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长恨水长东,失败的皇帝成功的词人——李煜

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和环境,对其思想行为及创作,影响是巨大了。在《打马喝酒忧天下,千古第一才女李三瘦》一文中,我们见识了李清照,从“却把青梅嗅”的婉约词人,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巨大转变。今天,我们要说说另外一位词人,他曾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后来却沦为阶下囚,如此巨大的境遇改变,给他的创作也来带了了巨大影响,同时也影响了一代诗词的发展。

没错,他就是南唐后主李煜。

人生长恨水长东,失败的皇帝成功的词人——李煜

李煜画像

纯粹以皇帝这一职业论李煜,他无疑是失败的。如果将其视为一名艺术家、文学家,他却是巨大成功的。

中国台湾知名作家、著名美学家蒋勋,评价李煜说:“李后主是战争的失败者,又是文化上的战胜者。……他令原来属于贩夫走卒的歌声,忽然变成了士大夫用来疏解生命的某一种情怀的工具。那些伶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可以变得这么有意境。”

词在当时,仅仅是一种民间创作,就像曾经的流行歌曲一样,上不了庙堂之上。但皇帝李煜的创作,改变了这一现象。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李煜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这就好比费翔上春晚唱一曲《冬天里的一把火》,让流行歌曲上上下下成为主流之一。这评价是相当高了。

作为一名皇帝,而且是江南富庶之地南唐的皇帝,李煜一出生就没有什么好愁的,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偷情欢娱。加上宫里女子众多,李煜的前半生作品,描述最多的除了喝酒,就是和嫔妃宫女们玩乐。

人生长恨水长东,失败的皇帝成功的词人——李煜

李煜-《玉楼春》

这首《玉楼春》,无疑是最好的写照: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酒池肉林、夜夜笙歌,李煜的前半生生活用这八字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李煜的词,最大特点就是写的都是自己真实生活经历及感受。在他之前,词也写艳情,行文要么虚而不实,要么填词之人又抱着文人的矜持,真情实意隐而不露。

搞过创作的都知道,真实经历和感受有多重要。没有真情实感的创作,都是无根之萍。李煜的词,就改变了五代以来填词艳情为主却虚情假意的文风,影响了以后宋代文人填词的发展。

人生长恨水长东,失败的皇帝成功的词人——李煜

李煜-《菩萨蛮》

是的,李煜前期作品也未能脱离艳情桎梏,但人家是皇帝,天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如这首《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描绘的就是李煜自己和小周后幽会偷情的情景。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光彩之事,但李煜就是敢写进自己的词里。

真小人,总是要比伪君子可爱那么一些的。

如果李煜就皇帝之位过一生,后世王国维、蒋勋等,对他的评价也就不会如此之高了。艳情之作,再怎么真情实感,终归不是主流,难登大雅之堂。

作为一名天天醉生梦死、只会吟诗作画填词、宫都不出的皇帝,怎么会是个好皇帝呢?又怎么可以守住自己的江山呢?

南唐被北宋所灭后,李煜沦为了阶下囚,这也开启了他的另一片人生。也改变了“伶工之词”,以艳情为主的创作窠臼。

我们先来看看这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首作品,可说是很好的讲诉了李煜自己从皇帝到阶下囚身份转变、心态变化的历程。作为一名“皇三代”,锦衣玉食,天天和嫔妃宫女醉生梦死,又“几曾识干戈”——怎么知道打战?今朝沦为阶下囚,最难过的就是亡国那天了。

正是从皇帝到囚犯身份的转变,让李煜后期作品创作不再艳情,也改变了“词”只是歌楼艳曲的境地;又因为李煜写作向来真情实感,在为我们留下经典作品同时也埋下了杀身之祸。

搞政治的人,对于“一响贪欢”的感慨是不会在意的: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令》。

对怀念“胭脂泪,留人醉”也是无所谓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

人生长恨水长东,失败的皇帝成功的词人——李煜

李煜-《虞美人》

但对于一名怀念“故国”的亡国之君,却是深深忌讳的。下面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虞美人》,据说就是李煜的绝命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太宗看到“故国”两字,认为李煜还在怀念过去皇帝生涯,有复国之想,于是下令将他毒死。

实际上,以李煜有点天真烂漫的性格,要是真有复国思想,就不会成为俘虏却担心“沈腰潘鬓消磨”,国破时“垂泪对宫娥”了。

那么李煜对于过去的生活是否怀念呢?那是肯定的,要不然就不会“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就不会“问君能有几多愁”了。李煜又不是一名有雄心壮志的人,除了怀念和感叹自己现在的境遇,他的作品并没有体现出一丝一毫欲复国的想法。

作为一名曾经的帝王,如今成为阶下囚,命运已经不为自己左右了。

李煜做皇帝是彻彻底底失败了,但作为一名文学家,李煜将“原本属于民间流行曲的“低俗”的词,竟然被李后主拿来抒发对人生的感慨,产生了很强的社会性与历史性。”(蒋勋《蒋勋说宋词》),他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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