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對於講究君臣大義的道學家而言,權臣是要大加批判的。因為權臣是分割或者篡奪了君主的權力,所謂太阿倒持,綱常紊亂,是國之將亡、天下大亂的不祥之兆。流風所及,現代人讀史也往往對權臣沒有好感,似乎權臣是和姦臣劃等號的。不過,歷朝歷代都有權臣,權臣的產生往往是因為君主幼小、無能、荒淫、怠惰而無力或不願支撐國家。而權臣的種類也是多種多樣,非一言所能蔽之。

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從事功上而言,最不堪的,自然是如趙高、董卓這樣的胡鬧型權臣,其所作所為沒什麼大志,無非是篡奪了君權而胡作非為;其次是有了權雖不胡鬧,但為權而權,屬於權迷,如李林甫、楊國忠、嚴嵩、和珅、穆彰阿;除外還有很有才幹,但容易被人詬病的篡逆型權臣,掌握了權力,是為了推翻舊朝建立自己的一統天下,如王莽、曹操、司馬氏父子以及南北朝時期的劉裕、蕭道成、蕭衍、陳霸先、高歡、宇文泰、楊堅等等;當然,還有一心為國,雖知道會被詬病也願意挺身而出的權臣,如伊尹、霍光、諸葛亮、張居正。

而從權力大小而言,有的權臣可以自行廢立,君主不過是玩偶,有的權臣則只是偷偷摸摸行使君主的權力,一旦君主收回了,便是身死族滅。那麼,當元朝走過了兩都之戰和明文禪替的動亂,進入到權臣時代之後,作為這個時代的代表者,燕帖木兒和伯顏,屬於什麼樣的權臣呢?總結的工作可放在最後,我們先從文宗的朝局入手,一步步來分析兩位的權臣之路。

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文宗圖帖睦爾若不是皇帝,而僅以普通人來說,可說是蒙古人進入中原後漢化最為優秀的典範。其人於詩、書、畫均有很高造詣,其詩收於《元詩選》、《御選宋金元明四朝詩》等書中,後世評價頗高,其書畫被專業畫家評價為“意匠經營,格法遒整,雖積學專攻,莫能及之,而天縱之才藝豈以是為誇美哉” ,有《相馬圖》傳世。

而作為皇帝,這些優點便會被人聯想到南唐後主、宋徽宗這些亡國之君,不過,侵淫漢化這麼深,自然會有仁宗、英宗那般的改革志向。何況,文宗自幼顛沛流離,轉輾於江南、海南和荊湖,對與國情民瘼也有相當的瞭解。在被流放海南時,文宗的生活相當窘迫,曾作《青梅》詩一首,詩云:

自笑當年志氣豪,手攀紅杏尋金桃。

溟南地僻無佳果,問著青梅價亦高。

曾經的天潢貴胄,可以“手攀紅杏尋金桃”,而如今卻“問著青梅價亦高”,生活、政治上的壓抑應是能激發他有番作為的志向。不過,依據《瓊州府志》所載,詩中的“青梅”乃是一美麗女子,文宗深為欽慕,但追求不得,只能黯然神傷。這故事雖然屬於桃色新聞,不那麼可信,但即使是真的,文宗以皇子之尊追求平民女子而不可得,也是會讓他對自己的處境極為不滿而產生改變命運的強烈願望。

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待到在金陵做懷王時,文宗便已經將這種願望直接表現了出來。當時金陵的太平興國寺鑄造數萬斤的大鐘,正在冶煉銅水時,文宗前去觀看,摘下自己的碧珠指環投入銅水之中,默默祈禱:“若天命在躬,此當不壞。”結果等大鐘製成後,指環竟然嵌在大鐘之上,“堅固完好,光彩明發” 。

這雖然免不了是後世製造的“天命在此”的神話,但也可能是文宗自己製造出來的“預言”。而他在金陵時,已經多方聯絡湖廣行省平章政事高昌王鐵木兒補化、鎮守武昌的威順王寬徹不花等地方實力派,使他們在兩都之戰中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其志在大位的圖謀已經相當明顯。

而在燕帖木兒政變成功,派人請他回大都之時,他更是在路上寫下了《自集慶路入正大統途中偶吟》,其詩云:

穿了氁衫便著鞭,一鉤殘月柳梢邊。

二三點露滴如雨,六七個星猶在天。

犬吠竹籬人過語,雞鳴茅店客驚眠。

須臾捧出扶桑日,七十二峰都在前。

清人顧奎光所編的《元詩選》中,評價此詩是:“真情本色,不雕飾而饒詩意,賦早行者,無以逾之,結語尤見帝王氣象。”已經是按捺不住君臨天下的雄心了。

按照規律,這麼一個經歷坎坷,瞭解民間疾苦而又素有大志的年輕人,登上皇位應可以成為一代英主的。前代不乏先例,比如漢宣帝劉病已、唐宣宗李忱。

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可文宗沒有,雖然他在位期間也著實幹了幾件大事,對於實行文治,推廣文化頗有些貢獻,但整個大元朝卻是在他手裡內訌不斷、民生凋敝,日益走向衰落。而他本人,則被後人看作是被權臣所挾,無所作為的庸懦之君。

有人說,手段的正義才能走向目的的正義。這是否是普遍真理雖不能下結論,但用在文宗身上卻是千真萬確。他有抱負有理想,他甚至知道國家的病根在哪裡,該從哪裡入手,但是,因為他奪取皇位的手段太過陰暗,所謂“得國不正,隱虧天倫” ,使得他無法真正挺起腰桿來做一個強勢帝王,不得不依靠和屈從於扶持自己登上帝位的燕帖木兒,與其共享皇權。連皇權都讓渡出去了,要有所作為也就必須打折扣了。

如果,在兩都之戰後,沒有出現“明文禪替”的悲劇,文宗還不至於非得把自己和燕帖木兒死死綁在一起,甚至不惜讓渡皇權。畢竟自己是皇帝,是前朝皇帝的皇子,有著充分的合法性,而自己的政敵,泰定帝一系本就與英宗之死有著扯不斷的關係,且泰定帝死後,倒剌沙月餘不立新君,也給了自己“權臣亂政”的藉口。但是,當自己默許或者縱容燕帖木兒殺死自己的大哥,讓自己重新登基之後,一切的合法、合理、合情就全都不復存在了。

元朝宮廷之爭的極致10——燕帖木兒的權臣時代

在滿朝文武眼中,在天下臣民眼中,自己是一個失信者、一個殺兄者、一個虛偽殘忍有悖人倫的人,皇族的光環是屏蔽不了這些的,神聖的皇冠也只能引來無數人的側目。因此,在文宗在位的短短五年之中,皇族、朝中重臣、地方大員危言謀變之事此起彼伏。文宗只能緊緊抓住燕帖木兒這棵頗有權謀且善於統兵的大樹,來保住自己的皇位。一個是得位不正,又虧天倫的皇帝,一個是擅行廢立,兩次弒君的大臣,他們只能生死相依,榮辱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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