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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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

转眼就是夏天了。

而七月就是凤英的难日,她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她一定要考上包头的大学,她要靠自己的能力将来在包头生活,她要让丢下她直奔个人幸福的我四姨、她的妈看看——她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也能去包头过上好日子。她还说,她要是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了。如果以后像她大姨——我妈一样的话,说她活着跟死去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但包头在哪里呢?记得上次我爹去送我四姨,回来说先坐火车后来又换汽车,走了整整一天才到。对我来说,包头就是我爹故事里的世外桃源,离我大概有千数八百里之遥吧。

凤英姐说得也对,也是啊,四姨夫死了,四姨嫁了,弟弟们走了,孤苦无依的凤英,如果考不上大学,一个人待在板登沟那个多见圪梁少见人的地方,怎么活啊?

不过,她现在好了,有白老师呢!

也是为了凤英姐能更好地复习功课,我妈打扫开了我家另一间闲置的小房,说是专门为凤英姐高考另设的,其实是嫌夏天家里做饭热专门准备的。我还隐隐觉得,这小房像一个问号似的,窥视着凤英的秘密,甚至,还觊觎着四姨在包头美好的生活。

每天早饭和晚饭,还在我们大房做, 午饭就在凤英住的小房做。我有时嫌大房热就来和凤英作伴儿,一旦发现凤英嫌我影响她复习功课,我就识趣地回大房去了。不过,有时我也会在晚上睡觉前多个心眼偷偷扒在门缝上看看她,见她时而咬笔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哗啦啦翻书的情景又让我对她肃然起敬。而我梦到的一切有关她和白老师以及我妈、四姨之间复杂的纠葛,都是我个人在青春懵懂期杜撰出来的传奇故事。

我妈对凤英更好了。别说星期天不叫她下地干活了,有时凤英在饭后洗个锅,我妈都嚷嚷:“快放下、快放下,看你的书去。”四姨这时也会隔三差五的来信,我那替补的四姨夫——工程师刘洋,也算大气,一月能给凤英寄5元钱来,让她买点鸡蛋和红糖吃。但凤英从来不回信,有时拆也不拆就撕了或用来擦屁股扔到茅坑里去了,但对工程师寄来的钱她照花不误。

那个周末一早,我妈和我爹带着昨夜烙好的干粮趁太阳没露脸就下地去了。我妈下地前想叫醒我一起走,但我那天瞌睡的要命,好像是我爹一句:“没有她咱这地就不种了?”才迫使我妈没再喊我起来,等我睡到自然醒起来到凤英的小房时,她早坐在那里呜哩哇啦地背开英语了,我进去她都没有发现。

锅边冒着缕缕热气,一股炝锅的葱花和着麻麻花的油香飘散开来,我由不住使劲咽了口口水。我好像今天才发现,我家这只锅盖的土红色已经褪去,只留下隐隐原始的记忆还残存在它的纹理里。

凤英枕头旁一卷淡粉色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悄悄伸手拿来,呀,又绵又软和还有细密的皱折,一圈圈卷在一起,像村里光棍人睡完觉卷起的行李。我恍然大悟,这就是卫生纸吧?白老师的脸一下从我眼前滑过。我说凤英咋最近老要跑到邻居家去蹲茅厕,问她为啥,她还说为走走路,一天尽坐着,腿都酸麻不行了,原来她是“来事”了为出去换上这东西!

一定是白老师送给她的!

站在凤英姐身后,我的心“怦怦”狂跳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小房里射进万道霞光。这霞光像千万条金手玉胳膊,凤英端坐其中,简直就是一尊真人版的千手观音。

凤英可能觉得光线刺眼了,拿书挡了下,这一挡让她发现了藏在她眼睛末梢视线里的我。

“啥时候来的?”

“早来了!”

凤英见我手里拿着那卷卫生纸“噗哧”一下乐了,她说正准备送给我了,这两天复习的头都大了。

“快拿走吧,给你的。”

我不说话,眼珠子不挪窝地盯着她,我想知道这卫生纸从哪来的。

“凤英,凤英,快来帮帮忙!”白老师在院里喊。

我俩扭头一看,窗外,白老师一手抓着一只芦花鸡,一手提留着把刀,正要宰杀这只鸡。他的上半身却向后撤去,生怕这只鸡啄着他。芦花鸡看见明晃晃的刀子,仿佛知道大限来临了,死命地扑扇着被缚住的翅膀,咯咯咕咕地叫着,先前圆溜溜金红色的眼睛,此刻半闭着,它似乎有些绝望了,但并没有停止继续反抗。

凤英姐一把夺过白老师手里的刀和芦花鸡,也不管鸡怎么挣扎,她左手紧紧地握住鸡脖子,右手的刀子照着鸡脖子就是一下,手起刀落, 鲜红的鸡血在空中划了条美丽的弧线,险些溅到她的脸上,她顺势在芦花鸡身上擦擦刀,然后把那挣扎的鸡往地上一丢,任它跌跌撞撞地跑了一圈后栽倒在院子里。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白老师也是。

“吃完饭咱拾掇了它中午炖上。”白老师这话应该是对我说的,但眼睛却朝向凤英。

“鸿门宴?”凤英问。

“净瞎说,给你俩补补身子,好有力气学习啊。”白老师又转向我。

凤英全不在意我此刻复杂的感受,可能她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变化,她冲白老师嫣然一笑,招呼我一声:“走,锅里有面条呢,吃了赶紧烧水,也好让我大姨、大姨夫一进门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鸡肉。”

半盆面条,上面漂浮着绿绿的香菜末,三颗白亮亮、光洁洁的鸡蛋卧在面条里,像三枚温婉的玉石,静静地期待着与有缘人相遇。

看到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我心说不吃白不吃。我妈做早饭的时候,凤英从来不搭把手,今天我妈早早下地去了,怕白老师饿着,她竟然放弃早上最好的学习时间来打理这顿饭。

“记住了,这鸡蛋可不是吃家里的,是我自己花钱买来的。”凤英叮嘱我,怕我跟我妈打她小报告。

我说:“我管你那么多闲事干嘛。”

仨人吃着饭,凤英一会儿嫌白老师吃饭声音大了,一会儿又嫌我吃得快了,吃着吃着,过去把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说:“一股血腥气,你俩闻不到啊?”她的情绪好像二八月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着,刚才宰杀芦花鸡时的好心情也像云烟一样远去了。

白老师低头吃面,对凤英这瞬间的变化置若罔闻。

谁也不知道我们吃完白老师的芦花鸡后不久,他会不辞而别离开我家,去南方读他的研究生去了。

简介:

刘巧芝,内蒙古作协首届签约作家,内蒙古大学2009级文研班学员,内蒙古大学2015级高研班学员。出版有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家与故园》、长篇小说《猫眼》等,其他散文、中短篇小说发表于《内蒙古日报》、《草原》、《福地》、《作品》、《东方散文》等省级上报刊。

散文《古镇新韵说张皋》获2016年度全国党报党刊好新闻二等奖;中篇小说《鸳鸯鞋垫》获内蒙古职工文联第五届创作大奖赛小说二等奖;小品《脱贫路上》获全区小戏小品优秀奖;长篇小说《猫眼》获乌兰察布市第六届五个一工程奖。2017年,刘巧芝获第二十七届图书博览会“十大读书人物奖”。

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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