的话,早把你扫地出门了……”而凤英,转瞬就云开雾散了,咯咯咯笑着伏在我妈肩上花枝乱颤:“大姨,我逗你了!我大姨夫那么好,我哪舍得咒他!”

我们一家人对凤英,真有豆腐掉在灰坑里——捶不能捶、打不能打的无奈。

那天凤英“来事”肚子疼。我妈临出门前悄悄塞进凤英怀里一个东西,怕凤英晚上睡觉炕凉了肚子疼,还从柴房里搂了筐麦糠倒在灶火里,又安顿我俩不写作业早点睡觉,这才拽着骂骂咧咧的我爹走了。

凤英盘腿坐在炕头上,两条胳膊支在炕桌上看书。她脊背靠着窗台,屋顶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让屋檐雨为她设置了珠烁晶莹的一挂背景。我痴痴地看着她,老师留的一元二次方程式怎么也解不出来。

那晚,凤英不停地哗啦啦翻书,又不时朝窗外看看,显得心神不宁,一会儿又眉头紧皱。我猜,她可能是肚子疼得厉害吧,我妈说过,女人“来事”这一关对付不好,会直接影响到将来生娃的大事。想到此,我赶紧趿着鞋给她倒了碗红糖水。

凤英接过去仰头喝了一口,水在嘴里没噙二秒就吐了出来:“妈呀,烫死我了!”边说边扇着嘴巴,好像刚才她喝的是火。

她吸溜了几口凉气后,伸出红红的舌头让我看:“没烧起燎泡吧?”借着25瓦昏黄的灯光,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舌头,哪里有泡啊?通体的嫩红柔软,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馨香气息。

“嗨,姐,你舌头上有股香味儿!”

“胡说!哪有?”

凤英探过炕桌让我闻她舌头上的味道,她怀里的东西一下掉到了炕席上。我顾不上闻她的口香了,我到要看看,我妈刚才给了她什么稀罕宝贝。

这是一个用旧棉布缝成的长条布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沉甸甸、细密的东西。

凤英见我看她的布袋子,一下恼了,她想抢过来,我躲闪着偏不给她。我问她:“姐,这是啥啊?你告诉我我就还给你。”

其实我见过这布袋子好多次了,我只是不知道它有何用处,但今天我特别想知道凤英拿它要用在什么地方。

“傻瓜!你以后也要用到……”凤英急了。

“姐俩在学习?”白老师的声音先到,人也紧随其后。

我一看,忙把布袋子扔给凤英。凤英也急了,拿着布袋子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白老师呵呵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吗?有啥好东西让我也开开眼!”

“一个布袋子。”我说。

凤英坐正身子,抬起一双快要流出水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和白老师说:“白老师想开开眼”?

白老师显然糊涂了。

凤英把布袋子捧在手里,对白老师说:“知道它咋用吗?”她又转向我,“现在我告诉你俩,农村女人“来事”都用这个——里面装上灶灰……我爹活着的时候,我第一次来事,他给我买了卫生纸,从他去世后,我再也没有见过……”

“啊!”我差点叫出声来。我说咋这么眼熟呢!我记起来了,我妈也有好几个这样的布袋子,每次我看见的时候,它们都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的晒衣服绳子上。但在我妈特别的日子里,它就莫名基妙地消失了。

“凤英!”

白老师打断了凤英的话,他的嘴唇噏动着,欲言又止。我看见他攥成拳头的双手在微微颤动着,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湿润润的,像藏了万丈深的碧波。

凤英哭了,泪水从她浓密的睫毛缝隙里汹涌而出,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在姿意奔流着。

那天晚上的雨声和着凤英的眼泪,滴滴嗒嗒直到深夜。想着有一天我也会像凤英似的拥有一个那样的布袋子,我心里像装了团乱麻。我无法想象它垫在我身体最隐秘处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白老师抬腕看看手表,安慰我俩说:“你俩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或中专到城里去。听说大城市的女人都用上卫生带了。”

我侧脸看一下凤英,见她微微垂下了头,眼睫上晶莹的泪花,在灯光映照下呈现彩色的虹霓幻影。我痴了似的盯着她,觉得天上的仙女也未必有她好看。我一冲动,就什么都忘了,我对白老师说:“知道不?我凤英姐的舌头可香了……”

“胡说八道!”我话没说完,凤英照我胳膊上就拧了一卷子。

“不说这些了。今天下雨,我给你俩背首下雨的诗吧。”白老师岔开话题说“不然,这么好的雨夜可就辜负了。”

“春雨贵如油

下得满街流

滑倒解学士

笑坏一群牛

……”

“瞎说吧?白老师,牛还会笑吗?”我反复念着这后一句问。

“牛当然不会笑,这首诗里,解学士是在贬损看到他摔倒的人的意思吧?”凤英目光灼灼地向着白老师。

“对,凤英说的对。”白老师说。

他俩目光对视的这一幕,我全看到了。我的心擂鼓似的咚咚跳动着,不像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的心脏发出的,而更应该是凤英此刻的心跳和脉搏,它震醒了沉睡在青春懵懂期凤英的梦想和希望,也使我年少无知的心海荡起了春水般的涟漪。

“凤英姐真聪明!”我拍下手说。

听我这一嚷,凤英哆嗦一下,仿佛梦醒一般。收回她那晶亮的眸光,逃也似的垂下了头。

白老师也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看看我,看看低头不语的凤英,看看表,给人感觉他不认识手表现在几点似的。

好大一会儿,白老师才从手表上抬起头,他有些惋惜地对我俩说;“表早停了,估计时间不早了,休息吧。”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简介:

刘巧芝,内蒙古作协首届签约作家,内蒙古大学2009级文研班学员,内蒙古大学2015级高研班学员。出版有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家与故园》、长篇小说《猫眼》等,其他散文、中短篇小说发表于《内蒙古日报》、《草原》、《福地》、《作品》、《东方散文》等省级上报刊。

散文《古镇新韵说张皋》获2016年度全国党报党刊好新闻二等奖;中篇小说《鸳鸯鞋垫》获内蒙古职工文联第五届创作大奖赛小说二等奖;小品《脱贫路上》获全区小戏小品优秀奖;长篇小说《猫眼》获乌兰察布市第六届五个一工程奖。2017年,刘巧芝获第二十七届图书博览会“十大读书人物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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