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要账(大结局)|张孝银

张孝银

原来是南柯一梦!在场的人们都听到了钱老板的大呼小叫,只见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在座的各位,欲言又止,这个不吉利的梦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讲给众人听的,他要记在脑里烂在心里。从此,钱老板整日心事重重,不几日已是满头白发面目清瘦,长吁短叹身材佝偻。

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是暗流涌动。

今天一早弓家湾发布了一条爆炸性新闻,弓背村村长家里拉起了警戒线,荷枪实弹的警察又一次站在了村长家门口,赵局长因为贪污腐败落马了,警察在他家里搜查他的财产,不一时大门落锁,贴了封条。受了牵连的还有彪哥,因为在工程招投标环节中有暗箱操作的嫌疑,以及行贿领导而被传唤,协助调查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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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子已经连续好几天自己做饭洗衣,老婆因为他不支持她加入建材联盟,果断的在家里罢工了,丁子经济制裁她,她就精神制裁丁子,开口就骂举手就打,整日的摔盆砸碗,把个可怜的丁子脸上总是挠的红一道白一道的,丁子时时处处躲避着他的老婆,因为他已经恐惧了被洗脑后的狂轰滥炸和疑似更年期的喋喋不休。

他径直来到工具房,看着满屋满墙满地的工具,俱曾相识别来无恙,虽然他们随着时代的变迁设备的换代,大部分都已经淘汰不用了,逐步被现代的电动工具所代替,但他仍舍不得丢掉,特别是看到师父留下来的锛子墨斗,就会想起当年师父手把手的教他如何选料放线;看到师傅留下来的斧子凿子,就会想起教他如何打眼开卯;看到锯子刨子,就会想起教他怎样开锯下料……想起了跪在师傅家天地君亲师中堂前的拜师仪式,耳边回荡起了师父磬音般的谆谆教导拳拳之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作为关门弟子,师傅亲手制作的工具都留在了这里,每每看到这些,就会让他没齿难忘师徒一场。

尤其记得师父临终前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说道,生活很苦,干活很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可半途而废;有辱师门的事绝对不能做;有悖道德的事绝对不能做。想到自己那些年背着背包跟随师父走街窜巷,夏天汗流浃背冬天双手哆嗦,遭受过无不少人的白眼听到过无数人的辱骂,但自己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大意,又想到自己从拉大锯做门窗开始一路走来,经历了风风雨雨,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看到这堆工具就像看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兄一样,那些年只有它们见证了自己的辛酸和痛苦,陪伴自己每天温习着师父的言传身教。谢谢你们的陪伴!是你们让我成家立业,是你们让我发展壮大更是你们养活了我这么多年。丁子一件件拿在手,抚摸着这些用得溜光发亮的老物件,像是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一样爱不释手细细把玩,有事没事都想多看两眼。不由得两眼湿润一声长叹,咱们苦熬实挣惯了,不会干那些个投机取巧的事,也享受不了那些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更不用担惊受怕那些意想不到的牢狱之灾。尽管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起床就受躺下就睡,却睡得踏实,睡得实在。

想到这些, 丁子又不由得抖了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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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前来建材联盟面试的人门庭若市,都是带着二十万来的,短短几天人事部就列出了中层管理人员名单。国子当上了总经理,燕子当上了市场经理,彪哥的工程靠山倒了,在这里当了保安部长,喜哥依靠多年的建筑经验当上了工程部长。

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十月的天都不算太冷,时而还响了几声炸雷,按常理再过几天就要上冻,寒衣节已过半月有余,走在末尾的一群大雁带着千般不舍万般留恋,呱呱叫着排成一字向南飞去。碧空如洗秋风萧瑟,树叶落下满目苍夷。

最后一次见到孙总还是半个月前,孙总大宴群臣,国子、喜哥、彪哥喝的酩酊大醉,彪哥拉着喜哥的手,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现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他们早已忘却了之前的那次不愉快,钱老板也搂着燕子的纤纤细腰冠冕堂皇地出双入对,唯有万总不开口,只是在一旁静静的观看,不住地吞云吐雾,两只眼睛边转边眨,捋着那把山羊胡子,后面的辫子里也依稀有了几根白发,那两只饕餮巨兽早已被冬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再也由不得它张大嘴总像吃不饱似的一张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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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总后来就再也没来介山了,刚开始还接电话,还在电话里遥控指挥,到后来连电话也不接,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资金链的断裂使得建筑工地停工,中层管理人员无事可干,不是大眼瞪小眼就是花钱买醉。眼看着离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商户都涌到了楼前要见孙总和钱老板,国子和喜哥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来到丁子面前急得只是一个劲地捶胸顿足。一切都停了摆,按下葫芦浮起瓢,又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弓家湾发布了出来,网上电视上都在通缉孙总,涉嫌非法集资和诈骗。银行要冻结账号时却发现账户已被取空,这下都乱了套,看着商户们的钱都彻底打了水漂,现在的人们如果说是热锅上的蚂蚁,更像是无头的苍蝇。直把矛头指向了拉他们入伙的钱老板。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钱老板骑着那辆平陶老乡高价卖给他的摩托车,来到介山马儿美食街,一瓶介山白。一碟花生豆,一盘炒豆腐,钱万两人心照不宣敞开心扉,不一会就喝的酩酊大醉,酒后吐了真言。

万总啊,堤外损失堤内补,当年你的万水千山垮了,你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们的钱养活了孙总,孙总拿钱养活了你,聪明啊,我说当时在我家里打麻将我的手气总是那么好,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原来是你们设下套子故意输给我的,想起你们诡异的一笑,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你是处心积虑的要套住我们几个。我们可都是你的兄弟啊,我们在你最紧张的时候帮助了你,问你要账要不上,就让你迟缓几天,你不仅不感恩,反过来还要把我们拉下水,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对你的债主怎就下的了手?你真是丧尽天良狼子野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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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我也就给你讲透彻吧,兄弟,现在出卖的就是兄弟,我当时已经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你也是知道的。以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现在的时代是兔子专吃窝边草,因为我不吃就会有别人来吃,别人吃了我就没得吃了。别怪兄弟我无情无义,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你的材料钱我能给了你吗?我不这样做,我的万水千山能租出去吗?

可是你的几万块是给了,那我投进去的五百多万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觉得你的五百万还能回来?孙总是拿我的商铺做诱饵,骗了无数人啊。他的红头文件是假的,中国根本就没有中华发改委这个机构;他的孙字四联号是假的,都是没人员没场地甚至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的皮包公司。其实这次招商引资都是孙总和你一起操办的,我只是得了一点租金,拉人头的事基本都是你干的,你不是拉一个人能挣一万块钱吗?你不是要在介山县乃至华北地区当建材行业的总舵主吗?你拉来的加盟款孙总早已全部收入囊中逃之夭夭!你以为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有这样的好事,你以为真能砸到你的头上?即便真砸到了你的头上,你以为你能消化得了吗?

前几天还是一锅吃饭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瞬间已是杀气腾腾,美梦的破产,让我们看到时时处处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现在的问题是商户问你要钱,看你怎么办?

商户闹得厉害,那就让他们白占三年。

白占三年?我的地方就不是钱啊?孙总只给了我一年的承包费啊,关键是现在的工程进展离开张还差得多,再有两百万也完不了工。

钱老板想起一句介山俗语,“放着自在不自在,寻上球毛编裤带。”想起几月前的辉煌,当时自己曾经有十几个门店,几十号工人,善骑射的名声人人尽晓,把燕子这颗野葡萄从酸的一直吃成甜的,现在呢,燕子也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房子抵押了,商铺易主了,汽车也贱卖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婆也早已离婚了。妻离子散,众叛亲离,为了钱,我做过假冒伪劣,有过不择手段,甚至我还差点把我结发妻子给下药睡死,现在的我也是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了。事情的起源就是问万总要回所欠的材料账,如果当年不要,大不了损失几万块钱,可是谁让自己追着不放呢?几万块钱倒时要回来了,却又赔进去了几百万,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怪自己鬼使神差想着要多挣几个钱!

我好想再隔空抱一抱我的妻子,是她一起陪我从弱到强干了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守护店铺,为我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孝敬父母,默默付出而日渐苍老;我好想再逗一逗我的一双儿女,是她们给了我生活的希望和信心,听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孩子们捧回来的奖状,我是在睡梦里都会感到知足和自豪;我好想再拜一拜我的父母,我的身体是父母给的,我的家业是父母给的,我的经商经验是父母给的,可如今却都给他们折腾的销声匿迹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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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指向夜半一点二十分,人们相继回家。万总本想打车,怎奈路上已是空空如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昏暗的灯光下,两个落魄的兄弟似乎还有算不完的帐说不完的话,钱老板问道,回吧老弟,你回哪里?我回万水千山,你呢?我,呵呵,我该回哪里呢?如今哪里是我的家呢?走投无路难道还要逼上绝路吗?走吧,兄弟今晚送你一程。两人相继扶着墙踉踉跄跄走出面摊,紧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太冷了,一阵阴风刮来,这天说变就变,钱老板摇摇晃晃跨上这辆带着故事的二手摩托,万总拿手捋了捋山羊胡子往后面甩了甩细小辫子,金边眼镜后面目光呆滞,宛如寒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坐在了后面紧紧抱住老钱的腰。

想着自己为了要回万水千山所欠的几万元钱,想让自己的两百万变成两千万,竟然把介山第一建材门市给折腾了个精光,把自己的价值几百万的豪华别墅改姓他人,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害得差点一命呜呼,我不该不听老婆的话,也不该在咖啡里下药让她昏睡了三天三夜,更不应该把家里的钱款洗劫一空,现在钱没了,房没了,车没了,老婆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儿女无家可归,别人是引资招商,而万总你却是引狼入室,都怪你,你居心叵测,你交友不慎,你害人害己!想起以前的太平日子,就是万总你将我拉上了贼船拖下了水,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好啊,我既然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

黯淡的天空飘来一块厚重的乌云,将一轮明月笼罩了个犹抱琵琶半遮面,钱老板的眼球已是布满血丝,赛如喷发着燃烧的火焰,想着想着不由的加大了油门,车上的万总吓得双目紧闭,一路上用浓厚的平陶话大呼小叫,“慢葛丝慢葛丝(慢点)着急甚咧,”少顷已到三仙大桥的最顶端,钱老板仿佛看到了桥上有多少人在召唤,仿佛看到桥上有多少人在哭泣,看到交了二十万的商户围堵在桥上张开双手向他要钱;看到老婆可怜巴巴的问他要车要房要店,看到儿女们流着眼泪向他讨要着失去的父爱亲情,看到了年迈的父母骂他败家挥霍不肖子孙,还看到整个介山县的人都在苦笑奸笑嘲笑着他,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失魂落魄,更不想背负断送祖业的骂名,继续加大油门,巨大的马力借着酒精的催化,伴随着瑟瑟寒风一路呼啸疾驰而来,如离弦之箭,闪电一般嗖地飞出桥去……

红日初升万物照旧,金色的阳光洒向大地,扫除一切阴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电视广播,微信微博,几乎同时登出一条消息,昨晚夜半三仙大桥上有人疑似酒驾,摩托带人撞断护栏冲出桥面,摩托车司机以及乘坐者均已当场身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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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孝银,男,祖籍介休市南王里村。1975年生人,笔名汾河水底鱼,介休市作家协会会员,介休市文化促进会会员,喜读书好写作,时有小作见于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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